(六) 初窥“性”
那时只有朦胧的性别概念,但还不知道有关禁忌和注意事项。
一次,被幼儿园时的大王拐着一起干了一件坏事。他家也搬到这里了,一天上午他拉着我去偷看女厕所。记得那个厕所是外面用红砖砌的独立小房子,两端分别是男女入口,在墙上有一排一砖厚的十字花留窗,位置比我们的视线略高一点。那时我家刚刚搬来没两天,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厕所。他拉我去趴那十字花留窗,告诉我很好玩儿。我还没有明白他要干什么,他就身先士卒,自己踩几块砖头踮脚往里看。
我也没有砖头可踩了,在一旁不知所措,只听到一声尖叫,一个十几岁的女孩从里面冲了出来,好像还一手提着裤子。大王喊一声快跑,然后向他家相反的方向跑去,也就是我家的方向。这小子比我机灵,或者事先已经看好了撤退路线。我在外面还稀里糊涂的,看见有人追出来,他又逃跑,我也只好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跑。结果在我家门口被我二姐截住了,问我跑什么?接着那个女孩也追到了,告诉我二姐说我偷看女厕所。冤枉啊,根本就没看,当然也没有看到,再说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也不算太冤,毕竟我跟着偷驴的把拴驴的桩子给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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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在邻居王家和王哥王弟一起打扑克,那时的东北玩法叫“对主”或“升级”,四个人的游戏,我和王哥打对家。除了我们三个孩子外,还有那边邻居家女孩儿小薇,她比王哥大一岁。大家围坐在炕上,玩的不亦乐乎。
王哥在赢牌时高兴大笑,向后打滚,相当于挑水运动员的201C,向后翻腾半周抱膝,结果露出了他的破裤裆。我坐在对面,发现了这个笑点,马上大叫,“哈哈,你屁股破啦”!旁边的小薇有点不好意地抿着嘴低头笑,王哥一脸通红面露愠色。王弟在一边教训我:“说、说、说错了,那、那、那叫裤子破、破了”。唉,他大概是以前听我二哥讲过磕巴父亲夹院子的故事(见《童年的记忆》),觉得很酷,就学着说。还别说,他很有天份,没几天就学成了,只不过再也改不回去了。
打那以后,那个小薇好像再没有过来一起打扑克了。她和王哥那时都有十二、三岁了,正在朦胧期,不像我,傻乎乎的啥也不懂。
对了,也就是那时玩扑克,因为我也像王哥那样忘乎所以地仰天大笑,被王弟发现了我的秘密:我的第三颗门牙,那颗藏在上牙堂、挨着两颗大板牙的“刮舌器”。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刮舌头用的,舔着好玩,直到被王弟发现。
我家后面就是大粮库(不是粮站,粮站是负责供应口粮的,地方不大)。一天,我在后面玩,突然发现里面着火了,有一个三、四米高的粮食囤子上冒起黑烟,下面隐隐地有红火苗。要知道这些粮囤子都是草席一圈一圈围成的,包括里面的粮食,都是见火就着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进到这个粮库里去过,因为大门上写着:粮库重地,闲人免进,还有严禁烟火的牌子。这时看到着火,我也是有点懵圈了。
这个粮库的外墙大概有一米六、七高,我翻墙是有点困难的,但也不是做不到,找几块砖头踮脚就大概可以。不过我翻过去干什么呢?
