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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增不减的哥哥
称陈康为哥哥先是他自诩“老哥我”,后来则是我由衷地称呼他。
认识康哥是非常奇特的缘分。那是江苏广电系统组织去皖南的一次集体旅游,我是应广电局一位临时有事的朋友激烈“游说”而前往,康哥则是在别的摄影任务中被临时抽调来负责本次旅游的摄影。
到如今我已经记不起当时康哥穿着打扮,只记得他是穿着摄影师惯常喜欢的摄影背心,军绿色,还戴着一顶咖啡色的棒球帽,身高不高,身体轻盈,五官端正,或者说长得很帅,且始终面带笑容,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笑面”长相,但因为我一向遇到陌生人都是冷眼以对。所以当汽车即将开动的最后一刻才上车的康哥坐到我身边的座位上时,我只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微笑的康哥非常轻柔地跟我搭讪说:你知道你的目光像什么吗?我莫名其妙。康哥继续他的微笑说:你的眼睛像X光线,在透视身边的人,我告诉你,没有那么多的坏人。用“批评”来搭讪陌生人是我第一次遇到,我开始注意他、观察他,并一如既往地用他所说的“X光线”扫射他。
到了旅游点,康哥不停地奔波为全车的人摄影,因为我不是本系统的人,所以对谁都不熟悉,只是独自游走,因之,康哥忙完了大家的摄影后,又总是要来找到我,让我跟着大家不要走丢,仿佛我是他一个不太合群的妹妹让他操心。游走完黟县古民居之后我已经开始跟康哥说话了,再到歙县的牌坊群,我们已经开始异口同声挞伐封建时期女人遭遇的身心摧残。
皖南之行共一宿两天,除了白天的陪伴,晚上康哥也是叮嘱导游安顿好我的住宿才回自己的房间。回到南京大约一周后的周日,康哥第一次来我当时租住的宿舍。我租住的房子离康哥的家和工作单位都很近,他带了很多照片,都是A3纸那么大一整张一整张相纸打印出来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打印照片。此外,康哥还用我的黑白照片做底图为我做了一盒名片,虽然那盒名片我一张也没有发出去过,但心里对康哥充满谢意,并由此衍生出请他为我的新书拍摄和制作杂志封面的事。大约不到一个月,康哥为我拍摄和制作的诗集《零落一地的风》的封面便使用并发行了。
与康哥的相处让我一直处于宠爱和恐惧之中,他在生活中处处关心我,让我时时有一种被宠爱的温暖,但稍有不慎就会遭到严厉批评,因为如果我待人礼数不周或工作上有埋怨,康哥会毫不客气地指责,不过他的指责总是在我的自尊心能够承受的限度以内,所以我只有心悦诚服地认下他这个哥哥。并且后来认识了年轻美丽的康嫂和长得玲珑精致的小侄女。在认识康嫂那一刻我很惭愧,我想起刚认识康哥时在黟县古民居买的两件粗麻布印染的衣服,一件墨绿色一件深咖色,我都非常喜欢,当时康哥也欣赏不已,决定也给康嫂买一件,但是我对两件都爱不释手,而店家说店里只剩下两件了,康哥说跟我两人一人买一件,但我没有同意。其实那两件衣服我只穿了其中的一件,另外一件一直收着,直到如今早就没有穿了,也不合身了,我依然收在家里,以时刻警醒自己的贪执。
康哥对我那么一见如故且关心备至,最大的原因应该是他曾跟随从政的父母和下放的哥哥到我老家所在的县城生活过,他甚至还学会了我家乡的方言,在跟我相处的过程中,他常常会用我家乡的方言喊我,因为太地道同时也因为这地道与他平时讲话差别太大,所以他每叫我一次我总是大笑一回。有一次,我父母到南京看我,康哥来见我父母,总是时不时地学我的家乡话跟我父母交谈,我父母非常吃惊,更吃惊的是,康哥叫我父母放心,就当女儿在南京有一个哥哥照顾。
有一次我生病几天没上班,康哥在周日给我打电话时才得知,他叫我别动,等会来看我。从打完电话大约过了四个小时,康哥敲响了我的门,开门一看,康哥手里居然端着一个炖锅。打开一看是一锅热腾腾的骨头汤。他说他放下电话就去了菜市场,买了骨头回家炖,炖了半个小时后把上面漂的一层油撇出来,然后再加中药材和调料一起炖,又炖了三个小时才端过来。
康哥从来不喜欢凑热闹,他们局长退休之后,他拎着礼物和以前给这位局长拍的照片送到局长家。局长非常感动,看到那些照片更是高兴,请康哥给他拍了一组肖像照,拿到照片后,说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照片,并从此跟康哥成了要好的朋友。我的诗集出来之后,康哥把书送了一本给局长,局长居然认真地读了,读完跟康哥说从诗歌中看出作者读了很多书。康哥讲述的时候严肃地跟我说:别骄傲!再接再厉。
大约三年后,我去了深圳。离开南京前,我带着一盒精美的巧克力去看望康哥那漂亮的女儿,那时,康哥的女儿已经成为我的干女儿。匆匆别后,我就去了机场。再见面时已经是两年后,拜托康哥为我主编的杂志艺术专栏拍摄南京的一群仓库艺术家和他们的工作室。两年中,我跟康哥几乎没什么联系,但接到我电话之后,立刻就赶到了我所在的仓库艺术区。没出乎我意料,我被康哥“教训”了一顿,我也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过河拆桥”的人。但康哥教训完我之后,仍旧认真地拍摄了我的杂志所需的一组照片,直到我心满意足地离开南京。
而下一次见面,又是两年之后,是我将六岁的儿子上学途中“劫持”去深圳途经南京时。我请康哥为我代订两张南京到深圳的机票,到达南京后,康哥在饭店给我和儿子安排了午饭。我们到得晚,这一次,康哥没有批评我的“一走就杳无音讯,一来就突然袭击”。已经吃过午饭的康哥看着我们母子,尤其是看着我那衣衫褴褛的儿子狼吞虎咽的时候,他竟然流泪了。他说他支持我这样做,他也很愤怒对方的权势强行分离我们母子。去机场之前,康哥反复地指着我来训练我儿子:当机场的叔叔或阿姨问你“她是谁?”你要果断地回答“是我妈妈!”我以为康哥怕儿子跟我分离太久不认我,康哥说:我怕你穿着这么光鲜亮丽,孩子穿得这么破烂,人家会怀疑你是“人贩”!
在国内奔波了很多年后,我将儿子送到国外,我自己留在国内,幸运地遇到了一位法师,开始了我今生的学佛、修行。
有一年,我回江苏筹备文化节,想在文化节期间对寺院进行一次航拍,想起航拍过长江大桥的康哥,我又拨打了康哥的电话。电话拨通前我很忐忑,一是怀疑康哥的电话已经变了,另一是佛教的事康哥是否乐意参与?
电话通了,康哥熟悉的声音传来:又什么事突然袭击?
我说哥哥你不会怪我这么多年不联系你吧?康哥说,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坏习惯!我讪讪地笑了,但接下来不知道怎么跟他提寺院拍摄的事,最后当我硬着头皮说出来后,康哥笑了。说,妹妹,我此刻在另一个寺庙帮我的师父拍摄一组照片。我已经皈依多年,我现在只做跟佛教相关的拍摄。你把时间和地点告诉我,佛教的事我都义不容辞!
2017年1月 白庙祥宁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