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红在路上

岳红:女,江苏籍作家、诗人,毕业于南京大学中文系。出版过《零落一地的风》等个人文学著作八本。现居北京,致力于佛教文化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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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能 说 出 来(长篇连载 43)

(2017-04-01 22:19:03)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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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放下电话,我和乐乐在深圳相依为命的生活开始了。因为乐乐没有户口,只好临时到一个私立寄宿学校,学费当然非常昂贵,一学期要九千。乐乐不愿意住校,但我告诉他我得工作挣钱养活我和他,他也就不再坚持。但我知道那不是长久之计,于是打电话到法院民庭想变更儿子的抚养权,民庭找上门跟李东平的父亲协商,李家说必须先把孩子交出来,否则免谈。所以,法院的人都劝我放弃变更监护权的想法,因为傻子都能看出来孩子如果交出来是什么后果。那个漂亮的女庭长说要么把孩子带回来,要么就这样悄悄地把孩子培养长大。她说按照程序李家叫我交出孩子也是合法的,但关键是一旦孩子到了李家就不可能再让孩子出来了,而且对我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会再配合。我只得作罢,我宁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生活着,也不能再让乐乐回去像孤儿一样地生活。

 

杂志社的工作辛苦而忙碌,因工作出色,我被聘为常务副总编。杂志发行到全国各地。有一天突然有一个电话来再三询问我的情况。我马上紧张起来,担心是不是被李东平家知道了我的情况。果不其然,后来听小红打听说是李东平的老婆陶红买了杂志回家看,被李东平看到了上面副总编的名字,于是打电话来询问我的情况。我向总编提出辞职,总编坚决不答应,在他的再三逼问下,我只好说出自己非法带出孩子的事情,结果听完我的话,总编还是不答应,他认为对方是不对的,他说他支持我的做法,但同时又认为打电话来的不一定就是李东平,并出主意说以后就不用真名,并且答应让我那段时间就在家办公。我无话可说,只好勉强接受。

但李东平还是像猎犬一样闻到了讯息,来到深圳找到杂志社,并在杂志社附近踩点跟踪了好几天,而当时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那件事发生了很久之后我才能平静地坐下来并能够完整地叙述。那一刻我已经在寒冷的东北经历过冰雪的洗礼,又到雪域高原接受了考验。乐乐走后的第二天中午我就去了秦皇岛,说是去散心,其实心已经碎成了粉末.去过西藏也对生命有了新的诠释.而乐乐的背影却始终伴随着我的旅程。

那个周末,我照例把乐乐从学校接回家过双休,乐乐想学绘画,周日早上,我和乐乐手牵手准备到小区外的一个文化用品商店去买国画用品,走到小区大门的时候,李东平突然从墙拐角后像一条狼狗一样猛地窜到了我和乐乐的身边。一把抓住乐乐的胳膊就要带他走,乐乐用力地甩掉他的手,钻到我的怀里,这引起了保安的注意,保安忙过来问是怎么回事,李东平就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通,说完又来拉乐乐的胳膊,让乐乐跟他回去,乐乐说我不跟你回去!李东平问为什么?乐乐说因为我不是你生的孩子!

保安见事情比较复杂就打电话给附近的派出所,很快派出所就来人了,同时也来了车把我们带回派出所处理。值班民警问完情况才发现不是他们管的范围,于是转交到法院,因为是双休日,法院没有人上班,只有两个值班的法官也下班了,那个时候已经折腾到中午。

派出所叫我们自行解决,我和乐乐一个弱一个幼,哪是李东平的对手?派出所当然不管这些。于是我们僵持在法院的门前,李东平两次强行抱起乐乐就跑,结果因为法院大门正前方正在修路,道路的坎坷让李东平摔了两跤,把乐乐吓得停止了哭声,我追上去拉过乐乐,从此就紧紧地抱住他,心中发誓就算死,我也不让乐乐再受到侵犯。很快,我们的冲突又引起了巡逻经过的民警的注意,于是我们再一次被带到另一个派出所。在这个派出所里,我和乐乐度过了今生都难以忘怀的一天一夜。

乐乐是不愿意跟李东平回去的,我也不能让乐乐回去,让小小的他过着无父无母的生活,乐乐回去也就意味着他又将成为李东平全家报复我的最得力工具。派出所值班民警找我们谈话笔录之后与之前的派出所民警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只好与宿河市法院联系,宿河市法院告知派法警即刻出发来深圳处理此事。然而时间却很快到了晚上,法院的人最快也要等第二天下午才能到达。派出所的警察已纷纷下班,又过一段时间,晚上值班的人也都来了。这个时候,李东平突然毫无征兆地狂躁起来,他冲到我和乐乐所在的房间,奋力抢夺乐乐,乐乐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双脚在不停地踢他,嘴里不停地说,我不是你生的,你不要来找我,我不跟你回去!

