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〇. 去阿拉斯加“北漂”
肖雨禾第二次失业已经是2002年10月了,她到处找工作,终于又和一家只有三个人的小设计公司签了三个月合同。新公司老板是个女人,她的生意就是帮化工厂做一些很小的改造项目,这些工作对肖雨禾来说,那就叫‘小菜一碟’。
不到两个月,肖雨禾就圆满地完成了老板指定的工作。老板十分满意,尽管公司已经完全没事干了,她还是让肖雨禾在办公室里喝咖啡,聊天,晃满了三个月才让她离开。
在小公司里喝咖啡混日子的一个月里,肖雨禾每天都在网上发简历,找工作。无奈刚刚过了2003年的新年,美国经济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很多公司还在裁员,失业率飙升,街上到处是找工作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休斯敦是一个工程师扎堆儿的城市,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如果天上掉下一块砖头,砸死的一定是正在找工作的设计工程师。
肖雨禾自己都不记得送出了多少简历,只有几家猎头公司打来电话,问她是否考虑外地。本地公司则一点消息都没有。
肖雨禾从来没有想过去外地工作,开始都是一口回绝,可是接过几次电话后,她心里有些活泛了。依现在的形势,想在休斯敦找份工作,根本就是做白日梦,希望渺茫。外地又怎么样?不妨试试。
所以当又一家猎头公司打电话,说阿拉斯加有个临时工作机会,可以签六到八个月的合同,问她要不要考虑。肖雨禾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谈到报酬时,那位女士在电话里说:“我们现在只能付四十五美元一小时,提供一次往返机票,其他一切自理。”
肖雨禾觉得报酬比她预想的低,便试图谈谈价:“这个价太低了,前一两年,我的朋友去那里,他的经验比我少些,拿到的报酬比这个高多了,还包住。”
猎头公司的女士同情地说:“我知道,我前两年送去的人,像你这种经验的工程师,我们是付过比这个高很多的工资。可是,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到处都是找工作的人,就是这个价还要抢呢。”
“阿拉斯加是特别地区,按美国法律,你的收入大部分都可以免税,好像比去国外工作的税率还低些。如果你能接受,免税和加班,你不会吃亏的。现在是特殊的困难时期,你再考虑一下。”她补充道。
肖雨禾在家里来回踱步,心里十分挣扎。阿拉斯加,这个美国最北边的州,有一半在北极圈里,应该十分寒冷荒凉吧?自己一个人去工作,值得吗?来美国这些年,自己从没去外地工作过,能行吗?
如果不去,又到哪里去找工作呢?石油之都的萧条暗示着整个美国石油工业都在风雨飘摇之中,谁也算不准这种经济萧条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余争鸣的工作能维持多久都变成了很悬的未知数,再说,女儿上大学也需要钱。
思忖良久,她别无选择,不管在哪里,找到一份工作都不容易,虽然工资比预想的低些,但总比没有强。她拿定了主意,没有再还价,做了一些简单的准备,就飞去了阿拉斯加。
猎头公司所提供的机票当然是最便宜的,起飞和到达都是最不方便的时间。
肖雨禾到达阿拉斯加最南部的城市安克雷奇时,已经是半夜一点多。机场给肖雨禾的第一印象还不错,虽然不如休斯敦机场大,但也是一个中等城市的机场模样。
想到这里已经在北极圈的边上了,她从箱子里抽出一件风衣套上,才走向机场的大门。
可她还是低估了阿拉斯加的寒冷。刚一出了机场,身后的玻璃门还没有关上,一阵冷风就把她冻得说不出话来。身上的毛衣和风衣对凛冽寒风没有任何阻挡力,还没有走到出租车门口,她就已经哆嗦成了一团。
城市不大,只十几分钟出租车就把她送到了预订的酒店。在暖融融的房间里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才把身体里的凉气出完。
安克雷奇是阿拉斯加最大的城市,坐落在阿拉斯加州的南部。除了特别冷之外,其他方面和美国任何一个中等城市没有区别。同样是沃尔玛超市,同样是豪华购物中心,到处是星巴克咖啡店和各种快餐店,远不是肖雨禾预想的那般荒凉。
三月初,这里的气温还在零度以下,城市的清扫车努力地将厚厚的积雪推到街道两侧,使主要街道的地面可以露出来。
非主要道路则被雪盖得严严实实,不仅看不见路上的黄线,连两侧人行道高起来的台阶也看不出来了。路边的树上还挂着冰凌。偶尔能看见老鹰和猫头鹰站在枯树枝上。
肖雨禾到公司报到的第一天,遇到了公司里唯一的中国人,姓卢。老卢是台湾人,很热情。在老卢的帮助下,肖雨禾当天就租了公寓,并租了一辆小尺寸的丰田汽车。肖雨禾没有在雪地上开车的经验,租车行的老板劝她为了自己的安全,再加点钱给车换了四个带钉子的“雪胎”。
公寓一个月的租金就六百美元。租车一个月四百多块美元。她算了算,自己还没有开始挣钱,就已经付了一千多美元了。
按照老卢的指点,她找到一家超市,买了些简单的食品带回公寓,算是安顿下来。
小公寓在六楼,只有一间屋子,厨房,餐厅,卧室都连在一起,另外有一个储藏室和一个卫生间,面积只比酒店的标准间大一点。从房间的窗口看出去,远处是连绵不断、千年万年亿年都不曾融化过的雪山,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莹光闪闪,真是美不胜收,“这才是‘窗含西岭千秋雪’!” 肖雨禾嘟囔了一句。
而窗根下则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墓地。在美国文化里,人们并不介意住在墓地的旁边。即使在拥挤的市区里,偶尔也能看到环绕在建筑群之间的小片墓地。
在肖雨禾的记忆中,那些墓地永远是绿油油的草坪,不时可见有人留下的鲜花或塑料花。人们从墓地旁边走过,就像从公园边上走过,不仅没有丝毫的不爽,反而可以享受到一片宁静。
而眼前这片被积雪覆盖的墓地。没有绿色的草和红色的花,只有墓碑凄凉地从积雪中露出半截,高高低低,透着一股鬼气。
墓地侧面是居民小区,房顶上也是厚厚的积雪,院子与墓地相连。房子的主人对以墓地为邻似乎没有任何不适。肖雨禾从窗户上望着这一片人鬼共处的安宁景象,心里的阴霾也渐渐散开去了。
房间里暖气非常足,肖雨禾踏实地睡了一夜,几乎忘记了外面的寒冷。早晨起来,她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尽管只是暂时的,自己也要好好干,因为别无选择。她很快洗漱完毕,吃了几口昨天买的面包,就匆匆下楼,到公寓的露天停车场里,找到自己的车。
一夜北风给她的车子盖上了一层雪,她用自己的小包蹭掉车门把上的雪,就钻进了车里,完全忘记了车内和室外是同样温度。当她双手抓住方向盘时,一阵刺骨的痛穿过手心。
她像被火烫了一样缩回双手,心里埋怨自己,昨天安全教育说得清清楚楚,阿拉斯加的冬天,接触所有室外的金属表面都要戴手套,以免自己的手连皮带肉,被极度低温的金属表面粘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