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现代社会是从清末的皇权及宗族社会到党派专制转型的过程,而海外华人同样地是以一村﹑一乡﹑一县或一地区形成网状互相牵制到依附国内政治变化(所谓的“政治正确”)。社会底层只有开门七件事,被动地被“精英”们牵着鼻子走。
研究早期海外华人的资料,不考虑当年的实际环境立论,只能说是误导后人。
以澳洲来说,东莞﹑增城受土客大械斗的影响最大,且临近香港,远走异乡求存更方便。惠阳(1913年前称归善县)尽管也近香港,却在澳洲的早期华人中相对比前两者为少。
而雪梨早期的华商均以新安(后来的宝安)的新金泰及增城的安昌两商号为首,但新金泰的财力及影响力应在安昌之上,这为后来联益堂产生危机留下了隐患。
联益堂的成立,是安益利的李益徽主导成立。李益徽是香山县(现中山市)人,,李益徽早年来澳洲时有很长的时间在新金泰的央埠分店Sun Kum Hang & Co(1867年)当经理,后来转到雪梨自立门户。新金泰在1896年全面撤离,而雪梨店铺的原址由李益徽继续租用。
可以对比安益利与安昌的经营范围,两店比邻,基本上是经营同样的东西,分别不同在:一是埠外客源不一样,二是安昌销售鸦片(广告上没有明说)。
然而既在隔邻,散客的竞争则势所难免。故而安昌的广告强调“开张十十余年”,算是也算不是(店主已物是人非)。
或许联益堂的成立,对刘汝兴来说是个“梗”,这个印象来自后来刘汝兴及保皇会的一连串小动作。
联益堂的成立有两种说法:
属是属非,史自留迹。
“本埠联益堂经前十年创立,初时众议八家,全权办理代火船公司,写回唐船位,得扣用之银除工资各费,其余尽作善事。其八家分四班:安益利﹑维记,广茂安﹑均利,安昌﹑新兴栈,义益﹑广兴昌,每三个月期满,请齐八家清算数目,上班交清下班接理。自十年以来如此轮班,各事俱妥当。”(广益华报1902年6月14日第5页“接续东华输案”)
联益堂初时的“众议”有三四十家华人商号,但后来是可以陆续加入成为会员。众议前由“陈若思预先写起章程草稿,交与众观。其称为联益堂者,乃是共联得益之堂,以后则照若思所书之规条而行。每家铺户盖图章于规条部部上。此部今在案前,其部内之各名姓字号,乃联益堂有份者盖图章入部。华人盖图章,如作签名。盖图章后,公举八家为值理,每三个月聚集一次”,清算数目。且将付金箱之扣用二厘半,交回付金者。因部内规条有载,凡付金箱之水脚银照七厘半扣二厘半交回付主,五厘入联益堂所得。此等聚会,初时共有四次,每次付金者到场取回扣用二厘半” (广益华报1902年6月7日第5页“东华输案”)。 陈若思起草章程原稿未能查到,或许早已失去。问题在原稿是否有规定值理任期及后续的选举机制,如果没有,那吴济川攻击李益徽九大罪的第一条是“一是长为霸任值理﹑贪利好名”也就不成立,况且其它值理也没有变,“霸任”得直指整个联益堂所有值理了。
1896年刘汝兴代表安昌退出联益堂,“辞职时,我司理联益堂部数,公(开)(推)举新昌盛﹑合和两家为值理;次日将数部交与合和,今在数部中有登,此乃一千八百九十六年十一月十六号之事也”。 (广益华报1902年6月7日第5页“东华输案”)
