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道人家

上海人,曾是资深联邦移民官,尽管在异域,仍辛勤在母国文学园地耕作,现是美国中文作家协会终身会员。著书立说百余万字。
正文

中国医生救了一位西班牙妇女(西班牙见闻一看斗牛之三十六,完结篇)

(2022-11-02 18:00:58) 下一个

我们走进圈子里,只见水泥地上仰面躺着一位中年妇女。有人在喊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一位正不知所措的大叔拿着手机,可能忽然的变故乱了他的神志,他不知打什么号码。立刻后边有人高声叫道0-6-1或者1-1-2(前者是西班牙叫救护车的电话号码,后者是紧急求救电话)都可以。这时埃利克已走到大叔前边,大叔认识埃利克,他看到省长,似乎看到了救星。他扑向埃利克,哭着喊道,省长快救mi mujer(我的老婆)。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地球就这么点小。哭着嚷着像热锅上的蚂蚁慌得团团转的大叔竟然被我一眼认出,他就是在斗牛场看台上坐在我旁边,讥讽过我不认识省长却自认是省长朋友,进而赠给我一顶骗子帽子戴的那位观众(详情见《我在西班牙看斗牛之十》)。埃利克见我与那位大叔大眼瞪小眼地互望,便问,你们认识?我点点头说,我认识他。那位大叔揉了揉写满惊讶的脸颊,把残留着的那么一点点微笑抹去,怯怯地,进退失据地问埃利克,你们是朋友?他指指我说,他是骗子。埃利克被问得莫名其妙,更不知这骗子从何说起。他以为面前这位大叔急糊涂了,说了声Si(是的)。他拍拍大叔的肩膀,一个劲地安慰他,要他别急,别慌,事情发生了,救人最重要。埃利克说完,蹲下来仔细观察躺在地上的妇人,然后用手背在妇人的鼻子和嘴巴处感觉了一下,他的脸刷黑了下来说,她已停止了心跳,连鼻息也几乎感觉不到了。

这时大叔的手机响了,手机那头传来和大叔一样焦急的声音,对方说,救护车到了,在二公里以外的地方,但街上人太多,车子开不进来了。怎么办?对方问大叔。大叔能怎么办?他只能把这个“怎么办”抛给省长埃利克,希望埃利克能想出个好办法解决这个怎么办。但埃利克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叫人疏通机动车道?那需要时间,何况到哪里去叫人?叫直升飞机?但这里是山区,天黑以后直升飞机禁飞。他不是医生,不能展开急救。但是他有医学常识,知道一个人猝死后的十分钟是黄金十分钟。现在病人等救护车来,救护车看来不可能在十分钟内赶到,那病人无疑是在等死。忽然,他站起来振臂疾声问道,这里谁是医生?没人应声。他把两手叠着做着人工呼吸的手势问,这里谁懂急救术?仍不见有人回答。

这时,我偷偷捅了一下如根,把一个问题放进他耳朵,你知道埃利克在问什么吗?如根摇摇头说,他不懂西班牙语。我说,怪不得你橡木头人那样,这里的事不是你的事,是吗?他在找医生,在找你。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就抓住他的手举起来,对着埃利克喊道,医生在这里。我的妹夫如根退休前是上海市交通大学附属同仁医院的副主任医生,是这家三甲医院急救室的骨干医生,至今他还拥有行医的资格证书。埃利克一看是我们,喜出望外,喊道快过来。

我和那位大叔坐一起看斗牛三个小时,我这个“骗子”的形象还没有这么快在他大脑里消失。他见我走近,马上警觉地站起来说,你不就是那个……,他没好意思把“骗子”两个字说出来,这时阿赛利娅也围了过来,她马上认出这位大叔,没等他往下说,便堵了他的口说,他们是埃利克的朋友,我们的中国朋友,没错。他们现在来救你老婆了。