有几次,我和乐乐被拉扯着摔倒再地上,乐乐跌在我的身上,手依旧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乐乐的哭叫声丝毫没有警醒李东平,或许李东平的耳朵向来对乐乐的哭声是频闭的。见拉不开我和乐乐,李东平开始抢我的手机,乐乐就用手护着我的手机,李东平接着又抢我的包,乐乐就用身体紧紧地护着我的包。那一刻我们母子俩像一对弱小的受伤的小兔子面对着一只凶残的饥饿的大灰狼,知道也许没有活命,但我们互相照顾着,互相保护着,我原以为我们的冲突会引起警察的关注而得到解救,然而,在乐乐发出了无数声惨烈的“来人啊,救命啊”的呼救声后,始终也没有人来,只听到派出所的警察在吆喝向我们的房门围观的人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快走。这个时候,我所在杂志社两个闻讯赶来的一位同事过来阻止李东平,李东平说这是他的家庭私事,警告我的同事滚到一边去。我的同事请站在门外微笑观看的警察干涉一下,警察说只有我和李东平打起来他们才好管,最好是打到受伤挂彩。义愤填膺的同事决定先带走乐乐,但是李东平哪肯罢休?他死死地抵着门,不让我同事离开,我这位湖南籍同事虽然一腔豪情,怎奈身材矮小而瘦弱,根本不是李东平的对手,很快就被李东平推出门来,并再也不开门。我同事就站在门外誓言要陪我到底,但是警察也许觉得我同事的体力根本改变不了这件事的性质,就算他站上一夜,派出所依然无法插手处理此事,于是,他们连推带劝把我同事赶出了派出所。

最后,乐乐也绝望了,他认真地跟我说:“妈妈,没有人来救我们了!”我附在乐乐的耳朵上说,没事,乐乐,妈妈不会让别人夺走你的,妈妈绝不会离开你,我永远爱你!乐乐似乎镇定了一些。然而,休息了一会似乎恢复了元气的李东平新一轮的撕夺又开始了,我和乐乐共同的惨叫终于引来了一个女民警,她走进我们的房间,把李东平狠狠地骂了一通,但是很无奈的是她也无法解决我们的问题,但她决定带走乐乐,她觉得孩子心灵受到的伤害太大了,我心中充满感激,其实这也是我最担心和最心痛的。乐乐牵着民警阿姨的手望向我征求我的意见,我说你去阿姨那儿吧,她那儿是安全的,你要听话!乐乐听懂了我的话,他跟着那个女警察走了。我的心也暂时地安定了下来。

乐乐就在那个派出所的值班室里睡了一夜,我也在派出所停满警车的院子里徘徊了一夜,有几次想看看睡梦中的乐乐,但是我却不知道他睡在哪一间屋子,又不敢逐个房间寻找而惊醒别人。所以,我在那个初春的夜里就一直走来走去,直到天亮,我的腿肿得很粗。早上八点多钟,没费太多周折我就找到了乐乐的房间,我把乐乐带回了身边,乐乐经过一夜的睡眠似乎忘记了昨晚的惊险,他催促我回家,他说他早就醒了,他醒了就一直想妈妈,然后就想叫妈妈赶快带他回家。我跟乐乐说暂时还不能回去,我们要等到法院的人来了再说,因为我们现在不安全。乐乐似乎听懂了,他不再催促我回家,我带着他在院子里折飞机玩,过了一会儿,我编辑部的一个同事买了一些玩具送来了,于是乐乐开始玩那些他非常喜爱的小汽车,又吃了送来的麦当劳快餐,乐乐很久没有提回家的事。一直到下午,乐乐又玩累了,他可能又开始考虑回家的事了,他问我,妈妈,是不是法院的人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我无言以对。那么复杂的情况我无法预知后果,我只能告诉他等法院的人来了再说吧。于是乐乐耐着性子跟我一起等。

在法院的人还没有到来之前我已经接到韩冬的电话知道了结果,我必须先让孩子回去,然后通过法院办理法律手续再带回来。我跟韩冬说,乐乐的身世特殊,你是知道的,这次如果回去他会承受怎样的折磨你是知道的。韩冬说,我们当然知道李东平一家都是在报复,但法律程序我们只能这样做。我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头,这是我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接下来我开始“开导”乐乐,让他先跟着李东平回去,过几天我就回去接他。然而任我怎么说乐乐都不答应,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跟李东平回去。乐乐反复地说,那不是我的家,他也不是我的爸爸!我要跟你在一起!我紧紧地搂着乐乐说,好吧,好吧,乐乐是我的好儿子,我永远爱你……

