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不速之客

余争鸣拿起电话，听到那头传来一个小伙子的声音。

“余争鸣老师吗？我是设计院谭总工程师的儿子，我叫谭占光，来美国上学，来早了，学校还有两周才上课，我没有地方去了，想到你家住几天可以吗？”

余争鸣想了半天，才恍惚记忆起来，自己去那家设计院开过几次会，当时确实有一个总工程师姓谭，可是这位谭总工程师怎么会有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号码了？而且没有任何联系就把儿子送到自己家里来了。

可是中国文化的人情关系让他无法推辞，只能答应，而且还同意开车去学校接这位不速之客。

学校在距离休斯顿两小时车程的一个小城市，余争鸣专门请了半天假去学校接小谭同学，让他在学校大门口等着他。

谭占光同学刚到美国两天，他穿戴整齐，意气风发地等在学校大门口。等了一会，看见门口旁的公交车站来了两个黑人等车。他犹豫了一下，就主动走过去，递给两个黑人每人一支香烟，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开始搭讪。

那两人接过他递过来的烟，并不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把他递过来的那只香烟架在耳朵上，又比划着要他手里剩下的半包烟。他有点害怕了，赶紧把那半包烟交给其中一个黑人。

另一个黑人向他靠过来，伸着手说：“money? Give me some money?（给我一点钱）” 谭占光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掏了掏兜，掏出二十块美元，递给了那个人，那个人还是伸着手。吓得他一边摆手，一边后退。

余争鸣这回儿正好到了，谭占光赶紧上了车，惊魂未定，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余争鸣说：“我去和他们搭讪，只是为了练习英语，没想到他们要抢我。”

 “这种人，别人躲都躲避不及，你还要往前凑，幸好是大白天，算你走运。”余争鸣说。

谭占光在余争鸣家住下了，余争鸣和肖雨禾都忙着上班，余青青上暑假的学习班。谭占光一个人在家，十分无聊。他想出门走走，可室外的温度都到了四十摄氏度，也出不去。

憋了两天，他对余争鸣说，希望能用他们家的计算机，而且希望周末有空带他出去逛书店。

余争鸣没有回答，他不想让一个不熟悉的人看见自己计算机上的东西，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重要文件，可一家三口都在用，杂七杂八的东西也都是隐私啊。

谭占光见余争鸣脸上为难的表情，也就不再提用计算机的事了，只是要了几个信封和邮票，说是要给女朋友写信。肖雨禾这才知道，这位客人今年三十岁了，还没结婚。

一周后，余争鸣要出差，肖雨禾紧张起来：“我下周上夜班，你不在家，青青是十四五岁的大姑娘，每天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套房子里过夜。我不是说他是坏人，只是觉得不妥当。他到底要住到什么时候才走啊？你明天问问他。”

第二天吃饭时，余争鸣问谭占光：“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

“八月中，还有十天。”谭占光回答。

“我下周要出差，过两天我送你回学校，看能不能帮你找个地方住。” 余争鸣说。

“我可以到学生宿舍去住，我爸就是嫌贵，学生食堂也很贵，他说先在你家住，省点钱，到开学了再去。” 谭占光边吃边说。

肖雨禾的脸沉下来了，心里想：“什么总工程师？这么爱占小便宜。他倒是省钱了，给我们添这么多麻烦，素不相识，还要请假去接送他。”

她不再理会谭占光，洗碗时也摔摔打打，弄出许多声音。

谭占光是聪明人，他看出肖雨禾的不快，心里也在骂肖雨禾：“小气鬼，不就是吃你几顿饭，在你家住几天嘛，摆什么脸色。”尽管在心里骂，可是他并不提出来离开，免费吃住，这个便宜还是要沾的。

余争鸣出差的前一天，特地请了假，开车跑了一百多英里把谭占光送回学校。为此，谭占光父子极为不满，因为还有一周才开学，这一周的费用本来可以不花的，可是余争鸣这家人太抠门了，竟然提前把小谭同学送回了学校。

他们父子从此不和余争鸣一家来往，而且在国内的熟人圈子里到处说余争鸣如何小气，人到了美国就变得六亲不认了，等等。

到底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说他们“小气”的话很快就传到了肖雨禾耳朵里，她和余争鸣都十分生气。

肖雨禾说：“六亲不认？那个姓谭的我从来没见过，而且也没听你说过，他们算什么亲啊。事前连个招呼都不打，莫名其妙地就跑到我们家里来住。要是个女孩子，也就算了，可他是一个三十岁的陌生男人，凡是正常的父母，就不能让他和十几岁的女儿单独在一栋房子里过夜。这点人之常情他们父子不懂吗？你以后再也不要招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来家里。”

周末一大早，赵跃进的电话就来了，只听见她急吼吼地问：“雨禾，我想问问你，你们从公寓搬出来的时候，公寓有没有罚你们的款？”

“有啊，说是我们没有提前一个月通知公寓办公室，扣了我们一个月的押金。怎么了，你们也被扣了？”肖雨禾刚刚梳洗完，正打算准备早餐，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莫名其妙。

赵跃进生气地说：“岂止是扣了，还要我们赔款七百美元，理由是地毯完全不能用了，墙上有钉子眼什么的。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我妈做饭的时候，弄得油烟到处都是，还老是把汤汤水水撒在地毯上，跟她说了多少次她也不听。她还非要在墙上钉钉子，说要挂日历。”

“住公寓的常识你不知道吗？怎么能在墙上打钉子？你不是自己找麻烦吗？”

“老人家不听，有什么办法。我们搬出来的时候，公寓扣了我们两个月的押金，说是不够，还要让我们再交钱，老魏说不用理睬，我们就搬家了。"

"这都大半年了，我还以为就算了，昨天我们去买车，想换掉那辆小卡车，人家不给贷款，说是我们信用不好。问了半天才弄清楚，是公寓把我们告到信誉局去了，说我们欠了公寓的钱不还。你说这帮人多可恶！”

“我还不知道信誉局这么厉害，怎么算是信誉不好啊？”肖雨禾问。

“我也是这次才知道信誉分数的意思和查分数的方法，信誉分是靠贷款，信用卡等等积累起来的。美国人不怕你欠债，有些人开一堆信用卡，欠一屁股债，只要每月按时还贷款，就是信誉好。信誉好的人可以到八九百分，六百分以下的人就是信誉很差了。这次公寓告了状，说我们欠钱不还，我们的信誉一下就降到了五百多分。别人只是例行公事，贷款前都要看一眼信誉分数，没想到人家只看了一眼，就翻脸了，说什么也不贷款给我们。”赵跃进说。

“那你怎么办？”肖雨禾同情地问。

“我也蒙了，昨天一夜都没有睡好，刚刚和老魏商量，想把钱还给公寓算了。老魏不干，他说公寓只是找理由收钱，地毯找人用蒸汽洗洗，那么小的面积，不过五六十美元，扣了一千多美元的押金已经赚了，凭什么要我们交钱。所以我才问问你，看你有没有听说过这种事。”赵跃进口气里充满了抱怨，说不清是抱怨魏军，还是抱怨公寓。

“大家都知道住公寓要尽量小心些，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信誉分数的事以前也不知道，觉得有点吓人，看来在美国办事还真要小心呢。”肖雨禾说，然后又有点好奇地问：“那你们买车的贷款怎么解决呢？再说这个信誉分数怎么才能恢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