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儿

                                                               地主生成（长篇小说）

                                                                              ——在美国南部小镇

                                                                   四

        原本我们的打算是将所有的东西整理打包后，去租一个小仓库存放，然后两人只带简单的换洗衣服去老公的一个朋友家里住几天，这个朋友名叫Tommy是自己经营农场的，在乡下有几百亩地，有奶牛场和养鸡场，还有一个果园。

        据说朋友Tommy的爷爷是这个农场的老主人，老主人有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女们在农场长大后全都离开了，他们去了大城市上大学找工作结婚就再也没有人想回到农场里来了。这个朋友是爷爷最喜欢的一个孙子，读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婚，暑假里他跟着爸爸一起来农场看爷爷，一下子迷上了爷爷的农场，怎么也不愿意跟爸爸回首都华盛顿DC了。从此他就留在爷爷的农场里陪着照料那些果园和牲畜，而我老公父亲的物流公司为朋友的爷爷运输一些农场大型用具和农产品，两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就玩到了一起。

        Tommy的妻子原来是小镇上中学医务室的护士，结婚后就自学兽医，变成了农场里鸡啊牛啊的医生，爷爷过世后将这个农场的全部财富做为遗产交给了孙子夫妇。

        农场里有一栋木屋，有水有电，有厨房有卫生间，有二间卧室和简单的家具用品，还有一个烧木头的大壁炉，很温馨。有时候工作需要会住一下，比如有小牛在夜里出生需要有人照顾，大部分时候是没有人住的，有时候Tommy白天在农场做完事情后用来吃饭，休息，午睡。他们在农场附近的湖边还有一家人住的大别墅，日常起居，招待客人和生活，连那个湖都是他们家的，每年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野鸭子在湖里游玩，在岸边产蛋。老公曾经带我去过朋友的农场几次，Tommy夫妇非常热情好客，还送给我们很多新鲜的鸡蛋和野鸭蛋。

        老公Carl Copperfield Jr失业后有一天他告诉我，如果万不得已，我们可以去朋友的农场暂时住一阵子。可是后来老公就不再提起了，但我知道他打过一个电话给Tommy，好像是谈了许久，打完这个电话后，他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些，所以我就自以为我们大概是要暂时住到农场去了。我还在心里打算着，我们也可以在农场为他们打工，养牛养鸡都行，无论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去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资格挑选干什么活吗？就是让我每天去检牛粪我都会去。我都有些羡慕农场的农民了，在美国当个地主是多么自在的事业啊，就谁听说过农民会失业的吗？在中国没有，在美国更是没有，守着一片自己的土地，丰衣足食，他们有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只要他们愿意工作就永远都不会失业，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不会失业。

        我心情极差又丢三拉四地在家里收拾着东西，想要卖掉一些很长时间都可能不再需要的东西。生活中很多东西其实是可以在每个周六早上摆放在自家门前的院子里，自行出售的。这是美国的传统习俗，在美国叫做“Yard Sale”，你可以将自己不需要的多余的东西很便宜卖掉，也可将别人家出售的而你又需要的东西非常便宜地买回来，有旧家具，旧的厨房锅碗盘等用品，小孩子的衣服和各种玩具，大人及孩子们的旧书，旧台灯，盆栽植物，狗狗猫猫用过的玩物，修理花园用的各种小工具，还有健身用品等等无所不有，也就是一美元，二美元，五美元到十美元的价钱，大家都方便嘛，是不是？

        有时候说不定还能碰到非常希奇的古董玩意呢。这种Yard Sale 是自行定价，自由买卖，可以讨价还价，是没有任何购买税的。老百姓们都很喜欢在天气晴好的周六早上，开着车带着小孩子们，拿着大把零钱，去到处逛逛，去到处买点什么。也有可能遇到个熟悉的人聊聊天，顺便也参观一下别人家的花园，请教一下园艺等问题，说不定有人会送一两株漂亮的花苗，菜苗，拿回家种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这是多么有趣的传统习俗啊！我就曾经去过很多次这样的Yard Sale ，遇到过中国和日本的青花瓷器，看到过泰国的多彩瓷瓶，还有欧洲的古铜器······美国是一个只有二百多年历史的国家，没有什么古老的文物，可是美国的文化就是包容世界各地的文明，美国人喜欢购买和收藏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每当我挑挑拣拣带了一些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老公就笑话我，说又买了什么呀？别人家的垃圾又变成了我们家的垃圾······