直到宿河市法院执行庭的人到来,这是我对乐乐说的唯一的话,也是滔滔不绝的话。执行庭的法警找我谈话的时候,乐乐似乎明白了一切,他居然同意跟李东平回去了。他轻声地问我,妈妈我去他们家之后怎么称呼那些人呢?我要有礼貌的!我说乐乐从来都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他们家叫你称呼什么你就称呼什么,我相信你的智慧!等我接你回来后一切就都过去了。

执行庭的法警为了给我情绪上的抚慰,找李东平谈话,让他保证让我随时可以打电话联系乐乐,假期我可以去探视也可以带出来同住,乐乐在这里学习的绘画、竖琴等回到李东平家后可以得到持续。李东平几乎声泪俱下地一一承诺并写下了保证书,当时的情景让执行庭的法警感动得几乎相信了,甚至,连我都产生了错觉。

被法警牵着手准备离开的时候乐乐又问我,妈妈,法院的手续要多久才能办完,怎么办的呢?是要用电脑打印出来吗?还要盖上章,是不是?我说是的是的,我会尽快办好!乐乐一定记住,妈妈非常爱你,你是妈妈最爱的人,我肯定会尽快办好手续的!

乐乐最终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擦干眼泪跑出来站在路边目送乐乐,乐乐走了一段路后又突然跑回我面前,我蹲下身,乐乐搂着我的脖子问,妈妈,我走了你怎么办?我拼命控制自己的眼泪,但终于没有控制住,眼泪像瀑布使我看不清乐乐,我摸着乐乐的脸说,妈妈没事,只要乐乐好好的,妈妈就会好好的!乐乐高兴了妈妈就会高兴,我肯定没事的,过几天我就会去带你!乐乐像成熟的男人一样吻了我的额头转身走了。路灯的光线很暗,我依稀看着乐乐那一动一动的背影,我知道那是不忍离去的背影,也是从此懂得什么是残酷的背影。

残酷的现实并没有让我按时兑现我对乐乐许下的诺言。而只要那个诺言没有实现,乐乐就不会回到我的身边,那个背影也一直把我的心紧紧地揪起,那种痛,别人无法知道,也无法体会。

乐乐走后,我立刻着手变更乐乐监护权的事。法制报的总编给我推荐了他的朋友,也是广东省最优秀的律师接受我的咨询。我认真整理思绪,花三个小时的时间完整叙述了我的婚姻经历和乐乐的身世,律师则更多地询问了李东平家及他全家的情况,最后他严肃认真地给我一个结论说:以你这样的状况,你是无法变更监护权的,因为对方不是考虑孩子的成长问题,而是要用这个孩子报复你的问题!神经质的人做事是不会考虑原因和过程,而是一直向着他想象的目标前进,不管中途有什么变化,他的目标不变,直到达到目标,他也不管自己是否能达到目标,所以,他不会放弃孩子。也就是说你不可能得到孩子。我说那我如果非要得到孩子呢?律师说,那你就如法炮制一次,找机会去偷,但不要跟别人说这是我的建议,如果你说了我是不会承认的!

再去偷偷地带回乐乐,那是需要时机的,我不知道这个时机什么时候会来。但我一直想着如何向乐乐解释我办理法院的手续的“很快”是什么时候!

在憧憬无数次场景,做了无数次挣扎之后,在一个星期日,我决定打电话给乐乐。电话是李东平接的,他觉得我居然相信他在深圳的承诺觉得我非常幼稚而可笑,他甚至笑出了很大的声音。他说你怎么会认为我会让乐乐接你的电话?从深圳离开你那天,乐乐跟算跟你永别了!还想学绘画?竖琴?你以为乐乐是谁啊?我有什么义务培养他?我有自己的孩子,我的精力要用到我亲生孩子的身上!我能让乐乐不饿死就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从此以后你就在煎熬中度过吧!我会让你后半生都生不如死!

