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应该是看《天使爱美丽》看迷了，我头脑一热决定学法语，就到州立大学报名上法语 101。教法语的老师叫艾瑞克，是一个瘦高的法国人，年纪大概三十出头，是法国明星让雷诺一个类型的帅哥。我觉得法国帅哥可分为三类，让雷诺型的，阿兰德龙型的，和介于两者之间的，比如当前的法国总统马克龙：）

艾瑞克虽然前额发际线有隐隐后退的趋势，但还是如假包换的帅哥一名。上课时，女学生仰慕的笑脸好像朝着太阳转的向日葵花，男学生心里不平，有机会就损他一下。一次上课，艾瑞克的手机响了，他瞟了一眼按掉没接，男学生们就开始起哄，“是托儿所吧？快打回去问问！” 艾瑞克有一个两岁的小女儿 —— 他装作没听见接着上课。课后听八卦，艾瑞克已经结婚，妻子是美国人，一个有钱任性的娇骄女，上学时很能折腾，大学四年换了好几个专业，还好毕业后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对了，她还曾经是他的学生！艾瑞克偶尔提起来：“我太太是律师！” 不无骄傲地。

艾瑞克课上得怎么样呢？不知道。就觉得他很会忽悠，上课时把生词和课文念一遍就开始聊天，东拉西扯。比方说，教材出版社跟学校推销，说书里特意把这所大学写了进去，所以外语系才定了这套课本，其实书编得很一般云云。原来如此，怪不得艾瑞克对课本不热心，怪不得我的法语学得不好：）还有一次谈到法国人爱吃马肉，美国学生嘘声一片，艾瑞克面不改色坚称美味，并说马肉其实不易得，要到相熟的肉店特意询问才能买到。父母来美国探亲，艾瑞克随口把浴室的洗脸池 (lavabo)，说成了厨房的洗碗池 (évier)，父亲被他 ”美国化（随便）” 的法语惊到，他却耸耸肩，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他还在地图上指给我们看法国东南部海边，他父母在那里有度假屋，小小一个公寓就百万美金，语气里的惆怅多过炫耀。换了我是他，小康出身的法国中产，也会疑惑自己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做一份鸡肋工作是为了什么吧？

英语和法语有很多词根相近，英语里正式的书面语，可能是日常法语口语，如果法国人照搬，英语用词就很夸张，很戏剧化，听起来大词小用（小题大作）。记得我们游巴黎时，不能把车停在马路边这等小事，旅馆非要强调 “impossible”，我倒!  艾瑞克不拘小节，说话也有这个习惯。比如他的两个口头禅，一个是 retard，他不说 stupid。另外一个是 “It’s beyond me.” 每次用这个，都是他试图解释繁复琐碎（或者自相矛盾）的法语语法，深吸一口气准备从头说起，微咬下嘴唇片刻，然后转过身来无奈地摇摇头，“It’s beyond me.”  我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一个学期下来，每次上课的 “It’s beyond me.” 和不着边际的瞎聊，我学到的法语少得可怜，仅记得不多的几个颜色词和一个短语 “un pantalon noir” （一条黑裤子）—— 这个很莫名其妙！其它都是一头雾水，包括最基本的音标标注和地点介词选用。于是，下学期我换到隔壁的罗马尼亚女老师班。女老师年轻漂亮，更难得的是讲起语法来头头是道，所有 “beyond” 艾瑞克的语法谜团在她按颜色分类的分析系统里都有理有据。我自认法语进步很快，拿到的小短文对照着生词表可以连蒙带猜个八九不离十，唯有连读仍是弱项，绕得我舌头打结还是绕不过来。女老师颇同情，并 “自暴其短” 说她讲法语缺少法国人声调的抑扬顿挫，我心想这又何妨，在美国谁听得出来？结业后一段时间我还跟她保持联系，电邮里附了一张儿子满月照过去，她很快回信，“宝宝可爱极了，好想抱一抱”：）

又过了几年，我的法国女友知道我曾学过短期法语，好心建议可以跟她练习口语，也许能再捡起来。不过始终没有实行，除了她的英语太好，主要是我的法语太烂，仍然停留在 “一条黑裤子” 水平，其余的都还给了罗马尼亚老师，连同那些条分缕析的语法规则。我有时候想，学外语到底怎样才有效？单搞清语法规则肯定不够，还要练习和内化 (internalization) ，否则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顺带看看法语数数有多任性，加法乘法齐上阵。从 1 到 60 都还正常，从 70 开始就脑洞大开，70 没有独立数词，所以 70 是 60 + 10，71 是 60 + 11，依此类推，79 是 60 + 19 。80 也没有独立数词，而是 quatre-vingts, 即 4 X 20，所以 81 是 4 X 20 + 1，90 是 4 X 20 + 10 …. 一直到 99 是 4 X 20 + 19！（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