        可现在我看着家里堆积成山的日常物品，真的要变成垃圾了。怎么办呢？自从经济危机发生以来，自从人们大量失业以来，这个美国老百姓的传统习俗就不见了，就连一美元的东西都没有人买了，好东西都没人去看了，就连大商场里全新的东西都卖不出去了，谁还有兴趣谁还有闲钱买旧货啊！

        有谁会买我家的东西？要真能都变成钱，我早几个月前就开始卖掉了，全部卖掉，通通卖掉。

        老公又在喝酒。他前些时候总是在楼下厨房的吧台上喝酒，这几天总是在楼上小卧室里喝酒，酒水洒在小卧室的地毯上，一片一片的就像小孩子的尿非常难看，小卧室里全是酒味。这栋房子就要被银行拍卖了，谁想要拿去就拿去吧！这里已经不是我家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地毯是不是干净漂亮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再是它的主妇。

        我站在厨房里却听到有猫叫的声音，不对啊？我家里没有猫，我以为是我的头脑出问题了。最近我思想不能集中，有时候会出现幻觉，我想自己近来睡眠不好，不容易入睡，也不能安睡，一个夜晚反反复复地醒来，盼不到天亮的感觉，是不是昨天夜里睡的不好，大脑真的出现什么幻觉？我集中了一下注意力，我真的听到有猫的叫声是从车库里传过来的。我走过去推开了通往车库的那个门，我居然真的看到有一只黑色的大猫在我家的车库里，它怎么进来的？车库的大门是紧闭的，大黑猫看到我，一脸凶相地大叫一声，这猫的叫声吓了我大大的一跳，它似乎也不怕我。我打开车库大门，那只黑猫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愣了一下，有那么几秒钟我真的认定是我的幻觉······有一只大黑猫？······还是没有一只大黑猫······？

        我那一时刻非常恐惧地想到：我的思维如此混乱，我的大脑出问题了！我是不是疯了？有谁能够帮助我？有谁能够帮助我确认一下，就是确认一下我是不是正常的？我没有疯掉？

        我有点自言自语地说：千万不能崩溃啊，不能疯掉啊，我真的不能疯掉啊。

        老公在楼上的小卧室里喝酒，我要上楼去跟他说说话，劝劝他，顺便告诉他我在车库里看到一只大黑猫······我有点恍恍惚惚地上楼，我闻到浓浓的酒精味道，小卧室的门半开着，灯也亮着，我看到老公睡在床上，可是，我又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把手枪就放在小桌子上，还有子弹······

        我的腿一下子就软了，我的呼吸都没有了······我悄悄地又下楼，我轻轻地走进厨房，又轻轻地走进车库，轻轻地走出去······我想都没想就去敲了对面邻居家的门······我一直都无法记得，我是怎么样语无伦次地表达了那个早晨我所有看到的混乱情形······

        邻居打电话报警了！

        几分钟的时间，突然就静悄悄地开来了十几辆警车，警察们全幅武装，静悄悄地包围了我们家的房子，那么多的警察一个一个静悄悄地从车库的门进去了······

        邻居太太扶着我的肩膀，我知道我一直在发抖，我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从我家里传出来，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救护车一路呼叫着随后就来了。医生护士行色匆匆，带着担架走进去了······好像过了很长时间，警察们抬着担架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担架上盖了一张白布单······我疯了一样冲出邻居的家门，疯了一样冲向那个担架，一个警察抱住了我······我大叫着，我大哭着，我其实都不知道我当时疯狂的胡言乱语，使用的是什么语言，我到底说的是英语还是中文？

        ······两个警察抱住了我······邻居夫妇跑过来抱住了我······

        那一天从早晨到傍晚都像是一场噩梦！真实的噩梦！以后的很多年很多日子，我像个旋转的陀螺一样忙啊忙，我都把那一天忘掉了，完全忘掉了，是我的大脑刻意将它们从记忆板上抹掉了，忘记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吗？我的大脑忙着要应付更多将要发生的事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