此次刘汝兴表面上是公举新昌盛﹑合和两家为值理,但并未得其它值理赞同的情况下,直接“将数部交与合和” (广益华报1902年6月7日第5页“东华输案”) , “后各旧值理通知劫行急顿忌连并威厘。两人嘱我再请聚集将事复议,到场者极众,此两洋人亦曾在场。议事者皆云用回旧值理方合,且说多将值理人工减轻,每次轮班六个月,受薪水十磅;每年轮值理两班,每班两人共费四十磅。日前轮值理四班,每班两人共费八十磅。故各人欢悦此法,公举作为实事。急顿忌连及威厘两人,无非到场听事,未曾公举。此后则有安昌及新兴栈两家,连当值六个月,从九月直到四月,每人薪水十磅,曾有登在进支部。此两家在任六个月,各受工银十磅,后各值理用新部数”。 (广益华报1902年6月7日第5页“东华输案”)
合和实际操作了两个月。对于此事,轮船公司代理劫行如此说:“五六年前安昌店未经我劫行允准,将联益堂部数交该店欧阳万庆为值理,是以我心不悦。直到合和店向其讨回联益堂部数,不愿他为值理”。( 广益华报1902年5月3日第4页“三续报馆被控”)
真正来说,李益徽与刘汝兴之间的矛盾以此初显。
除了独断将值理职务交与合和外,另一见事可见刘汝兴行事的方式:
“我为会中司理钱财者,游河耍乐之银乃是三十八磅八元三毫(该事发生在1900年6月28日光绪寿辰日的保皇会活动)。因支去此三十八磅八元三毫后,则互相辩驳,游河时我亦同齐耍乐”( 广益华报1902年6月14日第2页“续东华输案”)。每当轮值便是其时的联益堂司理钱财者,只不过期满交数部时能否通过其开支数。换言之这“三十八磅八元三毫”是刘汝兴个人以联益堂名义支去,这有点打脸了。试看1901年7月27日第3页 “续华商集议” 中刘汝兴与部份华商要求修改联益堂章程的第11条:“凡动用本堂银両,须阖众总理允准方得擅支。若不得众允仍有欲动用,必须大聚堂内人集议,照投筒例以人数多寡而定从违”。
1900年值理维记收盘,所以有值理空缺出来,但一时未能议乞合适商家,所以安益利至好当值,也就是说该年安益利值了两班共个6月。按赵湘基所说“初时乃因安昌店叶炳南说他应受双工,他又云今将季尾时日不足拣别人,故求李补当双职顶维记名份且受双工,李补回言宁愿受十磅得人接职,不愿自当两缺而受双工。此我各值事佥恳勿却,李补交数我屡次在场,别位当班皆知李补领受双工,未闻半句嗟怨”(广益华报1902年4月19日第3页“续报馆被控”)。而何广也证实此事是“原告曾说虽受两职,宁独领一份工金每年十磅,而别为值理求他领取二十磅,此事是否﹖答曰,然。此等是何数部﹖对曰,进支部及议事部。议事后是谁登部﹖答曰,旧任值理之掌柜。登部后值理可观看否﹖答曰,可也。每次论班皆然如此是否﹖答曰,然。在何处登写﹖答曰,在旧值理店内待至议事时公众然后观看”(广益华报1902年4月19日第3页“续报馆被控”)。吴济川攻击李益徽九大罪的第二条是“一是擅支双份工金,贪肥一己囊橐”,即是此事;但始作俑者是安昌的叶炳南,李益徽堕入圈套而不自知。
关于叶炳南说李益徽应受双工一事,叶炳南在法庭中否认。然而周锦及夏祥两人作供是“于旧岁七月七号在衿布街永利栈楼上议事,亲听闻叶炳南在四五百人面前自认,有保举李补一家当两家工夫,应受工银二十磅”( 广益华报1902年6月14日第5页“接续东华输案”)。
回望历史,颇为感叹。李益徽的另一罪状是“东邑维记生意收盘,值理职位空缺,而不集会份人举议东邑一商家充职,藐视东邑,滥受双工”( 东华新报1901年7月17日第3页“续华人议事录”)。刘汝兴曾查问“查问何不公举别家为值理。各说现无时候,可以公举”(广益华报1902年6月14日第5页“接续东华输案”),既是“各”,那也是各值理都有份了;况乎“藐视东邑”近似有挑起群众群殴的意味。上纲上线的把戏,百多年前就有了。
