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张老师说起。上周末应邀去张老师家吃饭,张老师写了一幅字送给我做生日礼物: ” 凭信心弃疾,用爱心济人”。我拿回家后一直找不到地方挂,星期天晚上终于挂了,在走廊尽头的墙上,那里有一颗钉子,本来挂着一串玫瑰念珠。玫瑰念珠来自于我的好朋友Ela,她是波兰人,天主教徒,在我还是佛教徒的时候就把珠子送给我了,想让她的爱和圣子圣父圣母圣灵与我同在。
如今的我是基督徒,没有弥撒可望,玫瑰念珠就被我挂在墙上,又是装饰又有爱。
是星期一,11月4号,我们要练唱,2024年圣诞将至,”深渊里的赞美诗班”要在我们康安关怀的第三季圣诞福音晚会上献唱,我们去Christine家练习,因为她家有一个小舞台。出发前我把取下的玫瑰念珠挂在后视镜上,第一次,玫瑰念珠陪我出门。
我们那天练习的是《奇妙圣婴》:
”正当牧人看守群羊,天使在歌唱颂扬,
在马利亚怀中安睡这架妙婴孩是谁?
為何卧身卑陋地方,牛羊驴马在身旁?
好信徒当敬畏留心,圣婴默然宣救恩。
奉献黄金,没药,乳香,不论尊卑齐仰望;
万王之王带来救恩,万心当尊祂為王。
祂是基督我王,牧人讚美,天使歌唱;
快来向祂颂扬,至圣婴孩新生王。”
练习完毕大家分享各自从家里带来的美食,然后各自回家。
我很少去Christine家那边,也是第一次开Glen Waverley,去的时候用了GPS,回来的时候忘记了,只能跟着薇姐U turn,然后凭着感觉开。到了一条小一点的街道,我毫不犹豫地左转进去,想找个安静的路边把我的GPS打开。
街道非常安静,有一辆车却一直紧随着我。我不喜欢背后有车尾随的感觉,虽然那是大白天,大约下午1点半左右。我还是果断在路边停车,想让它过。刚刚停车,手机就响了,我一看,是薇姐。我接了电话,听到薇姐问: ”你为什么停车了?” 我吓了一跳,薇姐不是在大马路上吗?她怎么知道我停车了?我往后视镜一看,啊?后面的车是薇姐的,原来她一直悄悄地跟着我。
我说,我要去买菜,想把GPS打开。她说那你跟着我开。我说不用了,你先走,我自己开。
薇姐开走了,我打开GPS,也继续前行了。那条街好像有Sherry家,我看着很眼熟。到了大路口,只能左转,那是一个大坡,我可以看到墨尔本神学院附近橘红色高速公路的桥。GPS说,左转,300米后再右转。
我左转下坡,数学不好的我从来搞不清什么是300米?什么是200米?或者100米?我看到一个路口有右转箭头就开了过去,看到绿灯,我还是想了一下就转了。
为什么没有停下来等?为什么没有认真判断?可能因为我看到对面的车是停着的。我就糊里糊涂地在这个大路口右转了。斜对面停着的车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心里很平安地从它们面前开过,然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辆红色皮卡车(这是后来听说的,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车,只记得颜色)正用80码的速度冲过来,我没有看到它,更没有想到它,只是听到了,感受到了,那个巨大的风声和撞击声。然后就是车的飞速移动,浓烟滚滚,不止一次的巨响,我的车最后停在哪里我已经不得而知,我身在哪里也不得而知,时间过了多久我也不得而知。
等我有知觉的时候是救护车的人试着打开车门救我,但是门全部打不开了。我趴在方向盘上,胸前刺痛,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味。他们如何打开门,如何把我挪在担架上,我选择性失忆了,只记得现场一片混乱,很多声音,很多人大声嚷嚷,我不知道这是多久以后了,但我知道救护车,救火车,警车都到齐了。他们开始各种对话,有人趴下来和我说话。我的疼痛和害怕让我开始流泪,泪从耳朵边滑落。我听到他们说city,city,我想他们要送我去city的医院了。我躺在担架上,突然很希望自己的灵魂可以出窍一下,浮在半空中看看此刻的车祸现场,作为一个曾经的媒体人,我的职业习惯让我好奇这个新闻要素齐全的事故现场,可惜我自己成了不能动弹的当事人。
上了救护车,警察上来问话,看我还可以清醒地回答,他们决定就近送医院。我清醒地回答了我的名字和生日,却没有立即答出今天是几月几号,因为我平时也不知道。按澳洲的习惯,我立马被注射了芬太尼止痛。我两年前生病的时候在Monash也用过这个药止痛,它非常有效。
我被送去了Box Hill Hospital,我16年前生孩子的医院,前几天还在这里的病房探访一个癌友,几天后变成自己躺着进来了。到了急诊室我的泪也没有停下,他们继续给我注射芬太尼,推我做各种检查,我哭着问,可不可以给我派一位牧师?护士很惊讶,说you are not dying。
过了一会儿,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女子过来急诊室找我,她说她是spiritual carer。当她拉着我的手时,我开始崩溃大哭,她俯下身来,紧紧抱住我,说不要害怕,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你现在安全了。
我哭着问,could you please pray for me?
