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幅员辽阔,应该横跨四五个时区,但是全国一盘棋,只有一个北京时间。我当年下乡去的云南边疆,与北京应该有一、两个小时的时差;常年感觉太阳出的晚、落的也晚。
雨林晨雾
在热带地区的旱季(温带的冬天),我们停止了割胶,开始了垦荒砍草,到人迹罕至的高山上披荆斩棘,开垦原始荒山。
在十一、二月,我们早上八点多出工,其实天色还相当黑。肩扛砍刀往高山野岭进发时,有点像晚上出工,得打着手电;眼前从一麻黑、到变得灰蒙蒙,好像跟着感觉走。爬一个多小时的山之后,到达了砍草、垦荒地点。这时天已经亮了,只是太阳还没有出来。
在爬山过程中,身上沾满了夜晚的露水。山上林间的小鸟和昆虫还在睡梦中,偶尔听到鸟儿的呢喃,好像在说梦话,虫儿断续的吭叽,像半睡半醒孩子的吭哧。树叶和草叶也都没有完全醒过来,都显得很慵懒,很宁静……。
在日出之前,我们终于到了山顶。一阵阵的云雾在身边飘荡,人被飘然而来的云雾包裹住,突然就隐身不见,又款款从云雾中现身,很像一些武侠片里的场面。四周万籁寂静,动物昆虫尚在梦中,只听到微风吹过林梢,露水缓缓滴下,偶尔还听见一、两声鸟儿或虫的哼鸣。
日出交响乐
太阳出来的那一瞬间真是动人心魄。
先看见云彩后面射出一丝丝金色光线,光线渐渐融合,让绵软的云彩有了金边、有了立体感。整个太阳跳出山头,突破云彩,是在瞬间发生的,眼睛一眨,就可能错过这个精彩瞬间。真的,太阳不是一点点露出来,是突然间一跃而出。以前歌里唱的“太阳跃出东海”或者“云海”,那个“跃”字绝非夸张,相当的写实。
在等候日出直到太阳跳出的瞬间,人们安静下来,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而整个山林也有一刹那的寂静,没有风声过林梢、没有云雾漂移,没有虫子的悉悉索索,没有鸟儿的哼鸣。
太阳跳出山顶、穿云而出、金光四射之后,突然间百鸟齐鸣,像是听从了乐队的指挥棒,整个热带森林都一起苏醒了、活了,变得非常热闹。
经历了这个场面,即便不信神的人,也会被这神奇的造化盛景所感动。
自然与人的博弈
我们是在上世纪60年代末被送去边疆“接受再教育”。到了90年代,我和朋友结伴回访边疆农场时,已经见不到当年天天出门就能望见的热带雨林。在目力难及的远方,依稀看到些云山雾罩的碧色。如今我在视频里面见到的,只是红河岸边的高楼大厦,还有一些旅游宣传景点,声称是“原生态”体验项目。
这些宣传者,自己应该也没见过原生态:那是密不透风、高不见光的森林;高大的古树望不见树顶,甚至看不见树身,整棵树被手腕粗、长满巨刺的巨藤缠绕着,被各种寄生植物攀爬覆盖着,想砍倒一棵大树绝非易事。往往需要先砍光方圆近百尺的植物,再去砍树。即便树被砍断,也不会轻易倒下,那些粗细藤条,高低植物互相牵绊着,绑定了要同生共死;大树往往要被锯成几段,才会一段段落地,各种牵绊植物也被一层层剪除。可惜当年没有照相机,不能记录这些美景或惨状。
在砍树除藤的过程中,我不得不佩服人坚持到底的决心;也似乎能听见老树不愿屈服的叹息。最终,被寄生植物覆盖得密密层层的老树,被人斩成几段、放倒在山上晒干,最后被火烧掉,这就是“刀耕火种”的过程。
有些雨林中的巨树,不知道已经活了几百几千岁,当周围的山和树已经被砍光之后,还在那里“独立寒秋”。因为它太粗太高了,几个人合抱不起来,于是开荒者懒得砍伐,只在树的根部挖开若干深洞,埋上炸药,有时候要爆破几次,才能摧毁一棵有尊严的老树。我曾经想去数一下老树的年轮,却找不到一处平坦的横截面,只能作罢。
