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蕾哈腰拿起一瓶可乐,抬头看到酒吧的门敞开,先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进来。她以前没见过他们,但她熟悉在后面扶门的皮特。皮特松开扶门的手朝尚蕾打招呼,他今天手上即没有便携式电脑,腋下也没夹本书。
皮特和他的一男一女俩位朋友坐到皮特常坐的桌子旁,他和两位嘀咕几句,然后来到吧台。
尚蕾问:“两盎司伏特加?”
皮特酣然一笑地说道:“我得保持头脑清醒。一盎司。”
尚蕾拿起一只圆杯子摆在眼前,好奇地问:“那是你朋友?”
“同学外加一个同学的朋友。”
尚蕾倒一盎司伏特加在杯子里,她又拿起桔汁。“中国有句谚语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你今天不该比平时喝得少。”
皮特看尚蕾要加桔汁,阻止道:“只要酒。”
尚蕾奉承一句:“纯酒会友够爷们。”
皮特有点糊涂尚蕾的意思,问:“爷们?”
“就是很男人的意思。女孩子喜欢有男人味的男人。”
“再来一杯一盎司威士忌。同样的杯子。”
“不一样的酒。”
“我同学喜欢洋味。”
“你是?俄罗斯味?”
皮特没直接回答尚蕾的问话,说:“再加一杯温和的马提尼。要橄榄汁不要柠檬汁。”
尚蕾用威末酒和橄榄汁调一杯马提尼。
皮特今天和尚蕾说的话比他和尚蕾认识以来说的话加在一起还多,难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尚蕾眼看着皮特一手握一只酒杯中间夹着倒锥形的马提尼高脚杯朝座位走去。那女孩抬头看到皮特,她马上从凳子上站起来顶着高跟鞋碎步小跑接过皮特手中间的马提尼高脚杯,嘴里嘀咕尚蕾听不懂的话。
同学,外加同学的朋友。尚蕾心里猜算哪个是同学哪个是朋友。如果男的是皮特的同学,那女的该是同学的女朋友。如果那女的是同学,那男的该是同学的男朋友。一样的结论就是皮特请的是一对男女朋友。我干嘛要操这份心,和我有关吗。尚蕾使劲摇晃自己的脑袋想甩掉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臆想。她和皮特只是主顾关系,皮特买酒她卖酒,皮特花钱她服务,她不该探究皮特的私生活。
尚蕾扫视酒吧前方和左右,眼睛又不自觉地落在皮特的桌子上。皮特的同学不知说了什么,皮特和那女的开怀大笑。尚蕾在远处都能听到他们笑出的声音。她想起玛丽今天恼怒的脸,玛丽和那群年轻人剑拔弩张的架势,和眼前的这三位完全不同。真是大同的世界心思各异,有人欢喜有人忧愁。那女孩忽然感觉自己笑得声音过大有些失态,她迅速用手遮住嘴巴看皮特,皮特环顾四周又缩脖张开大口,但这次没有笑出声音来。尚蕾抱怨自己干嘛把注意力集中在皮特的桌子上,她走到吧台的另一角落,这样她可以背对着皮特的桌子。有句话叫眼不见心不烦,可尚蕾的耳朵还是想能听到皮特他们说话的声音。其实就是在原来的位置,她也听不到皮特的声音,只能听到皮特的大笑。现在皮特不再大笑。
尚蕾看到琳达和戴维牵着手暧昧地走到吧台,她们是一对恋人。上星期只有戴维一个人来酒吧喝闷酒,尚蕾猜测他大概是与琳达分手了。那时戴维心情糟糕透顶不断地纠缠尚蕾给他调酒,尚蕾无奈只好找佛兰克林帮忙。尚蕾上调酒课时其中有一课就是辨识客人是否喝得烂醉如泥,客人喝醉了酒就不能再提供酒类给他,否则要吃官司甚至会被吊销酒吧执照。尚蕾记得教调酒的老师讲过多伦多的一家酒吧就是由于卖给醉酒的四个年轻人,结果他们驾车冲入湖中酿成恶性事故,有三个人当场死亡,警方控告酒吧经理和相关员工。琳达和戴维坐在尚蕾眼前也不顾及尚蕾在还是不在,两人鼓起嘴唇相互亲起来。尚蕾这是眼见为实,小两口闹别扭不记仇,气消了睡的还是一个枕头,她羡慕眼前恩爱的这一对。
尚蕾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之中,她替琳达和戴维高兴。就像她默默地为贵妃和房东祈祷一样,她愿他们和好如初不再吵闹,不再把家撕裂,但愿教训会让人真的长大。
“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语气浑厚的男声从尚蕾身后萦绕到尚蕾的耳边,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是自己的回忆让她走神,是她祝福别人成双成对也期待自己有人疼的错觉。
尚蕾镇住脑神,两眼像鱼眼睛一样睁大,原来是皮特的朋友站在吧台旁边邀请她。在酒吧工作的调酒师是不能喝酒的,即使是客人给买的也不行。这个人不会是邀请我的,否则他一定不熟悉酒吧的规矩。她一面转过身,一面说:“对不起,谢谢你的盛情。我在工作时间不允许喝酒。”
皮特的朋友不屈不挠继续换个方式邀请尚蕾,紧追不舍地问:“饮料可以吗?”