按当时的教育和认知,这是我抢救国家财产、实现英雄壮举的好时机。我的脑袋里也确实努力地过了一遍黄继光、邱少云等光辉形象。不过,我的顾虑还是比较大的:如果我进去会不会把我的小命也交待进去了?我能起到什么作用吗?会不会把我当成是纵火犯了?不过,不进去好像还有点对不起党的教育,还暴露了胆小怕事儿的懦弱性格。当然我的确就是胆小怕事儿,只是不愿意暴露出来而已。真的是两难。
那时附近没有几个人,有两个成年人已经不见了,估计翻墙进去了(或者闪了?)。我觉得不干点什么也对不起我的良心,于是我就喊“着火啦”,想招呼人来。不过心里有活思想,没有底气,估计在外人听来也就是在嘴里嘀咕,念经似的。这时,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女孩子跑了过来。她比我高半头,但是壮多了,或者说是胖多了,我以前没有见过她。那个小地方,一般胖子都是比较显眼儿的。她看我在那里踌躇不前,好像嘴里还念念有词,就喊道“快救火呀”,并毫不犹豫地要翻墙进去。
我相信她一定是个好样的,思想上积极要求进步,把国家的财产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所谓关键时刻才能反映真正的思想觉悟。只是她的身体不够给力,怎么使劲也上不了墙,大概是被体重拖累了。见我还在一旁傻看,她喊道快来帮我一把。我方才如梦初醒,上去推她,准确的说是顶她。不过,她上面双手把住墙头,下面双腿乱蹬,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她。本想抓住她的脚踝来推她,可是也不起作用。两人不同步就使不上劲儿,我还不小心被她踹了几脚。
这时她大喊“推我的屁股”。我恍然大悟,这是关键时刻,需要不拘小节。于是我就双手用力,各顶上一半,把她往上推。结果还真管用,她借力一跨就上了墙头,接着跳下去就没影了。我则莫名其妙地看看我的手,怀疑刚才干了什么,怎么还有点心跳?一定是用力导致。这是我人生唯一的一次推女生屁股的经历。
这件事一直没有忘,但那场大火的后续却忘得干干净净了。我是命中注定的落后分子,从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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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毕竟和城市大不相同,经常看会到动物们秀恩爱。鸡鸭一类的家禽们的恩爱那时屡见不鲜,我们东北话管这个动作叫”扎荣“(发音是这样,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字):大公鸡耷拉着翅膀歪着头围着母鸡转圈,母鸡端起翅膀表示投降或同意,然后大公鸡跳上去逞威风,这种镜头是天天上演的。一次在外面玩时,邻居小妹妹喊我,“看,那两只小猪骑上了”,估计她是头一次见,我在心里说,“没见识”。我看到的最大动静的一次是在秋收后农民排队在粮库门口交公粮时,车老板儿们的表演。
排队等着交公粮是很慢的,每一个车上有许多大麻袋装的粮食,粮库的人要用一个细金属管子插入每个麻袋取样抽检,以便确定粮食等级。所以我家后面那条大路每年都在那一段时间很拥挤,路两边都是马车在排队等待。有一天我想干点小坏事(以后再说是什么),看到一伙车老板儿在起哄打赌,让其中一个出一头母驴,让另一个出一匹公马,估计赌注也就是一包烟之类东西,赌的就是看这俩异族畜牲能否成功相爱。这帮车老板儿们都是彼此认识的,关系看上去很融洽。
开始双方可能都同意了。不过,到了牵驴的时候,驴老板儿反悔了,不让牵驴。都这时候了,哪儿还由得了他?周围那么多老爷们儿都急吼吼地就等着看这场热闹呢。立刻有两个车老板儿出来架住了驴老板儿,不让他干扰活动。然后有人把驴和马都从它们拉的车上解套出来,人们围成一圈卖呆儿,就等着这马酝酿情绪上劲儿了。这是一个过程,后来学英文知道叫inter-course,比中文直白的翻译更贴切。有一个老板儿好像是懂行的专家,解释着什么时间该是什么状态。
在围观的人群起哄中,那匹马也是踌躇满志、跃跃欲试的。细节就不多说了,其实造物主在创造哺乳动物的时候大概用的都是同一模板,给它们的遗传基因手册也大体是同一套教材传承,没有什么特别的。
高潮是当那匹马往驴身上上时,那头驴不干了,向前躲,闪了那匹马好几次。就在那匹马眼看就要萎靡下来时,周围的那些老爷们儿们心照不宣地一拥而上,贴心地来帮助那匹马成好事,就差亲历亲为了:有的拉住驴的缰绳;有的从前面搂住驴颈不让它向前移动;最妙的就是有几个人在后面帮那匹马往上使劲儿,搬蹄撩尾、连抬带推的,最后终于帮它吭吃瘪肚地完成了大业。估计这帮车老板儿们多少有点带入感,甚至是成就感,就是不知道是否有羡慕嫉妒的。