我在阿赛利娅帮助下正在为自己正名的时候,如根已经展开急救了。只见他把妇人的脸很小心地侧过来,他的双手要把妇人微启的红唇拨开,掰大,让气流通畅地进出。但他犹豫了。这嘴唇抹着酱红色的唇膏,妇人像咬着一只汁水丰沛的樱桃,如根不忍也不敢动手。

仅几秒钟的停顿,如根医生的思维占了上风。他用力张开妇人的嘴,对着这张嘴呼气,呼了足有二分钟的气后,他跨坐在妇人的腰间,身体前倾,两手五指交叉,手掌往下在妇人胸部偏左的位置做有力的、频率很快的压迫,放松; 再压迫,再放松。如根平时和我在一起说说笑笑,吵吵闹闹,是个一点没有架子的人,但一旦上了岗位,一旦站在或坐在病人面前,他就变成了一位很有尊严非常严肃的大夫。他清楚他手里捏着人命,人命关天,放松不得。我知道他现在做的急救术对他这位老资格的急救医生来说易如反掌。在他们医院这是小事,这种小事护士或护工都知道怎么做,根本不用他亲自动手。但是在西班牙龙达的这个街头,却是大事,是天大的事,非要他亲自完成不可。病人无国藉,医生的抢救无国界。

围观者的每一双眼睛都闪发出焦虑的光芒,谁都不敢出一声大气。龙达的市嚣被赶得远远的。大家静静地看着一位中国医生是如何把一位西班牙妇女从死亡线上拽回来。如根沉着认真仔细地做着每一个动作,这些动作尽管不优雅,如趴着或跪在地下,也不斯文,如伏着或跨在一个妇人身上,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被人们看作是神圣的,必须的。这是在与死神作斗争,人们帮不了忙,只能用鼓励的目光送去他们的支持。

为拯救一条人命,如根全身心地投入,把这个那个都忘了。阿赛利娅把纸巾递给埃利克,埃利克接过纸巾轻轻地抹去如根额上密密的汗珠。

没过多久,我看到如根眼里流出微笑,他对埃利克说,她活过来了,你看,她的嘴在动,她在吸气,你看,她眼珠也动了,她的心脏在复苏。如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尘灰,向围观者们宣布,她得救了。一条几乎快被阎王收走的人命又回到了人间。群情顿时振奋,鼓掌声顿时雷呜般地响起,“中国医生好,中国医生万岁”,的呼喊声响彻龙达夜的上空。

我被如此感恩的西班牙人感动得热泪盈眶,省长拥抱着如根久久不愿放开,只听他嘴里一个劲地在说,谢谢你,张医生,谢谢你中国医生,谢谢你中国。不知什么时候,阿赛利娅握住我的手,连说了两句,你们中国人都是我们的朋友。我知道她说的话意有所指,但误解消弭,朋友永远是朋友。

如根挣脱了省长埃利克的热烈拥抱,走到那位大叔跟前,要玛丽娅把他的医嘱翻译成西班牙语,如根要大叔别移动他的太太,给她多喝点水,等救护车来,快快送她去医院,他太太的猝死是因为心脏出了问题,必须及时治疗。

我们上了龙达市政府派出的中巴,上了车,才知道龙达市政府早就安排了这辆中巴,因为省长埃利克说来了九个人。埃利克已把三个人的我们和他们六个人合并成一个大的我们。能成为省长埃利克我们中的一员,我感到骄傲,我再不用心虚地说埃利克是我的朋友,我会大声地向全世界宣告,西班牙是中国的朋友。

当晚,龙达市政府的车先送我们到马拉加机场,阿赛利娅一家没有与我们同行,因为马拉加是他们目前生活的地方。

我记住了龙达,记住了马拉加,那里住着多可爱多可亲的西班牙人——我的朋友。临别,我们互加了微信好友,我邀请他们到中国玩,我还请他们来我家下榻,我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好朋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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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vinw 回复 悄悄话 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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