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难以改变的宿命面前,人自己的规划往往是“砍不断、理还乱”。尤其在人生低谷的时候,谁不希望将来能时来运转呢?……
“忘年”的清华老朋友
我在19岁那年,已经上山下乡了三年多,很想脱离困境,但父母都在干校、自身难保,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加上感情方面也遇到“坎儿”,感觉身心都甚为疲惫且迷茫。好友燕儿也类似,感觉前途暗淡,心里也不踏实。
那时候我有一位“忘年”的朋友。他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与我叔叔是同乡又是校友),我家搬去干校之前,也常常来我家,他虽然只比我大八、九岁,也跟着我叔叔的辈分,称我父亲“二哥”。
1969年底,我家去了“五七干校”,到1970年清华的学生都分配到全国各地。可是他一直被被扣留在学校受审查,因为他有“政治问题”,在得出正式结论之前不能毕业。
其实他出身“红五类”,父亲是老工人。只是他有一位年轻而且精力旺盛的母亲(19岁生他)。在文革中他们母子响应M主席的号召、积极“造反”,在家乡两派武斗时,他们勇敢地带着枪“冲锋陷阵”,“母子档”在当地威震四方。
到了开始清算造反派时,他们就都“遭殃”了。他母亲被关押着,罪名是反对“文化大革命”,他则留校接受“审查”,怀疑他与反动的“516”组织有关系。
其实这人看上去是地道的“白面书生”,个子不高,又戴着大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甚至有点拖泥带水;我没有见过他母亲,只见过照片,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温柔文静的样子。很难想象他们“母子档”举着枪带领人攻打“敌方要塞”的场面。
再多说几句这位清华生:他在清华受到工宣队管控,被禁锢在清华主楼的某个房间,除了去食堂打饭,不能随便离开监控地。他每天要写“交待材料”,并且常常被“提审”,也接受各种“外调”。不过被“审查”了快一年之后,他已经和“管教”他的人混成了“哥们儿”,而且发展出了新的人脉网,尤其和普通“工人”混得厮熟,努力卷着舌头学说“北京话”,被人笑话也不在意。
他动手能力很强,又是学无线电的,常常帮助身边的“红五类”解决一些生活中的小问题;行事为人也坦然,很善于发现生活中的快乐,常开玩笑,又善解人意,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对他的审问最严肃紧张的时候,他也不过皱着眉、嘟着嘴,略显迷惘地反问些“关键”问题,而且常常“自问自答”,就笑了出来。
后来在1996年,我在洛杉矶还见过他,他已经是一个大公司的总裁,长得圆滚滚的,像个大雪人,似乎没有了当年的灵气。只是他的说话方式还和当年一样,对属下一点也不凶,并没有“董事长”的派头。
老友介绍我算命
话说我19岁那一年,囘北京见到了这位清华的“忘年之友”。他虽然属于被审查的人,却顯得容光煥發,和清华里面上上下下的人都关系很好,活得风生水起,连看管他的人也常常故意装做疏忽,让他到处跑。
那时候我常和燕儿一起出入,也介绍他认识了燕儿。他见我萎靡不振,于是说要找个人给我算命。燕儿也在前途无着落、感情不顺遂的状态下,也想一起来算命。
他要介绍的这位“算命高人”,是老派的“大家闺秀”,是安徽人。
是他好友张XX的外祖母。对这位老祖母,平常有些“傲气”的清华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老祖母是20年代北京女师大毕业的高才生,专门钻研过相学,给人算命很准的。
张XX也是当年清华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比他更出名,而且非常帅、非常有灵气。他做造反派头领时,有许多女生“暗恋”他,大概是“女粉丝”最多的造反派头领。张XX和他的状况类似,当时也在留校受“审查”中,据说也有“武斗”和其它方面的问题,需要说清楚。
于是“忘年好友”先去联系。然后告诉我说:老祖母不久前出门,被车撞了,现在躺在床上静养。也问我们是否愿意等,等老人家精神好的时候,再去她家算命。我们当然愿意等。于是我们随时待命……,終于等到了那一天。