事毕,这帮车老板儿们也和那耷拉秧子的公马一样,心愿达成,心满意足地哄笑着散去。那个驴老板儿也被松开了,愤愤地回来把他的驴套在车前,嘴里嘟囔着什么,估计不是好话。可是那头驴套回车上后它却什么东西都不吃了,站在那儿看着槽子里的美味发呆,可能是在回味着什么吧?因为知道交公粮要等很长时间,车老板儿们都会带一槽子草料给牲口们蓄力。那驴老板儿回头对大家抱怨道,“你们看,它都不吃食儿了”。他那怨恨的眼神,就好像刚才被欺负的是他,而不是那头驴。不过细琢磨一下,好像还真就没有多少区别。
【注】公马母驴生的驹子叫驴骡,大小介于马和驴之间,不像公驴和母马生的马骡,比马还高大有力。所以前面的配种即便成功意义也不大,因为驴骡不如马骡好用有力。在一般情况下,说骡子就是指马骡,英文叫mule 。驴骡英文是hinny,往往不用骡子来称呼,虽然有时也这么说。另外,驴骡以前还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叫駃騠(juétí)。驴骡虽然不如马骡好用,但有效寿命要长一些。这里说一个我观察到的有趣的事:1)后代的身体遗传妈妈的更多;2)杂交有优势。因为马比驴大,所以这四种牲畜的身材大小次序是:马骡 ≈ 马 > 驴骡 > 驴; 按寿命看:驴骡 > 马骡 > 驴 ≈ 马 (其实驴略比马长寿)。如今连马都快退出历史舞台了,估计也没有多少骡子了。
说到驴,还有个题外话,就是东北土话,“傻驴”,估计现在很多东北人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称呼指的是什么。其实,许多东北土话都很难准确地用普通话来翻译,就是因为有些词生动地刻画了事物的本质,不是一两个普通话里的词就可以说明白的。比如“傻”容易理解,“驴”的含义就很有延展性了:倔、不听话、有蛮力、耐力强、能忍、还可以是“顺毛驴”,抹茨抹茨(mā cī mā cī,就是安抚、糊弄一下的意思,比如撸猫)就可以听话了,等等诸多含义。再用“傻”字合成一下,怎么翻译都无法体现原汁原味的土话里那份丰富的内涵。
在日子艰难的岁月里,如果一家的男人因事故、疾病等原因倒了下来,一家人的生计怎么办?东北农村里有许多活计是女人干不来的。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也是寡妇没有办法,需要有人帮忙解决实际问题,不仅仅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儿。这时,就会有媒婆来给这家介绍一个四十几岁找不到媳妇儿的老光棍儿(越是困难年头老光棍儿就越是多),来这家帮忙。当然也可能是这家女人自己找来的,这也不是啥难事儿。
原男主无奈,为了一家的生计,只能认怂,谁让他自己丧失了劳动能力呢?这个老光棍儿会把这一家的重活都包了,就像“长工”一样,同吃同住同劳动,且不仅耕地,还耕炕。这个老光棍儿的“官称”叫“拉帮套”的,就是在一架马车前拉套的牲口(除了马,往往还用驴或骡子,它们拉套有劲儿),而不是驾辕的。驾辕就是把大牲口直接套在大车前两根木辕之间作为大车的总控,一般都是马。骡子和驴不仅不如马听话,而且腰不如马抗压,车太重时驾辕会受不了。只有单套的牛车、驴车才不用马驾辕。因此东北有句俗话,对不在行、胡乱蛮干的行为,叫“骡子驾辕马拉套,老娘们儿赶车瞎胡闹”。
作为“拉帮套”的老光棍儿也常会被戏称为“傻驴”,很是形象。
其实,这对两个男人来说都是一种耻辱。“傻驴“帮别人拉套,自己什么也得不到,往往老来无养,而且一旦原男主身体恢复了,他还会被踢出局,让人讥笑;而原男主看着自己的媳妇儿和他人同炕而眠、在被窝里鏖战,不憋出脑梗心梗那一定是修到五蕴皆空的境界了。至于原男主丧权辱家被外人戳脊梁骨、女主每日被乡亲们的闲话和唾沫迎来送往、以及他们的孩子受成长环境的影响而心理畸形,看官可以参考《红高粱》。
莫言的诺奖可不是白拿的,他的文字都是源自于真实的生活。《红高粱》是艺名,翻译成东北土话就该叫《傻驴的传说》。其实,旧东北农村一般家庭不像《红高粱》里有酿酒坊的那么富裕,往往只有一铺南炕住人,所以东北的傻驴生活比《红高粱》里“分居”的拉帮套更丧失人性。
这种情况在北方各省都有,南方就少见了。因为南方的光棍会直接把女的拐走,另起炉灶。这是体现了南方人的思想比较活络?还是体现了北方人“质朴”的陋俗?
近年还有新闻报道类似案件,就是女主强行找拉帮套,男主不堪受辱上吊自我了断,最后女主和拉帮套的都被判了极刑。二人行刑前喊冤复审,结果复审还是维持原判。姑且不论这个判决是否有失偏颇,我们只由此可见在一个以”情理法”为传统文化基础的社会里,这样有悖于人伦道德的民间习俗即便是无奈之举,也是不为世俗所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