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我看见他,一激动就晕倒了。我连忙解释,是被方便面的红汤辣昏倒地的……
小学的时候,我颇以“新中国的儿童”自豪。今天看来,很有些讽刺。快三十岁的时候,从族谱中看到自己是“屈原”的后代(母亲以前不敢张扬)。觉得有愧于先人,除了中国的古代诗歌,我对不少中国文化习俗,都有隔阂感。
审美的纠结(视觉)
小时候住在大学的校园里面。有几年(61-63年)大环境宽松,每周六都放电影,我昏头昏脑地看了不少外国电影,很多是从名著改编的。当时太小,看不懂,但是影响了我的审美观念。加上中小学时教我俄语的有三位中俄混血老师,她们也教俄罗斯音乐和舞蹈,让我从小对音乐美术的审美就是西方(俄罗斯)的。
在小学教我音乐的张老师,是极单纯的音乐人;我还有位叔叔在中央乐团,更让我从小就以为汉族的音乐、美术都 “土”,不入流。成年后曾专门去学国画,在审美方面也没有太大改变。
在小学最好的一位朋友,她父亲曾在美国留学,母亲出自天津的大户人家,家里的全套家具、餐具都是洋货,她从小学钢琴,家里的规矩也是洋派的。我天天早上叫上她一起上学。我母亲从小背过无数中国诗词,注重中国传统,过年时给我穿上红棉袄,头上戴上绒花。我喜气洋洋地去找她玩,被她母亲大声嘲笑,说我像个乡下孩子。
那时候,很多阿姨都是喜欢洋派的。我母亲稍微把我打扮得本土化一些,就有母亲的朋友(阿姨们)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兴给孩子穿这些”。
女孩子是爱美的,记得“六一儿童节”,我参加歌唱和舞蹈演出,老师给女孩子化了妆,我们都觉得很美,很想“现”给人们看。没想到还没进家门,被保姆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女孩子没个规矩,嘴画得像“喝了耗子血”。裙子稍微短一点,也会被保姆批判“不像正经女孩子”。
就这样被管着、纠结着慢慢长大,心里始终是喜欢“西方审美”的。
暴烈的中餐(味觉)
母亲是四川人,但是一口辣也不能吃。我在云南乡下时,可能因为太潮湿,可以吃辣。回北京之后,有一次吃方便面,里面有辛辣的料包和辣椒油,我都放在汤中。
刚吃喝了几口,听见有敲门声,是位中学同学来我家(那时没有电话,都是临时登门拜访)。我去开门,刚看清人影,已经辣性攻心,昏倒在门口。他急忙把我拖进门内,放在床上,给我号脉。还好我很快醒过来,看见他正用三根手指,按在我的手背上号脉,口中还念叨着:“糟了糟了,一点脉搏也没有了”;
我醒过来,也看出他误会了,以为我是情绪激动(看见他)而晕倒的,于是赶紧解释,我是被方便面的汤料辣昏倒地的,他似乎不太信。
我的味觉和消化系统,对复杂的中国饮食文化,始终有距离感。我只吃比较清淡的江浙和粤菜,或者稀饭小菜,无法体尝最流行的火辣和多姿多彩的中国菜色。
实际上,我在十六岁之前都不能吃肉(一沾就恶心呕吐),只能吃鱼。后来下乡时,因肉类太宝贵,一年只分一次肉,于是“咬牙切齿”学会了吃肉,对“羊肉”还是始终不能沾。如今年纪大了,更不能面对屠宰的镜头,不敢直视那些将死和死去牲畜鸡鸭的眼睛,总觉得它们“含冤而死”,在向人“讨还血债”。
对复杂的中国饮食文化,我始终有距离感。只要看见一锅红油汤中杂碎翻滚,里面各色肉与菜交缠起伏,我的胃就开始发警报,让我赶紧避而远之。中国的美食片子,也常会有些令我感到不适、起鸡皮疙瘩的镜头。
前面两篇说过老墨,他们也吃很多猪肉和辣椒,但是肉店中没有猪头这类“恐怖”的商品,所以不会造成精神上的压力。他们也吃辣,但是“辣物”多为绿色,而且看起来清爽,当然他们做的“豆”类食物,我也不敢恭维。视觉不爽的食物,多数我会觉得口感也不爽。
不善解人意(听觉)
俗语说“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我却始终没学会辨别哪些是客气、哪些是虚言,往往照单全收。先生常常责备我听不明“话里有话”,把别人说的好话太当真。我于是尽量少说多听,免得说出大实话会得罪人。好在年纪渐长,记性越来越差,即便把别人的话当了真,也常常很快忘掉,更不会去对比有哪些话是前后矛盾的。年轻时因为记性好又凡事当真,喜欢打抱不平,一不小心就说出真话,常常被人整得灰头土脸。
前些年去湖北一个小县城,又犯了一次傻。当地的牧师带我们看他们的市政府,说那个建筑又号称“小白宫”。我一看觉得真像美国的国会,而且修得如此富丽堂皇,就说“这比真的白宫还富丽堂皇呢”。
当时没有人搭腔,感觉有点尴尬。之后同事责备我说,人家是低调的彰显,妳马上来个高调评论,万一被上面查说他们滥用公款,不是妳招来的麻烦吗?我当时有点不服气,修建都不怕,还怕人说吗?可见,重复人家的虚套话,如果说得不合尺寸,也难免让对方尴尬。
看不清疆界(人情结)
还有一个技巧我没学会,就是设定保护自己的疆界(这事下次再说),也不要进入别人的疆界。否则,别人越界会让自己不舒服甚至受伤;而自己不小心越界,就会得罪了人还浑然不知。我常常自发自愿地帮了别人,并不感觉应该被感谢;得到别人的帮助时,也常常忘记多说些道谢的客套话。所以我的朋友都是小时候交的,年纪大了,只有那些了解我,并且能容忍我这毛病的人才能交成朋友。
我对人情世故的低能,大抵是遗传自母亲,又看多了武侠小说或者苏联小说,
对阿谀、自私、狡猾、表里不一的,都本能地难以忍受。偶尔为了生存,也学着耍一点小诡诈,可能太小儿科,总被识破,反倒带来尴尬。久而久之,干脆放弃不玩了。年轻时嫉恶如仇,但“仇”的事和人,往往与自己没关系,年纪渐长,知道各人都有不得已之处,倒是渐渐看开了。
我知道,基督徒应该无限地饶恕得罪自己的人,但是我往往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为什么事而得罪;隐隐地感觉到某人的某些敌意,或者被人算计过,但永远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等时过境迁,别人的火气消了,或者是发现我的愚钝,不再与我计较。
朋友聚会时,大家都能心领神会的对话聊天,我常常一头雾水,不知所云,难免觉得尴尬惭愧。
直到出国之后,人情世故才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