说完,把电话听筒放下,大声喊乐乐:来,给我跪下!也许乐乐没有立刻跪下,因为听筒里出来了摔打的声音,然后传来了乐乐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然后是李东平的高声吆喝,以后我叫你跪下你就马上给我跪下,否则我弄死你!还有,挨打也不许哭,如果哭了三天不许吃饭……

应该说李东平是一个很好的导演,非常清楚怎么引起观众的关注,在我最想知道结局在电话里不停喊叫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挂断后又拿下了听筒,这样我就再也打不进去了,因为电话一直处于忙音状态。我发疯一样地不停拨着李东平家的号码,仿佛对电话里的电子忙音提示百听不厌。直到我拨号码拨累了,摊倒在地板上,我脑海中不断闪现这乐乐被打跪在地上的情景,李东平得意的笑容在我的眼前飘荡。

正如李东平所预言:我生不如死的日子开始了。每个夜晚我完全无法入眠,总是在与天花板的对视中迎来新一天的阳光。我原本白皙的皮肤完全失去了血色,像僵尸一样白得发绿。体重降到了三十八公斤。有一天,我按照电话约定准备去南山区采访,那是约了多次终于成功的封面人物专访。来到楼下,准备上车时,我一脚踏空摔倒在地,那一瞬间我还在自责,然后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我已经趟在平乐骨科医院的病床上。我的左臂骨折,已经被医生划开皮肤接上骨头,并且用钢筋和钢针固定住了,外面是洁白的石膏固定着,同事看我醒来,很高兴地告诉我手术很成功,三个月之后再来拆钢针就好了!另外几个同事也相继乐观地安慰我好好养身体,我动了动胳膊,发现毫无知觉。但是我还是非常感激我的同事们,只是对他们一个共同的疑问我自己却解答不了,他们问我为何轻轻摔一下就会骨折?

在医院躺了三天后我就出院了,我不想连累同事们轮流来照顾我。去编辑部向同事致谢的时候,我向社长提交了辞职报告。社长一脸惋惜,一再强调我休养三个月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我还是坚持告辞。

独臂虽然不便,但生活尚能自理,除了洗澡洗不彻底总是让我耿耿于怀。为了洗头方便,我出院当天就去理发店把蓄留三年的及腰长发剪成了超短发,加上穿着宽松的衬衫,从后面看谁也不会看出我是个女人。

又经过一次划开皮肤拆钢针、二次伤口愈合,几乎半年后我的生活起居才恢复正常。这期间我没有回去林家,我不想让林妈妈担心,尽管她始终牵挂着我,但至少她知道我在正常地工作和生活。每次电话中,她总是安慰我暂时不要想乐乐监护权的事,来日方长。我很欣慰林妈妈再也不像几年前那样动不动因为林可而犯病,或许经历糟心的事多了。

不知不觉间,我感觉混混沌沌的日子竟然拖延了一年半时间,我感觉已经过了十年。我觉得我的心已经非常老了,我每天都苦思冥想带走乐乐的途径和方式。压根没想到,最终我还是把上次的方法如法炮制了一回而顺利带出乐乐。虽然这如法炮制对于毛峰来说是独出心裁,且是他人生第一次,作为一位知名画家,他说救出乐乐这件事比他以前所有的创作都更精彩更有意义。自从在一个共同朋友的家庭聚会中认识了毛峰,朋友又对毛峰说了我的经历时,毛峰坐不住了,他说他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他说他必须要管这件事。其实,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那些日子就像我流淌的信心,与日俱减,感觉自己越来越无力完成这件事。是毛峰的激情四射鼓舞了我。也许,毛峰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这个贵人不仅用精神帮助了我,甚至把自己最珍惜也一直不肯出手的钢笔画一次性统统卖给了一位法国收藏家,他为我带出乐乐全程埋单,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好久没有上班,经济上捉襟见肘,我非常惭愧,毛峰说他是为自己的良心埋单,因为如果对乐乐不能回到母亲身边这件事冷眼旁观将是他一生的耻辱。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毛峰常说的“人格的高贵”。

 

    还是第一次带乐乐时的巷口,乐乐依然是一个人低着头往学校走去。这些都是小红提前到学校侦察很久才告诉我的。身材高大的毛峰为了引起冲突时自己的体力能派上用场,他决定自己不开车,而是特地请了非常要好的朋友长途驱车带着我在深夜抵达宿河市。小红提前在宾馆开好房间等我们,她看到我的瘦弱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捏着我细如非洲难民的胳膊立刻哭了起来,我笑着拿纸巾擦她的泪,叫她不要哭我,而是要帮我。于是次日凌晨的小红就招来了她的男朋友从李东平父母家的门前开始跟踪乐乐。小红说这件事是对她男朋友的考验,完成不好她就不给他机会了。

跟着乐乐转到通往学校的那个巷子里时,小红男朋友主动跟乐乐说话,问乐乐想不想妈妈?乐乐说,我妈妈不要我了!小红男朋友说,不会的,你妈妈要来见你呢!乐乐又说一句,我妈妈不要我了!低着头继续走路,不再搭理。接近巷子尽头时,小红男朋友打电话给小红,叫我们的车开到巷口,可以直接把乐乐带上车,巷子里没有别人。

