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汉学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曾这样高度评价萧红,“她是抗日文学的草创人之一 ...... 她是中国文坛为男作家称霸时期的少数女作家之一;她是鲁迅内围小团体中的唯一女性。萧红足可名列民国时期女小说家的前茅。鲁迅在一九三六年曾经说过,萧红具有凌驾丁玲而成为中国首席女作家的潜能。” (见《萧红传》)可以说,萧红是当之无愧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文学洛神,但是,因为萧红细腻敏感的文风和笔下悲惨的农村生活,以及颠沛流离贫病交加的人生经历,容易使世人对萧红产生一种误解,觉得她要么出身贫苦,要么性格和婉。事实上,萧红不是穷苦人出身,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家碧玉,她自由大胆,是野性不羁富于反抗精神的女文青一名。我想从求学,感情和生活三个方面来论述这个观点。
萧红出生在黑龙江呼兰县一个张氏望族,祖父张维祯,父亲张廷举。萧红出生时,张家已经开始衰落,但余荫犹在。父亲张廷举是新式教育出身,曾任呼兰小学校长,出版社社长,教育局局长等职,在当地德高望重。萧红回忆正月十五看花灯的记述里也证实了这一点,“我晓得他们,因为我们家比较有势力,他们是很愿意和我们讲话的。” (见《小城三月》)用现在的话来说,萧红是一个小 “富二代” 和 “官二代”。
作家月下在《此生注定爱就是痛——萧红别传》里说,“从童年开始,萧红骨子里就有一种风花雪月,充满叛逆性。” “叛逆性” 和 “风花雪月” 这两个定语都下得很准确,先说叛逆性。一九二零年,呼兰小学成立女生部,萧红成为首批入读初小的女生,张父开始是支持的,帮女儿转学插班等等。五卅运动期间,萧红参演话剧,跑去权贵人家募捐,剪了辫子上街游行,这些举动 “损害” 了她的大家闺秀形象,又得罪了父亲的上司,张父认为萧红太张狂,不许她去哈尔滨读初中,萧红扬言不上学就当修女,满城风雨的舆论逼得张父妥协。
叛逆性一旦跟风花雪月(恋爱脑)结合,就有了接下来的一连串逃婚闹剧。家人做主给萧红定了亲,未婚夫是富家子汪恩甲。随着交往加深,思想激进的萧红对汪恩甲越来越不满,尤其是他抽鸦片更让她无法忍受。萧红萌发了去北平读高中的愿望并与表哥陆哲舜商议同行。与已经结婚生子的陆哲舜交往过密,引起张汪两家不满,张父决定让萧红完婚。萧红为此大吵大闹,继母无奈之下搬出大舅来镇压,大舅声称要打断萧红的腿,萧红居然从厨房抄了一把菜刀冲出来把他吓跑。此时,陆哲舜已经先到了北京,萧红假装同意结婚,骗取嫁妆后逃到了北京。在北京的半年多,陆哲舜读大学,萧红进了北平女师大附属女一中高中。在陆家中断经济的威胁下,陆哲舜妥协了,萧红无法只好一起回了哈尔滨。萧红对软弱的陆哲舜失望透顶,汪恩甲乘虚而入,两人尽释前嫌。但汪恩甲的大哥棒打鸳鸯,骂弟弟辱没家门,断了他的生活费用。汪恩甲回家取钱时被扣留,萧红找上门去被汪家人轰了出来,汪大哥称要解除婚约,萧红不甘示弱,找了律师写诉状,告汪大哥代弟休妻。张父为了家族面子硬着头皮打这场官司,谁知汪恩甲维护大哥,当庭承认是自己要解除婚约,官司成了闹剧,张家颜面尽失。
输了官司的萧红重返北平,汪恩甲跟随而至,两人再次闹翻,心灰意冷的萧红回了家。但是萧红已经成了呼兰城里的大笑话,张父把萧红软禁在县城外一座大宅里,大伯父扬言要打死她。九一八事变后,萧红乘着混乱藏在车里逃了出去。走投无路的萧红又和汪恩甲走到了一起,她甚至跟他一起抽鸦片!他们在旅馆里生活了半年多,汪恩甲以筹钱为名,丢下怀孕的萧红就再也没有回来。旅店打算把萧红卖到妓院去,绝境中的萧红向《国际协报》求救,编辑和几个作者(包括萧军)由此了解事情始末,但谁也拿不出旅馆欠款。天无绝人之路,恰逢哈尔滨连降大雨,松花江决堤,萧红乘乱逃了出去,与萧军结合。这次得救是萧红的重生,民国文坛多了万众瞩目的文学洛神。
