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紀念

——以「六四紀念」四個沉痛大字的筆劃和構字為意象

　祭一九八九年天安門六四悲劇十八周年

　　　　　　　　　　　　　　　傅正明

點點濺落揩不乾的飽滿

血

滴

起

伏

不平

橫亙於歷史的海平線上

來龍去脈緊連一撇一捺的

舊瘀新傷 ①

認領陰陽兩界的悲劇

八字

橫豎都是魚群躲避的

網眼刀俎

撒遍神州刺透封口的

囚室

把成人拖出來拷打

把兒童塞進去軟禁 ②

一個成雙結對的吉祥數字

變成一個可怕的字眼

內有中華兒女不要緊的砍頭之後

遺孤的瘦骨  ③

一絲不掛的赤子

向窗外窺探

亭亭玉立的絲綢文明

卻不見周禮不見唐宋文章不見日月

但見置一己之私於首位的我執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昔時警策已成毀棄的黃鐘

冤魂不散生者歌哭

今夜燭光仍然是向隅之悲

不老的象形文字碰撞鏗鏘的

心扉

從容應對來者的

叩問：

“Quo Vadis？”

—“Where are you going?” ④

波羅底海波湧連天濃墨

海濱勁松動筆狂草

鋪天蓋地四個大字：

六 四 紀 念

海風浩蕩海鷗翻飛圍觀

仰望日月星空 ⑤

回歸精神的原鄉

打開朝向昨日和明天的

兩面門神 ⑥

寫於十八個年頭風雨晦明的飄零過後

斯堪的那維亞半島故園東望的黃昏

附註：

①  在草書中，撇和捺皆可處理成點，因此也是血的象徵。

② 例如，一九九五年達賴喇嘛確認的當時年僅六歲的十一世班禪喇嘛根敦確吉尼瑪，長期遭到軟禁，今年年屆十八歲，仍然下落不明。

③ 在漢字改革中，繁體「兒」字砍頭後成為簡體「兒」字，仍然不失其字義，但漢字簡化也是中國文化(尤其是中國書法)的一場劫難，或至少含有精簡和添亂的正負兩方面的意義。

④ 拉丁文及其英譯，意為「你往何處去？」典出《聖經·約翰福音》聖徒彼得對耶酥的詢問。

⑤ 《周易·系辭下》：「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 康得墓誌銘：「我們頭上的星辰和心中的道德律」。

⑥ 兩面門神雅努斯（Janus）典出羅馬神話，以羅馬詩人奧維德(Ovid)在《歲時記》中的描繪著稱，其分別象徵月亮和太陽的兩張面孔，一張向後回顧歷史，一張向前展望未來。

　　　　　　　　　　　　　　　　寫於二00七年六四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