在保皇会成立之前,梅光达先收了康有为及叶恩的来信,或先在联益堂打个招呼,李益徽是否有收到前东家新金泰的信不得而知,但新金泰以“植桂堂”名义认500份(合100英镑),这样一来李益徽想不当领头羊也难了。梅光达先是参加了准备阶段,一看与会的骨干情况就早早离去,没有认过任何份数。保皇会成立于年月(东华新报1900年1月24日第3页“会谈义举”),而李益徽约在该1900年5月也脱离了保皇会(根据“保光绪皇帝会议事章程日志”推断,有关章程日志内容的分析在后面再谈)。李益徽在脱离保皇会前允诺拨银100英镑以供梁启超来澳洲时使用。
澳洲保皇会成立之后,康有为摧款电奇急,单就该年5月到12月汇款三单合计2400英镑(5月1000 英镑付香港﹑7月400 英镑付澳门12月1000英镑﹑付新加坡)。初时是催收各埠会款支付,中期则依赖会董总理及各会员加捐,后来则除了再加捐外还以加捐50份便可做保皇会新值理了。到了1901年3月新加坡方面有要300 英镑,该款只能“今暂向各同志支借转凑埋汇返”,谁料时在雪梨的梁启超令转汇日本。(见“保光绪皇帝会议事章程日志”)
1901年4月华商30余人在维记聚会,有人提议要联益堂捐70英镑作梁启超及其随从转回日本的费用。与会者大多数赞成,也有人反对。当日李益徽人在鸟卡素而并不在会。对于此事李益徽则说“要公众聚集后方可施行” (广益华报1902年6月7日第5页“东华输案”)。
后来李益徽同意支付50英镑,并嘱人写好支票交刘汝兴,但刘汝兴拒收,非要足70英镑才可以。时任保皇会管数的陈寿数次上安益利店追索该款,李益徽干脆躲到鸟卡素避而不见。
1901年7月7日(农历5月22日) 晚联益堂在衿布街永利栈开会,华人400 – 500人在聚在永利栈内外听有关华人老人回港船票的消息,李益徽及刘汝兴皆有到场。是晚有点怪,刘汝兴推举欧阳庆为当晚会议主席。欧阳庆就席后,随即宣读议事章程,内容大部份属会议主席的权力范围,明显事前已有准备。
刘汝兴在随后的发言中建议联益堂今后每年只推举两名值理管数,其余十位协理船务事宜而不支辛金,意在行善。(东华新报1901年7月13日第2页“华人议事录”)
李益徽则有点怒了,说“联益堂之值事无庸论推。在我话谁人做开,永远要做,如做皇家工一样”( 东华新报1901年7月17日第3页“续华人议事录”)
吴济川随即在口袋中取出一纸宣读“李补(李益徽)所办联益堂事,其有不合例者约有九端….”,在场的东华新报记者方泽生实时笔录,并刊在东华新报上。
保皇会及东华新报这一连串的操作,假如说没有预谋,说不过去。而真的有主谋,谁有这个能量及需要?
时场外听众有点乱了,争吵有之,互辩有之,更有导致动粗。幸而有警察名到场,场面才控制下来。(广益华报1902年6月14日第2页“续东华输案”)
李益徽尽管不快,还是忍了下来,解决老人回港的船票才是大事。他是幸而已与船公司协商妥当,并在1901年7月13日东华新报的第页上刊登了广告。
在这方面来说,李益徽动作也不慢,在广告的内容中中可知船公司的难处(华人乘客的情况有待以后在“刘光福与中澳邮船公司”中说明)。至于联益堂也够难的了,即使完全不支付保皇会的50英镑,按补贴贫老人回港也筋能支付35名,更何况联益堂有规定是“无论任何情况,堂内必须要有20英镑存底以备急用”。
然而是祸躲不过,李益徽终于挨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