我们的车堵到巷口时,乐乐也只有一步之遥了,我快速打开门走上前拉乐乐上车,乐乐一下子怔住了,稍作迟疑后立刻往旁边走想逃脱我的拥抱。毛峰这时也下车过来把我和乐乐一起往车上推,乐乐显然被吓坏了,他一边拳打脚踢一边大叫:绑架啊!乐乐喊第二声绑架的时候,跟我一起已经被毛峰连推带拥弄进了后排的座位上,毛峰关上车门并叮嘱司机锁住门窗后立刻箭一样射向公路。

汽车一路疾驰三百多公里走出省城的绕城公路后才停下休息。刚上路时,小红打来电话说我们的车开动后,因为有人听到乐乐喊绑架,于是拿起电话报警,被她男朋友拦下了。小红的男朋友说人家是母亲带儿子怎么能叫绑架?然后叫那个人不要多管闲事。小红不放心叫我等派出所上班后打个电话过去声明一下自己带走了乐乐。果不其然,在我还没有打电话之前,林毅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问我是不是带走了儿子?说李东平全家已经到公安局报案,说孩子被绑架,公安局的朋友打电话找林毅核实,因为他们估计没有人敢公然在学校门前人群密集的地方绑架孩子。林毅在给我电话之前就回复朋友说是我带走的,他说他听到这件事的第一瞬间明白了,因为他昨夜一夜没睡,总觉得有事情发生,而且老是想起我和乐乐。

    上车后的乐乐一直生气地看着窗外,故意背对着我。因为我一再在他耳边说我是他妈妈,我说过要等到法院办好手续就来带他,但手续一直办不好,盖不到印章,所以就很久没有来带他,但是绝对不是妈妈不要乐乐,现在就是回来带乐乐,而且以后再也不让乐乐离开妈妈了。对我滔滔不绝的诉说,乐乐似乎理解了,不再喊绑架,但却从此彻底沉默了,对我的人视而不见,对我的话也充耳不闻。期间毛峰不断地讲笑话想逗乐乐笑,乐乐始终不屑一顾。

停车吃饭的时候,毛峰过来跟乐乐套近乎,也许车上搜肠刮肚地讲笑话奏了效,乐乐对毛峰还算友好,甚至开始跟他讲话了。毛峰就问他刚才为什么说妈妈是绑架,乐乐说我不认识她。毛峰说你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妈妈呢?乐乐说我妈妈是长发,戴的是金色眼镜。然后指着站在一边的我说,而她是短发而且又戴着黑框眼镜。毛峰立刻纠正说,她就是你的妈妈,她头发剪短了,眼镜的颜色变了,但是她还是你的妈妈,她说过要去接你,所以今天就接你了!乐乐立刻反驳说,爷爷奶奶说我妈妈不要我了,她已经去做妓女了。毛峰问,乐乐知道什么是妓女吗?乐乐说不知道。然后又补充一句说,他们说我妈妈是破鞋。毛峰蹲在乐乐身边,指着坐在角落的我,望着乐乐严肃地跟乐乐说,乐乐,记住,那个人就是你的妈妈,她每天都在想你,她瘦成那样就是因为想你,你一定要记住,没有不要儿子的妈妈!

尽管如此,乐乐还是在八天之后才开口叫我“妈妈”,而且是在毛峰等人故意制造情境让他不得不求助我才喊出来。这是后话,因为我们回到深圳以后,之前被李东平折腾的情景让我一想起便毛骨悚然,我没有丝毫的安全感,所以我决定离开。但我一时还不知道往哪里去。 

正在约房东谈退房的时候,我接到了张颖的电话,因为在第一次带出乐乐没有看护好而被带走的事我始终没有勇气跟张颖讲。此刻乐乐的手再一次真切地攥在我手里了,我就把情况跟张颖描述了一番,张颖还是忍不住责骂了我,并且命令我这次一定要像看护自己的生命一样守住乐乐。没有容我表态,她又匆忙地催我去广州,说她中学时一个同班同学孙宇辉就在广州,而且孙所在的报社正在招聘编辑,本来她打我的电话就是看我工作怎么样,要不要换个环境?我的眼前突然浮现了一道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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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zhenmom 回复 悄悄话 一直追讀 ,看得揪心。謝謝您的辛苦筆耕,滿了才華和細膩。可以早一個小時貼嗎?或者提前貼blog里?在東部,每天晚上都想看。謝謝您才女!
Ally 回复 悄悄话 忘了林可吧。带着儿子重新生活就像开始一样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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