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五百年前的古罗马,对“公民”这个概念就已经有了很清晰的定义。公民享有受国家保护的很多政治权益,包括对国家政治的话语权,但也有需要对国家所尽的义务,包括为国家服兵役。古罗马从一个小城邦发展为强大的帝国,除了它有先进的政治制度外,罗马公民对履行自己公民义务的尽职尽则也是及其重要的原因。这种在罗马社会根深蒂固的“公民美德”,才是罗马社会的真正基石。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其著作《政治学》一书中,把这种公民美德上升到“政治责任”。一方面公民有责任行使公民的政治权力,参与国家的重大决策;同时也必须在国家需要之时尽上自己的公民义务,包括拿起武器保家卫国。这两者缺一不可。这个概念和君主制的东方传统文化有着很显著的区别。在君主制的东方,百姓是君主的奴仆,有保护君主(国家)的义务,但却没有参与政治的权利。
The Oath of the Horatii, 1786, by Jacques-Louis David, Louvre Museum
罗马早期有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讲的是霍拉蒂(Horatii)兄弟为国尽责的故事。当时罗马和邻近城邦阿尔巴隆加(Alba Longa)发生了战争,双方最后商定由军队中各选三人对抗来决定战争的胜负。阿尔巴隆加派出了军中精英库里阿蒂(Curiatii)家族三个兄弟挑战罗马。虽然罗马的霍拉蒂家族的一个女儿已经与库里阿蒂三兄弟之一订婚,但罗马军中最善战的霍拉蒂家族三兄弟还是以国家利益为重,请缨迎战。最后霍拉蒂三兄弟牺牲了两人,但有一个坚持到了最后,为罗马赢得了战争的最终胜利。这个故事把公民责任和国家利益上升到了家庭之上,霍拉蒂三兄弟也成为早期罗马的公民典范。
大家都知道美国俄亥俄州有座城市叫做辛辛那提,这个城市的名字源自古罗马的一位军事统帅辛辛纳图斯(Lucius Quinctius Cincinnatus)。如果单独论战功和对罗马的政治贡献,可以媲美辛辛纳图斯的古罗马将军和政治家大有人在。他之所以被后人称赞和纪念,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为国家尽义务从不图回报。
早年在政治和军事上都颇有建树的辛辛纳图斯,后来在个人和公共事业上 均受挫折。政治毕竟是政治,有些人玩得如鱼得水,也有些人或者洁身自好,不愿意同流合污,或者在政治上的情商不够高,手段不够狠,斗不过那些老谋深算的政治家。辛辛纳图斯厌恶了政治场那些尔虞我诈和各种争权牟利,他决定离开罗马,远离政治的漩涡,在乡间过虽然清贫但却安静的生活。
"Cincinnatus Receiving the Envoys From the Senate" by Alexandre Cabanel (1844)
公元前458年,时任执政官的米努基乌斯所统率的罗马军队遭到意大利埃奎人的包围,形势危急。元老院在情急之下想到了能征善战的辛辛纳图斯。退隐务农的他没有丝毫犹豫,临危受命担任罗马最高裁判官,率军保卫罗马,并在十五天内就击退了敌军解围友军。大功告成后,他在第16天毅然决然辞职返回农庄,重新做回了清贫的农夫。
Ahala, Master of the Horse, Presents the Dead Maelius to Cincinnatus
by Domenico di Pace Beccafumi (1486 – 1551) , a fresco in Siena's Public Palace
若干年后,辛辛纳图斯第二次被请出山,这一次是因为罗马城中有人叛乱并自称国王。辛辛纳图斯领导罗马军民干净利落地战胜了叛乱,并杀死了妄自称王的叛乱份子,又一次使国家转危为安。这一次平乱,辛辛纳图斯在独裁官的位子上坐了21天。一切平息之后,他又一次解甲归田,辞去独裁官的职位并拒绝了元老院赋予他的一切权力。
A statue of Cincinnatus in Cincinnati, Ohio
对于不愿意参与政治的人们来说,辛辛纳图斯代表着一个模范公民的最高境界。他既不贪图钱财,也不迷恋权力,但在共和国需要的时刻,他会奋不顾身地不含私欲地尽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危机过后,他又选择回到更自我的生活。我对绝大多数政治家没有太多好感,我觉得大多政治家为了利益可以不讲原则甚至不择手段。我十分同意富兰克林在1787年在题目为“工资官僚的危险”(Dangers of a Salaried Bureaucracy)一文中所言:“什么样的人才会不遗余力地想出人头地,在无止境的派系斗争,相互污蔑和人身攻击中而乐此不疲?一定不会是那些有智慧且爱好和平和秩序并最值得信赖的人,而是那些胆大,凶猛,狂热,且为个人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才会在政治斗争中如鱼得水。”
Cincinnatus chosen as dictator. Fresco, 1655-1658.,
by Giovanni Francesco Romanelli (1612–1660), Louvre Museum
对权力的欲望,本身未必是坏事,正像对金钱的欲望,名誉的欲望一样。正是这些原始私欲的存在,人们才有进取的原动力。但一旦这些欲望达到了贪得无厌并不择手段的境地时,就可能导致做出对社会有害的事情。所以不论是金钱,权力还是名誉,在得到之前的努力追求都没有问题,得到之后则必须时刻铭记随之而来的社会责任。如果权力,金钱和名誉的拥有者,能时刻清醒自己作为一个公民的义务,并时刻考虑如何把手中的金钱,权力和名誉转化为推动社会进步的能量,就有可能成为尽责公民的典范,并帮助推动文明的进程。所以,对于成功的人士,在其身体力行中所能体现的公民美德更显得尤为重要。
The Roman Forum, the commercial, cultural, religious, and political center of the city and the Republic which housed the various offices and meeting places of the government
美国的宪法规定总统在任不能超过两届,不仅限制了最高领导者的权力范围,也限制了其权力期限。相比那些允许最高领导终身制的国家,优点是显而易见的。美国是一个很幸运的国家。独立战争胜利在望的时候,华盛顿的军队里曾经有人推举华盛顿为美国国王,被华盛顿断然拒绝。美国能有今天,离不开像华盛顿和辛辛纳图斯一样的许许多多模范公民的努力。肯尼迪总统在就职演说中曾对美国民众疾呼“不要问国家能为你做什么,而要问你自己能为国家做什么?”而生活两千五百年前的罗马人辛辛纳图斯,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给出了这个问题最完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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