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 我要立遗嘱

?魏军在中国工作忙，走不开，赵跃进姐姐说妈妈既然已经走了，她自己还没有护照签证，希望妹妹替她向妈妈告别。并且同意把老母亲葬在美国，一切由赵跃进看着办，她在家里会烧一柱香，祝妈妈一路走好。

赵跃进心里明白，魏军嫌专门跑一趟美国太麻烦，姐姐不想出力，也不想出钱，她自己也懒得计较，就按自己的意思办更好。

她找到附近的一家丧葬公司。棺材是魏晓明选定的，她不喜欢丧葬公司里现有的样品，而是从图片册上选了一款。一个小时后，棺材从公司的库房里运来了，咖啡色的表面漆得铮亮，里面铺着柔软的白缎垫子和枕头。

墓地也是从丧葬公司买的，距离市区远点，不过环境很漂亮，四周花团锦簇，中间绿草茵茵，因为是新开的一片墓地，墓碑并不多，还有很多空地。他们挑了一块靠里的位置。墓碑也是丧葬公司提供，不过要等三个月之后才能到货。小小的青铜墓碑只有一尺半见方，将会平平地躺在墓地的前方。

下葬的时候，除了赵跃进和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肖雨禾和张紫蔷杨枫叶。大家默默地看着棺材徐徐落入挖好的坑里。赵跃进想起这些年妈妈多么辛苦，不由得又流下眼泪来。魏晓波懂事地抚摸着妈妈的后背，传递过去一个安慰，然后走到土坑的边上，让妹妹魏晓明在棺材上撒了第一把土。

走出墓地的路上，肖雨禾问赵跃进：“你妈妈不和你爸爸合葬吗？”

“我妈不在乎，她早就说过，什么来世，什么天堂，她都不信，她常常念叨的两句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哪里黄土不埋人。再说，我和孩子们都希望妈妈土葬，只有在美国才能做到。”赵跃进说。

“你是否也在这里给自己买了墓地？将来和你妈妈葬在一起？”张紫蔷问。

赵跃进平静地说：“没有，我不知道我将来会在什么地方。不想计划那么远。”

默默跟在后面的魏晓明突然问：“妈妈，姥姥有没有遗嘱？姥姥有遗产吗？”

赵跃进头也不回地说：“姥姥没有遗嘱，也没有遗产。问这个干什么？”

魏晓明没有直接回答，沉默了一会，又说：“妈妈，你们最好立一个正规的遗嘱，免得将来有麻烦。”想想又补充一句：“我们老师就是这样说的。”

“高中课程还有这个？”肖雨禾有点吃惊地问。

“我在修大学基础课，顺便去听了一个讲座。那个老师说了，立遗嘱可以避免很多麻烦。”魏晓明回答。

晚饭时，肖雨禾对余争鸣提起立遗嘱的事情：“魏晓明那孩子，真是个学法律的料。竟然提醒她妈妈立遗嘱。跃进说，她的确要重新写遗嘱。

余争鸣却满不在乎地吃着饭，说：“赵跃进也是多事，她就俩个孩子，不管留多少东西，一人一半就行了。找那些麻烦干什么？”

肖雨禾夹了一筷子菜在自己碗里，说：“跃进是怕她先死了，她家老魏娶一个年轻老婆。她这些年好辛苦，一分钱要掰成几瓣花，总不能把剩下的那点钱送给老魏的小老婆吧。所以她除了遗嘱，还计划写一份协议，如果老魏再婚，必须要做婚前财产公证，说明他们俩的共同财产是属于两个孩子的。”

“她死都死了，公证不公证她也管不了。”余争鸣笑起来。

肖雨禾认真地说：“所以她想要跟律师商量，和老魏签一个协议让她儿子拿着，就是法律依据，将来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儿子可以要求老爸做财产公证。遗嘱就是最有效的法律文件。”

“赵跃进已经在网上查过了，”肖雨禾认真地说：“按德州的法律，如果没有遗嘱，等人死了，政府就会来清理遗产。首先政府要收一定比例的手续费，然后花很长的时间来调查这个人有哪些亲戚。再然后由政府来分配留下遗产，所有亲戚都有份。跃进说，她姐已经拿走了她父母的全部遗产和房子，她不希望她姐再来和她的孩子分她攒的那点辛苦钱。她当然要立遗嘱，写清楚她的东西全部属于她的孩子。”

“再说了，我公司里的美国同事，人人都有遗嘱，看人家杨枫叶，”肖雨禾继续举例：“她家马克的遗嘱早就立好了，都不让她看，估计是把钱留给亲生儿子了。枫叶的遗嘱也没有给马克看，她说她自己退休账户里的钱，只要有剩，都是她自己儿子和女儿的。我们公司的费理普，从来没有结过婚，单身一辈子，还立了遗嘱了。说是死了以后，要把他的房子送给他的教堂。”

“所以，我想，我们也该立一个正规遗嘱了，青青现又怀孕了，明年初就要生第二个孩子了，我要留点东西给我们的孙一辈。”

余争鸣眼睛盯着菜盘子，大口吃着饭：“你实在想立遗嘱，就在网上打一个标准遗嘱表格，填一下就行了。反正我们也没有多少东西，也不故意留什么，等我们死了，还剩点什么，青青拿去就是了。”

“那可不行，”肖雨禾认真起来：“既然要立，就要立一个详细的，合法的。

“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吧，我签字就行了。”余争鸣说。

看老公完全不在意，肖雨禾只能靠自己了。

她在中文黄页里的那一大群律师名字里找到了熊律师。她又查了一下熊律师的服务范围，的确有办遗嘱这一条。她立刻打了电话约定和熊律师见面的时间。

见到熊律师时，肖雨禾心里有些感叹。熊律师头发已经是白的多黑的少了。是啊，二十年了，大家都在老。

熊律师还是那样，很耐心地给雨禾解释遗嘱的概念：“最简单的遗嘱格式包括四份，第一份是指定遗产继承人，就是说你死后，你的财产留给谁，怎么分配。第二份是指定遗嘱执行人，你可以指定你的家人，也可以指定一个律师，或者你信任的人，来执行你的遗产分配。第三份遗嘱是指定一个人，由他来最后决定你是否需要过分抢救。比如说你出了什么事故，而且三个医生都认为你不可能再有希望时，由这个人来决定，要不要由机器来帮助你心跳，要不要由体外泵来帮助血液循环等等。第四份遗嘱，是指定一个人，由他来负责你的治疗，比如你老年痴呆了，完全没有自我意识，而你又病了，医生建议手术，就需要由这个人来决定，是否有必要给你手术。”

肖雨禾笑了，她说：“我好像只需要第一份，我们的家庭这么简单。不需要外人来当什么遗产执行人。至于等我成了植物人，由谁来决定我的死活，我都不在乎。”

熊律师也笑了：“话是这样说，因为你觉得你自己距离那种情况还很遥远，可是我见过好几例这种情况，由于没有遗嘱，谁都无权决定，只好当了几年的植物人，耗光了全部家产。再说准备四份遗嘱是标准模式，和一份遗嘱收费一样的。五百美元一套，你和你丈夫一人一套，一共是一千美元。”

肖雨禾说：“我们的财产是共同的，我们俩一份遗嘱就行了。”

熊律师笑着坚持说：“遗嘱必须是每人一份，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你们俩人会在一个月之内同时去世。”

肖雨禾想了想，同意了：“既然一份和四份费用相同，那就按标准格式，准备两套呗。”然后把自己的资料提供给熊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