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苏斯可能看懂了牛眼里藏着的心思,他冷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不敢的?在这斗牛场里没有什么娄子好捅,斗牛士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什么不敢干的。他上场就是来大显身手的,就是来引爆众人眼珠子的。见他舞动着布莱卡逼进莱昂,莱昂性起,对准他手中的布莱卡冲了过去,眼看它的牛角就要触到那块像着了魔似的布莱卡了,可是布莱卡闪电般地在莱昂眼前划过。赫苏斯华丽地转身,单腿跪地,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胸部闪躲动作,避过了莱昂的第一次攻击。他大度地放过莱昂,不偷偷摸摸地干出像前戏里那几个长矛手和花镖手们所干的勾当。他要干就是明的,而且是对着干。莱昂转身又对布莱卡冲来,这次赫苏斯非但没有退却,还迎面紧走几步,把手中的布莱卡向莱昂的头部掷去,布莱卡在空中花一样地展开。阳光下这朵红黄相间的花降落下来,竟然不偏不倚地把莱昂整个头部盖住。全场顿时欢声雷动。四处看台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声浪,浪尖上此起彼伏地跳出“贝罗尼卡,贝罗尼卡”。我是随大流惯的人,也情不止禁地操着与周围环境有点格格不入的、东方人的尖嗓子,跟着高声喊“贝罗尼卡”。
如根转过头问我你在喊什么,我回给他一个似笑非笑说,人家喊什么我也喊什么,管他呢。你在瞎起哄,如根拉拉我的衣袖要我停下来。医生如我家妹夫都是很理智很节俭的人,他们连话都省着讲小声地说,更遑论喊了。我可不会,起哄就起哄罢,斗牛场的看台上一半以上观众在起哄,要不然这场面怎么会这样的如火如荼。好在我的前边坐着阿赛利娅。她舞着双臂喊了几声“贝罗尼卡”后,可能忽然想到身后还坐着一个傻哥们需要她的照料,便回过头来告诉我,贝罗尼卡是耶稣受难时为其拂面的圣女之名,因他们两造动作有某些相似性,所以斗牛界命了此名。什么相似呀?连百分之一的相似都没有。圣女擦拭耶稣的脸面,带着人性的温暖,传递着上帝的关怀。而赫苏斯把布莱卡砸在莱昂的脸上既不礼貌,也不绅士,冷冰冰的,何来温暖可言。我的腹诽卡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阿赛利娅看我憋得脸变了形,开玩笑地说,现在赫苏斯,Jesus附身,把擦拭过他脸的红布又丢还给世俗,他解脱了。我似懂非懂,傻笑了声.笑完还傻傻地以为,是呀,说起来也真巧,赫苏斯还与Jesus同名呢。我对阿赛利娅皓齿红唇开的玩笑似信非信。阿赛利娅看我一脸懵懂,傻笑得可爱(同事一直调侃我,傻笑的时候最可爱,长着一张娃娃脸,小孩子一般。嘿,我这颗童心怎么会老是不泯呢?),便把玩笑打包收走,言归正传地说,主斗牛士的每个动作,有板有眼,每一板每一“言”都是有名称的。这“贝罗尼卡”只是一个动作的名称。至于为什么这么叫,出处很多,不必多讲究。就像你叫卡尔,这卡尔的名怎么来的?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赫苏斯还在用布莱卡逗引莱昂,跳闪腾挪,完成一个个高难度且有危险的动作。莱昂先是被逗疯了,既而是被逗乐了。他发现这布莱卡竟还是活物,抚到它身上软绵绵的。它绕着布莱卡亲热起来。四百多公斤的驱体一会四脚离地,一会前蹄腾跃,一会扭过腰肢,一会扬起头颅,它玩布莱卡,布莱卡也玩它,一直玩到精疲力竭,萊昂想停下来休息,但是赫苏斯还在抖布莱卡,莱昂停不下来,这才知道自己太贪玩了,中了赫苏斯的诡计。
莱昂背上的血还在流,它的力气已被绞杀了大半,现在它真想回它的牛棚好好息上一宿。可是这必须得到赫苏斯的许可。
赫苏斯不可能允许。他不是来行善的,也不是来逗莱昂玩的,他是被重金请来在一千多个观众面前展示他的才华,炫耀他过人之处的。为自己的名声,也为对得起远道而来,购票入场的观众,他必须使出十八般武艺。
赫苏斯看准时机,他把手中的布莱卡丢给助手们,从腰间拔出一柄利剑。阿赛利娅提醒我,这是最后的博杀。玛丽娅赶紧把眼遮住,我不怕血,把眼睛睁到最大,准备着让血把我的眼白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