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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离离缘》 下阙 3

(2022-12-23 06:22:31) 下一个

 

长篇小说:作者马儿

 

离离缘(下阙)

 

3

       它们是毛发,是本质、暧昧的植物。它们没有痛感,没有血肉,没有神经。但它们可以被修改、被切割、被要或者不要。它们只管从那个额头上的一只眼睛里长出来。它们有欲无望、有望无欲地生成。它们载负着眼睛不能触摸的功能,载负着额头不能飘荡的功能。它们有别的器官的使命,却没有自己的愿望和需求。

      它们是头发。

      它们是植物。

 

       这是一条潇水旁边的古镇。

       镇上的小路大都为鹅卵石子铺成,一条条极不规整地在镇上纵横交错。小路的两旁是相对而立的紫褐色木板楼,展现出久远苍桑、高深莫测,一副哲人洗尽铅华而智慧的脸。一扇洞开的门檐下跑来跑去着袒光腚的孩童,嘴里伊伊呀呀地说着什么,一不小心,“哇”地一声,孩童跌倒了,大哭着扑飞了一巷的鸡鸭。从屋里走出一位耄耋老太,干瘪着嘴三吆五喝着。不远处一位年轻的妇人袒然地裸露着白花花两只壮颇的乳房,旁若无人地喂养她怀里抱着的肥胖的孩子。

       遮天蔽日的大树下围满了层层叠叠的闲人,农民、半农民、小商小贩、以及镇上的居民。这是一个绘画艺人在展示他的手艺呢!年轻后生的额头上泌出微微的汗珠子,正醮足了铅粉,酝酿片刻,刷刷刷地一挥而就,厚厚的画板上那个满脸淌着灰与汗的老农民就传神似地再现了。周围一片啧啧声。

       潇水河看不出会有任何的涟旖,可她是活水,平静地流动着,水面泛出淡淡的绿色,漂着数不清的微生物。河边上的柳树枝叶繁茂,阿娜多姿地花枝乱颤,抖动的河水中引来许多的鸭子不停地游走。河上一孔拱桥连接了河两岸。

       过了桥再走远些,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清晰、坚脆、无以能摧。顺着声响而去,阳光下暴晒着的是横七竖八的花岗岩石头,一群脊背晒得焦黑的汉子,古铜色的面孔皱起千沟万壑如风干茄子的脸,背上淌着一条湿漉漉的汗水,疙里疙瘩地流下来,他们毫无知觉。汉子们精壮焦黑的双臂上脉管凸凸凹凹地伏着,他们挥动着钢钎凿开那些深紫色、象  白的花岗岩石板,注入一个个仿宋体的方块字,那是墓碑,墓碑上粉尘飞溅,仿宋体的汉字被汉子们强行植入,就像被迫嫁娶的新娘,愤怒而美丽。

       小镇上的树荫下热浪一阵阵卷过,远处小路上的石子闪着斑斑驳驳的光点,纳凉的街坊们仰躺在木楼前的竹椅上伸展着光洁的四肢,困着乏气。

       柴米油盐酱醋茶。潇水河边的人们颇感自足地生活着。

       这简直就是沈从文的笔下才能看到的嘛!

       遥遥见到这样的生活画面,初初是兴奋着的。

       遥遥从西北高原来到南方的时候,一切都给她新鲜感,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地域文化与民风,触发了遥遥颇多的感触。遥遥从书本上了解到的东西远远不能带给她现在这般现场感觉到的更真切。遥遥刚到这个南方地区,工作不忙,闲来无事她信步游庭地走遍了周围的各镇。她把这些所见所闻写成了很美的文字,寄给她的父母和朋友们,人们读着这些信感觉着遥遥的感觉,看到遥遥所看到的场景,新鲜着遥遥的新鲜。

       可是这些很快就让她的新鲜感受不复存在了。后悔的心情在遥遥刚到这个南方地区不久之后就便油然而升,她想我好好的北方城市不待,跑来这穷乡僻壤之地干什么?可是她给父母,给朋友们写信,打电话却依然是用了乐观的情绪的,她宁死不屈地挺着面子,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后悔,沮丧与失望之感被遥遥掩饰的不露痕迹。她文文静静地上班坐在办公室里,她平平淡淡地过着每一天的日子。可是她的内心早已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状态了,鱼死网破的心情让她期待着某种事情的发生。

       她不安的期待正如她的不安的预感。

       很多年以后,在遥遥有好心情又愿意回想并且还真有空闲的时候,回头再看自己当年的环境和心境,再来评判所发生的一切,遥遥就觉得一切全是天意,遥遥也只好就相信了命中注定。那个女孩子就像一个需要磨练的女巫,她的生命中注定了要经过那个封闭的山区,并在那里沾染愚昧、无知、迷惑、阴沉、仇恨、自卑,以及大山深处才会产生的狂想,并提升出女巫的气息。最终她是自己成就了自己的还是天意成就了自己的?时至今日,在遥遥的疑惑中这始终还是个迷。

       这里的生活和状态是原始的,落后的,与现代社会脱节的,人们只是受制于环境而不得不满足于现状。在平静的生活表象下,人们有着盲目的残忍性、无知性、愚蠢性。电视只有当地转播的中央一台节目,不转播是收不到的,还有一个自办节目,播放的全是录像,武打片、言情片、警匪片,而播放什么片子全看他们的兴趣在哪里。报纸天天送但都是隔了几天才送到的,新闻已成了旧闻。人们最大的兴趣就在吃,有钱没钱全都注重吃,那怕家里穷的陡四壁,那怕一年四季都没几件新衣服穿,那怕一辈子都没有可能离开这个山区,都不会有人笑话,可是如果每天你家的饭桌上没有肥肥油油的荤菜,那是要被周围邻居们耻笑的。人们经常是大碗大碗的猪肉、鱼、豆腐、鸡肉、鸭子、动物内脏、动物血凝块、青菜,摆放在桌上呈现着红的,黑的酱油色,痛快地吃过之后,骨头渣子吐了一地……人们多么满足于这一切啊,人们在不能够享受到其它东西其它物质的时候,多么愿意享受这一切。

       根据马斯洛理论,生活的贫穷程度是与人们对食物的贪婪成正比的,越穷越重吃。反正也是穷的什么也没有,别的一概满足不了就只有满足对食物的欲望了,贪食成了生活中唯一的享受……他们离那个人类最高需求的金字塔还有多远?自我价值的实现,以及关注心灵世界当然还远不是贫困的人们所能够奢侈的。

       一段时间后,遥遥从一份资料上看到,该地区是中国不多的贫穷地区之一。

       遥遥大为吃惊。

       然后遥遥的心不断地往下面沉,泪水不时地往上冒。

       就在遥遥内心的忧郁不断增加的时候,单位领导派她去省城参加一个国际红十字会组织举办的会议。

       遥遥喜出望外。(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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