尚蕾突然冷静下来。来酒吧的都是客,她不能怠慢每一位客人,然后微笑着同意道:“当然可以。”
“你笑得真美,笑得像达·芬奇名画中的《蒙娜丽莎》。”
达·芬奇是意大利人,《蒙娜丽莎》中的模特也该是意大利女人。西方人和我们东方人没有半点像。奉承人也不该有这样比喻的,嬉皮士这会你是踢到铁板上了,姐姐我不信这样。
“我是伽思文,皮特在基辅大学的同学。”伽思文伸出手。
尚蕾想着,她有点不以为然,但还是礼貌地伸出手。手刚接触到伽思文的手心,她就迅速抽回来。她才不给这个油腔滑调的家伙握住她手不放的机会,想占姐的便宜门也没有。
然后尚蕾问:“你们来自苏联,哦不,俄罗斯。”尚蕾在学世界地理时知道基辅在苏联,但是她不能说苏联。苏联已经解体了,说苏联显得她孤陋寡闻。她想起普京,全世界的女人都为普京的男人为抓狂,她自然而然地嘴里又冒出俄罗斯。
伽思文纠正道:“准确地说是前苏联,现在是乌克兰的首府。”
“实在不好意思。我的历史地理很差。你知道女人是没有方向感的。”尚蕾有点脸儿发烫,刚才她就把皮特当成俄罗斯人,刚才皮特是绅士风度没有纠正她。如果皮特纠正她,她也不会犯在伽思文看来的低级错误,她心里有点埋怨皮特。
今天尚蕾真是觉得有点儿丢脸。多亏他们不是极端民族主义者否则一定和她翻脸,要是遇到矫性的到佛兰克林那里告她的状也说不定。种族歧视在加拿大可是政治错误。前几天就有士嘉堡穆斯林女孩慌在上学路上遭华人聚居区的亚裔男子剪面纱的丑闻,当时被国际国内各大主流媒体纷纷登场热炒。还没等警方调查清楚,多伦多市长,安大略省省长,加拿大总理特鲁迫不及待地发声谴责。一时间,几乎所有崇尚政治正确的加拿大媒体和政客全部站在穆斯林女孩一边。结果剧情却极具反转,多伦多警方经过严密调查后表示,此案纯属子虚乌有,最后以女孩公开在媒体上道歉而收场。
“没关系,以前我也分不清中国和台湾。还以为台湾不是中国的。”
“那我们算是一报还一报,不亏不欠。”
“给我再来杯威士忌。”
听伽思文这样为她解扣,尚蕾心里舒坦许多,她拿出一只杯子给伽思文倒酒。她愉快地有点调皮地说:“一盎司?加冰块?”
伽思文盯着尚蕾倒酒,恭维地说道:“我第一次来酒吧喝酒,一切听你的。你看起来格外美。”
尚蕾挖苦道:“你女朋友不是更美吗?”
伽思文发现尚蕾的目光落在皮特的桌子上,疑问道:“我女朋友?你哪里得来的信息?哪位是我女朋友?你是在撮合我和--。”伽思文也面朝向皮特的桌子,说:“也许他们会成为一对。”
尚蕾试探地问道:“你是说你是介绍人。”
“乌克兰美女不是我的菜。”
“所以你被挤到我这里来油嘴滑舌。”
“不是被排挤过来,是被你的美丽吸引过来的。”
“我真不如那位美女,金发大蓝眼睛。”
伽思文与尚蕾挤眉弄眼,说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每个人口味习惯不一样。我喜欢中国美女,喜欢黑发黑眼睛。”
“那你该去中国旅游,去中国留学。站在天安门广场可以让你瞧个大脑眩晕眼花缭乱。”
“我去过北京的天安门、长城、颐和园和故宫。”
“我和你一样,也只是去过那里,可惜没机会住那。”
“我可以陪伴你住那?”
“你又不是皇上,故宫原来是中国明清皇帝住的地方。”
“我是说在长城脚下搭帐篷。”
“那是违章建筑,要被公安取缔的。”
尚蕾不知不觉地和伽思文抬起杠,两个人就是一对两人打情骂俏。
皮特走过来打断伽思文:“我和安娜要离开。你是和我们一起回去,还是继续在酒吧和尚蕾聊天。”
尚蕾和伽思文聊天被皮特打断,尚蕾才忽然发现她早就忘了皮特的存在,早就忘了皮特和一位金发女郎在那张桌子上喝酒,早就忘了她期待知道皮特和那女孩聊了些什么。
“尚蕾。你叫尚蕾。”伽思文连续两遍重复尚蕾的名字,仿佛说慢了会忘掉。
伽思文盯着尚蕾,他有点依依不舍。他想留下来继续与尚蕾闲聊,但他的车停在皮特的家里。伽思文掏出名片,无可奈何地说道:“这是我的名片。你真的很美,我会再来找你。”
走到酒吧门口,伽思文又回头招手微笑与尚蕾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