一九三二年十月,二萧合著的《跋涉》出版,讲述沦陷区黑暗统治,轰动了整个东北。面对日本人的高压政策,二萧逃离东北来到青岛。萧军在《青岛晨报》编副刊,共事的报社编辑张梅林回忆,“三郎戴了一顶边沿很窄的毡帽,前边下垂,后边翘起,短裤,草鞋,一件鹅黄色的俄式衬衫,加束了一条皮腰带,样子颇像洋车夫。而悄吟用一块天蓝色的绸子撕下粗糙的带子束在头发上,布旗袍,西式裤子,后跟磨去一半的破皮鞋,粗野得可以。” 一个洋车夫,一个流浪女,两人浪荡不羁的形象跃然而上。二萧的生活一直很拮据,张梅林回忆在最困难的时候,“悄吟同我将报馆里的两三副木床板带木条凳,载在一个独轮小木车上拍卖。我觉得有点难为情,说,‘木头之类,我们还是不要了吧!’ ‘怎么不要?这至少卖十块八块的。’ 悄吟睁着大眼睛说,‘就是门窗要能拆下来,也好卖的。’” 被生活磨练得粗粝的萧红,早已不是那个在祖父膝下承欢的张府大小姐了。作家秋石在《萧红与萧军》里写到,“到了秋天,她穿上了黑裙子,将自己穿过的男人裤换给萧军——两个人的个子几乎一般的高。” 情侣装原来是这么来的,为了物尽其用:)
萧红一生不甘受命运摆弄,从来没有停止过对 “爱和温暖” 的追求,但她每一次的投入,只落得受伤更深,跟汪恩甲一起是如此,跟萧军如此,跟端木蕻良也是如此。这怎么理解?葛浩文用 “被虐待狂” 来解释萧红的选择,她 “把自己的过人才智和平静心田去供那些男人所利用。” 乍听耸人听闻,但细想也是。葛浩文还尖刻指出,萧红 “虽是极端的渴望着能自持自立,但事实上却证明她是个极端需要依靠他人,特别是男人的人。” 看来女性要真正独立,经济独立和精神独立两者缺一不可。
不过,我还是觉得片名欠考虑,也许因为编剧忘了萧军编过《黄金时代》副刊。。。
再次多谢信息分享!
在国家广播电视总局12年3月发布的电影剧本立项公示上,该片当时的名字还叫《穿过爱情的漫长旅程》,后更名为《黄金时代》,其实这个片名是源自萧红写给萧军信中的一句话:“这不正是我的黄金时代吗?
还有民国时期的文人多性格怪异、行为荒诞。
我不是完全同意您的看法,包括萧红和张爱玲的文学成就比较以及对《马伯乐》的评价,但是各花入各眼喜欢就好:)
一直让我不解的是电影片名,为何叫《黄金时代》?
“黄金时代” 跟二萧有关的典故,我知道的有两个:
一个是萧军在《青岛晨报》时开创过一个发表中学生文章的版面,名字就叫《黄金时代》;
另一次是萧红一九三六年短暂东渡日本时,给萧军的信里提到过,“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
所以,我搞不懂起这么个片名是为了要致敬谁?大概率是为了萧红,可难道不要避一避萧军的嫌?
好奇电影里有没有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一部《马伯乐》,她便是伟大的作家!!!
她当年为逃婚跟她表哥到北平,后又主动跟汪恩甲和好,怀着汪的孩子嫁给萧军,又怀着萧军的孩子嫁给端木,两个孩子都被送人。她短暂的一生是很凌乱的。
老歌好听 发表评论于 2022-03-27 07:36:36
萧红的传记片拍过两个,记得其中一部是汤唯主演。网上可以找到,大家可以看看
菲儿周日愉快!
自由和代价,或者选择和结果都属于认知范畴,不是我写这篇博文的本意。
我希望用事实(萧红人生经历)说话,来论证萧红本性里的叛逆和野性是如何导致她判断错误,陷入一个又一个的困局,不过也因为其叛逆和野性,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直到生命最后。
真正的才女!:)
和鹿葱一样,去过萧红的故居。
分享一个小故事哈。美国汉学家葛浩文为萧红的《马伯乐》写了英文续篇,请刘震云为书作序并在新书发布会上发言,结果刘震云竟然从萧红的相貌谈起, “从照片看,确实萧红老师不是一个美女,相貌平平”。据说,葛浩文当时的反应是“有些意外”。次日,《马伯乐》续篇的翻译者林丽君(也是葛浩文的夫人)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及世人对萧红的相貌(及其私人生活的)过多关注,并且反问,“可是这个和萧红写小说有什么关系?”
誉萧红为“三十年代的文学洛神”,不是我的发明,是文史学家杨义在《中国现代小说史》里最先提出的。
是的,我认为萧红是当之无愧的文学洛神。
祝周末愉快!
评论家嘛,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倒是鹿葱的一句 “女人的爱情总是牺牲” 精辟!
周日愉快!
My thoughts are with you and your family.
萧红去世后,端木蕻良和骆宾基为了争夺萧红作品的版权在友人家拳脚相向打起架来,被下了逐客令。(据说,占上风的是骆宾基。)斯文扫地至此,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