在高不见顶的雨林下面,有很大的空间,像一座巨大的穹顶巨厦,人和动物可以自由地行走游玩。即便天上落雨,在下面能听见磅礴雨声,却少有雨水落下。雨林下面是松软的黑色腐殖土地,地上的蘑菇,比草帽大,各种颜色争奇斗艳;木耳也大大方方地从朽木上伸开层叠的黑伞;而紫光闪闪的灵芝从腐烂成黄汁的竹子根系中脱颖而出,只是灵芝的茎秆与顶盖连接处很脆弱,我曾经摘了一大把灵芝(有十多枝),连摔带爬下山后,所有的茎秆都断了。
黑土上还生出一些打着网状伞的竹荪,洁白而羞怯地亭亭玉立着,却往往最先被入林者的脚步踏碎。芭蕉树就不消说了,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都水水绿绿地滋生着,很多植物的叶片都比芭蕉叶更大更宽。颜色艳丽的花却很少见,只是浓郁的花香令人心醉,都是由一些白色而内敛的小花发出。
若没有人踏入这块自然领地,它们的日子是多么舒展自由。
文明摧毁原创
当初,我们怀着“与天地奋斗其乐无穷”的心态,残忍地杀入雨林,把葱翠岭变成了黄土山。如今写下这些,是满心忏悔自己当初也参与了这无法补救“恶行”,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其实最愚昧冷酷,超过最具摧毁力的狂飙飓风。
我的个人经历有限,从历代的游记文学中,更能看到神原创的世界,充满着美不胜收的奇观盛景。如今世上残存的最美景观,往往都在人迹罕至之处,在没被人开发过的地方。
当人类文明飞速发展、又过度开发自然之后,原创美的世界被渐渐地摧毁,绿色森林不知退去了哪里,水泥森林拔地而起,蔓延到城市的各个角落;这些高楼大厦,如立起的僵尸般丑陋, 像无数刀剑插入大地肌肤;而那些高速公路网、铁路网和超大航空港、海港,更像美丽大地上的处处疤痕。
人的生命和自然相比,非常短暂,却 “可劲儿的造”。“万物之灵”实在浪得虚名,不明白神创造的“原生态”,不但最美,也最能保障万物和人的生生不息。人为了满足短浅的欲望,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千万年形成的原生态。
耶稣说过“我是初,我是终”,祂不但掌管着世界和生命的始终,也存在于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刻。阳光、土壤、林间的风、树上的果子、地里的谷物,都是主所造,是为人类的生存而造的。人从一出生到最后归回尘土,本可以享受着神“原创”的美丽世界的每一天,过着平安舒心的日子。
可是,有多少人真的明白主的话呢?反倒是其它的被造物,更能贴近造物主,如同渴慕日出一样渴慕和仰赖造物主。
自食恶果
我们如此幸运,却如此愚昧残忍,沾沾自喜地摧毁了造物主为我们精心预备的这一切。二十多年前,有位著名的环境学者说,一旦中国的汽车普及率和美国一样,若干年后,公路和停车场将挤占了所有的农田,十多亿人吃饭完全要靠进口。现代化的步伐到底是前进还是倒退,是自救还是自杀呢?
我们“与天斗与地斗”,破坏大自然的原创规则和美丽外观;也“与人斗”,让日子越过越艰辛。然后我们被自己的破坏力、被自己造成的贫穷吓怕了;又拼命生产,得回一些补偿,开始过起富裕的日子,……却又因过度消费,变得“亚健康”;于是再折腾……。
于是瘟疫来了。我不知道,如果自然不被破坏,病毒是否可以攻城掠地、杀人越货,席卷全球?但是至少我们明白了,在看不见的病毒面前,人“生死有命”,无法自救;自以为能“改天换地”的人类,其实不堪一击!
我怀疑,当人类抛弃了自然的保护伞,就陷入了“自毁自救”的泥淖,且难以自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