张家就在北京动物园附近,是一套自住的平房。进入张家门的时候,先是眼睛一亮,只见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生,正在拉小提琴。当时并没有人做脸部化妆,这位女子是天生丽质,能亮瞎人眼的大“美人坯子。她穿了一身灰色的海军军装。
朋友介绍说这是张XX的妹妹,在“海政文工团”工作。看孫女,就知道祖母當年必定也是一表人才。又顺便说了他家的另外几个孩子,好像也在部队的文艺团体工作(这在当年是最好的出路)。
张家姐姐听见我们来算命,一点也没显出诧异来,只是打量了我们几眼,问了几句我们当时的状况,大概就算替祖母“审查”过关了。又嘱咐我们:“祖母年纪大了,又刚受过伤,精力不足,记忆力也不行了,不管老人家说什么,你们就听着,不必太当真,也不要问太多问题。”
懂命理的闺秀
进到老祖母的房间,老人躺在床上,让我坐在她旁边。老祖母虽然身体不好,但是看起来头脑非常敏捷,记忆力也非常好。她是安徽南部人,清华友人和我都是江苏人,她显然很把我们当半个老乡,好像也很喜欢我,和我说了很多她当年研究相书的事情。听起来她当年是个非常聪慧的女孩子,家境丰足、从小喜欢读书,也很有教养。
不过很可惜,在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飞机的一颗炸弹正好落在她家的书房顶上,数百本算命书都被烧光了。那之后,她再没有书籍帮助她好好研究命理,只能凴原来的记忆看人说命。她说她的家境一直很好,子女争气成才,生活富足,算命只是她从小养成的业余爱好。她只给好友(其实就是有缘/对眼的人)算命,绝不收费。1972年还是极左风头正盛的年代,她这样坦然地说这些“封资修”的事,足见她是一位淡定、有内涵的老人。
聊了些她自己的往事,老祖母就开始问我的生辰。我因生在一月底,算命要算阴历,我却不知道我的生日在阴历年前还是年后。
老人说:因为不知道确切生辰,就很难说详细说准。只能根据妳的面相和手相说个大概。我当时其实只想算一件事,什么时候可以转运,好尽快脱离上山下乡的命运。
她看着我说:妳现在命不好,是因为妳的眼睛不够有精神,不够坚定,妳的心太软,容易被人欺负和欺骗。但她又说我的鼻子和嘴还长得不错,以后一定可以转运。
她又说,妳现在有一劫,24岁时还有更大一劫,之后命运就会好转,到40岁之后就平安大顺了。
记得我当时非常失望,因为不但短期内不能转运,而且24岁还有一劫。再说40岁对于19岁的我是太遥远了,我甚至不期望能活到40岁。
老祖母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日子会越过越快的。”
燕儿出来时也很失望,她也请老祖母算一下他和男朋友的关系,老祖母似乎也没有说什么好话。
“忘年好友”见我们“算命”之后,都一脸沮丧,好心地安慰我们说:你们一个小鸟儿,一个小燕儿,可惜现在都飞不起来,等哪天翅膀长硬了,再展翅高飞吧。我和燕儿后来都飞出了国门,这位清华人后来成了款爷。
真的兑现……
后来我在山西下乡时,房东的女婿是位民办教师,自称也熟知手相,我也请他给我看过手相,也是想知道我将来能不能离开那个山沟沟。他看了我的手之后,说的话和老祖母类似,比较中听的是,说我不但可以离开山沟而且要去到很远的地方,我问:是北京吗?他说:比那更远得多,我也说不清是哪里。
几十年过去了,老祖母给我算的命,可以说是很准的。
我24岁那年历尽艰辛,在年底参加了第一次高考,第二年成了77届大学生;40岁那年我受洗信归主,因信耶稣,生命和生活都完全改变了。我也知道有耶稣主宰我的生命,根本不需要去算命了。
燕儿的状况也有很大改变。她和男友虽然后来结婚了,但是关系很不好,出国之后自动解除了婚约。之后她再嫁了一个日本留学生,随日本丈夫信了天主教,生了两个儿子,这次婚姻很幸福(我在前面的文字中说过)。
1996年我再见到那位清华人时,他不但自己发财成了“达人”。他也说到他的母亲,还是那么“朝气勃勃”的。只可惜他父亲与他们母子的生活节奏完全不同,暮年时常常离家出走,可能还有些“老人痴呆”,后来一次出走之后,倒在一块稻田里面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