她愣了一下,用手轻轻抚摸我的眉心,温柔地问,你的宗教信仰是什么?我说,我是基督徒。她一边给我擦泪一边自己落泪,开始祷告,亲爱的父啊,您知晓一切,今天我下班了却迟迟不想离开,就连接班的小姑娘来了我还是没有移动脚步,因为您知道有人在这里等着我,她需要我。请您赐下平安,移走她刚刚经历车祸的恐惧。。。她低声祷告,她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她陪着我一起落泪。
我所有的惊慌失措,在她祷告之后,全部烟消云散了。然后沙利赶来了,几天前我们还在这里的四楼陪伴一位患者,如今沙利姐妹又牺牲自己的家庭日赶来陪伴我。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让我彻底平静了下来。等天佑和文哥赶到的时候,我想象中的崩溃大哭已经没有了,我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我临走前让你们开洗碗机你们开了没有?” 父子俩惊讶地对视,狂笑不止。
然后是弟兄姐妹一个个的过来医院和家里陪我。平日里都是我们去关怀病人,如今我也成了被关怀对象。来陪伴我的有我们的关怀同工,有癌友家人,也有癌友本人。神透过他们极大的安慰了我。
但我开始对声音异常敏感,一闭上眼睛就噩梦连连,还有真实入骨的梦魇。疼痛还可以用止痛片压下去,但我开始心悸,后怕,笑点和哭点都变低了。文哥按照警察给的弃车的地址,去报废车场看了我们的车,回来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非常幸运,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问他,那辆车呢?他小心地说: ”那辆车也没有了,还好人没事。”
我又被吓哭了,那个撞击的声音又回荡在我脑海中,各种刺耳的声音和刺鼻的味道又回到了空气中。第一个晚上医院给了两次安眠药我都无法入睡。
如今11月4号成了我的重生之日。10月25号是我的生日,2月22号受洗是我另外一个生日,现在又多了一个。如果没有神的允许,我们一根头发也不会失去,在这场本来应该车毁人亡的事故中,祂保全了我,车报销了,报废了,我却奇迹般生还。那一刻所有的安全气囊打开了,除了我面前的那个,大家说,如果打开,以我这样一个长期服用激素骨头脆弱的红斑狼疮身体,不死也是重伤。
我还是有好多想不通,好多对神的埋怨,为什么您要让我经历这个事情?我恨不得有一个时间隧道,可以回到11月3号,4号,让一切重新开始一次,那我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了。但是我知道我回不去,而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就是我差点没有道别就和你们所有人分开了。基督徒当然不害怕死亡,但我害怕我没有好好准备就离开了,没有对爱的人说一声我爱你,没有对被自己伤害的人说一声对不起,还没有去看极光,没有去吃我一直想吃的豆腐鱼(前天平专门给我送来了)。。。
刚刚吃完止痛片,又开始犯困了,最后我想说我是一个幸存者,和不少癌友说自己是cancer survivor一样,我是一个车祸survivor。一个经历了不可思议的奇异恩典的survivor。文哥在看到撞烂的车后拿回了我的玫瑰念珠,它见证了奇迹和救恩,好友Ela现在也开玩笑地叫我是”行走的奇迹'walking miracle',”和”活着的见证' living testimony'。",我说只要别叫我Living Buddha就好了,为主作见证我愿意的,我们康安关怀的每一位癌友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见证。
主甚至让Ben弟兄替我看了我想看的,那天他正好探访了病人,在回家的路上路过现场,他说好多警察,警车,但是他不知道出事的是我。
如果那天我死了,记住我爱你们。
但是我活下来了,记住神爱世人,祂救了我也救了你们。
感恩赞美主!
https://youtu.be/r6OF36e0-f4?feature=sha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