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道还 5/2/2021
(三)
孔子的教诲,是从人的生命伦理,向外延及社会伦理,向内达到个人道德的一个体系。汉儒只看到了向外延及社会的用,宋明儒却向内发现了道德的理学和心学的体。很多人喜欢引用黑格尔对孔子的评论,“在他那里只有一些善良的、老练的、道德上的训诫。”这些人可说是些无知之辈。黑格尔除了诡辩,从历史哲学、社会理解、人格、社会影响力来讲,凭什么的资格和理解来评论孔子呢?即从黑格尔这句话而言,蔑视善良、老练、道德,那只能是不善良、轻浮、不道德了——我不认为他够得上中庸的境界,可以中道无为而行。
黑格尔与老子的辩证,都是难以读懂的,但老子在外,道行之而成,有效验。黑格尔却在内,被辩证所辩证,追求一个绝对精神。既然讲绝对,就不可能得到,这是自相矛盾的。得到绝对精神,就绝对正确;无论正反合,一贯绝对正确。有人能绝对正确地读懂这种不知所云吗?从尼采到罗素,都知道黑格尔只有自言自语,就像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一样。黑格尔在国人中的影响,只不过是马克思主义教育的后遗症而已。但马克思对黑格尔也是先批判的。
人莫不希望能够自由地率性而行。不明所以的人,用个性之道行走于社会之路,用生存之道行走个人精神之路,往往发现这两者是冲突的。这就有两种观点。一是认为冲突不可解,如”越名教而任自然“,现代主张个性解放的人与魏晋名士相比,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二是认为冲突可解,这即是孔子的“随心所欲不逾矩”。孙说,”伦理的实践是道德“。这里的道德是指社会道德,人的内在自我之德,外化而为符合伦理的社会道德。哈耶克也主张“真正的个人主义既是个人道德,也是社会行为规范。”
个人自由地率性而行,是伦理的天然、客观规律。这里的个人,是质朴而自然的人,不是像有些人所认为的任意的一个人。被利欲熏到骨子里的人”自由地率性而行“,不成其为伦理,是与哈耶克所讲的正相反的”假个人主义“。被利欲熏到骨子里,却不自知,自以为自然的人,没有”个人“,也就没有能够理解伦理、“真正个人”的资质。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论语.宪问.四十五》)”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即是庄子讲的”内圣外王“,”真正的个人主义“。这很难,只有完人才能做到。孟子讲,“能者从之”。普通人能知道德和伦理的互通,渐行渐知,日有所得,就很不错了。
曾参的“每日三省吾身”,似乎很迂腐,但他实际上是很谦逊的一个人,每天按照孔子所讲完人之道而修行,“周而不比”,不管他人如何,也不裹挟他人,总是先反省自己。他是个追求理想的人。孔子说,“参也鲁”,不灵活,不变通。这是很中肯的评价。但曾参却因此“能者从之”,是承前启后的不得了的人物。
曾参不是生而知之者。《论语》中,记载曾子对人讲,“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是对自心诚实,不自欺;恕是用自己的心去推想別人的心、推己及人,因而能宽容人之常情,不是一味地宽容。曾子这个讲法,是伦理中个人与社会衔接的契机。不知其机,所有人与人的关系都是貌合神离。就像惠施在梁上,永不知鱼之乐一样。忠恕一体,没有不忠而能恕的。用宋儒的话讲,没有自明诚自诚明的功夫,宽容只是乡愿。
曾子这个讲法,不能说错,但说“而已矣”,显见其神气飞扬之态。而曾子临终前,已经不复此态度了,说:“《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曾子态度改变的原因,在《论语》中,也记载分明,他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曾子渐行渐知,日有所得,然后有态度改变和修养的日深。胡适年轻时写《中国哲学史》,以为曾子战战兢兢是畏缩气象,那是胡未曾担当过大任的轻浮,远不及忠恕之道。
孙说,“不过‘修己以安百姓’需要很多主观和客观的条件,‘尧、舜其犹病诸’,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也不需要每个人做到。”这是非常实际的。事实上,孔子也批判客观现实,既有“知其不可而为之”,也有“卷而怀之”,“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颜渊)有是夫”。很多人认为庄子的藏,出世而恬淡,钱穆却说,庄子有热心肠:”不遣是非”,对人间世已经无语而已。这与儒家是互通的。此意钱穆解得,苏轼也解得,庸碌之徒却忙于门户之争。
7/7/2023
后记,这一部分发布之际,正有网友提出举报和告密区别的问题。这类问题,属于孟子讲的“义”的范畴。伦理优先才有这两者间的差别。不知伦理,然后有困惑。孔孟过时了吗?!
不合五伦,举报即为告密,贬义;合乎五伦,无告密有举报,褒义——是为伦理优先。
基督教》儒学?中世纪黑暗从何而来?这个观点对我来说很新颖,你得讲出道理来。我的浸信会牧师朋友从来没敢这么讲过。也许其他教派这么认为。我牧师朋友倒是讲过,遵儒家教诲的好人,可以进天堂。
再说楼下对话不是争论,是彻底否定————没一句涉及我文中的讨论。写博文譬如摆摊子,不爱看是可以的,严肃踢场查质量也是可以的,不欢迎城管式的不许经营。
你一开口,就将我的文章整个否定掉了,“一味留恋那些该进博物馆的事物”。先不说该进不该进博物馆,你对我辛苦码字的礼貌总要有吧?不说感谢分享,总还得有个对言论自由的尊重吧。我的观点未必高明,但打到儒家箩筐里,不加检视,一概否定,是很藐视喽,尊重何在?否定掉我也罢了,孙震何许人也?不懂道德素养为何物,就不要轻言。
回复 '海边公园' 的评论 :
你的逻辑是,孔子不是圣人,就不该留恋。那么应该留恋哪个圣人?反儒家的人数绝对性地压倒哪怕读一点点儿《论语》的人数,有一百年了,大陆人的道德素养是低还是高呢?连举报和告密都搞不清楚的人,有什么能力让世界变得更好?
不用废话了,看见儒家都不顺眼,不必搞借口。
你的逻辑是,孔子不是圣人,就不该留恋。那么应该留恋哪个圣人?反儒家的人数绝对性地压倒哪怕读一点点儿《论语》的人数,有一百年了,大陆人的道德素养是低还是高呢?连举报和告密都搞不清楚的人,有什么能力让世界变得更好?
不用废话了,看见儒家都不顺眼,不必搞借口。
经过这上千年的儒学的熏陶,按理说中国应该是遍地君子的理想国度。但实际上呢?到了清末,先不说人们的生活水平跟几千年前相比基本上没有什么进步,道德水准也是乏善可阵,并不比未经儒学教化的西夷高。只要对比英国殖民后更西化香港和新加坡,大陆人的道德素养是低还是高呢?
所以历史才是最好的试金石。一味留恋那些该进博物馆的事物,并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