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抢救工作逐渐走上正轨,然而,马先生心里总觉得还有一种失落,而那种失落感,便是来自于散落在各村的曾经显赫一时的古宅。
由于年久失修,曾经倾注了人生的理想和对后人期许的古宅们已经破败不堪,全然失去了以往的风采。马先生团队了解到,甚至有接近五百年的古宅,只因村里孩子们扎堆玩火,把那座五百来年的精美古宅烧了大半,让人无比痛心。而随着未来水库的落成,那些古宅也都将随着村落永远淹没于水下,如果不抢救,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想起,便会遗憾终生,于是在这样的心态下,马先生孤勇地又做出一个决定,保护性地迁移淹没区古民居留作纪念,留住历史。
然而在团队调研走访过程中,他们发现有很多颇有历史价值的古宅早已破败不堪,而有的古村落人丁兴旺,只是缺钱少物,于是马先生当即决定专门从上海请来古建筑修缮队,由他来出资修缮,其中一个被修缮的古村古建筑群,修缮后更被评为江西省传统村落。
但是仍旧还有三十多座需抢救的古村落,还有不少古宅,处于无人居住,到处残垣断壁的状态,即将被水库淹没。
在古建筑专家的指导下,古宅工程队日以继夜,开始确认哪些古宅需要抢救,并且对准备迁移的每座古宅认真地绘制建筑图纸,对砖瓦柱石、门窗构件都严格地编号、拍照、建档,每块古砖瓦、每根木梁,甚至每一个隼都有专属编码,精心拆卸下来的一砖一瓦一木,都分门别类地存放,再有序运出,一栋古宅的构建标号往往都达几千号,但只有这样,才可以最大程度地确保在全部分拆后的未来某一天,这几十套古宅还可以继续在某一个地方被重新拼装起来。这样的工作量和专业度,基本超出能想象的范围。
原本只想搬迁几栋留作纪念的马先生及其团队,没想到搬迁中发现许多栋都有其独特的历史文化和不可替代的价值,都令人难以割舍。于是,马先生最终决定,继续追加投入,对淹没区有代表性的古宅,一律尽力抢救性搬迁,救一座是一座。
他回忆说,当时就是脑袋一热,只想保护这些古宅,先别让它们淹没在水库中,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在他的眼里,那些古宅比上海外滩的建筑历史久远,蕴含着中国古文化精髓,反映着古代文人的审美观,文化艺术价值丝毫不比上海外滩的建筑差。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些古宅根据匾额,依照家谱,甚至还能追溯到两千多年前的家族史。
许多专家,工程技术人员和建筑人员苦战在乡村民宅中,在停电停水,蚊虫叮咬,闷热难忍的条件下,风餐露宿,受累受伤,日夜劳作,直到2006年水库正式蓄水发电前,古宅的迁徙工作才陆续结束。
几十栋古民居受到抢救性保护,大量的砖瓦、雕刻墙板、石板、木质构建和其它需要保存的古建筑零件,被源源不断如数运到了上海,装满了租赁的几个大仓库。
但很快,马先生发现堆放在仓库中的古宅构建招来大量白蚁,必须尽快整理修复,让古宅重新站立起来。
繁重、精细的整理修复工作开始了。在古杉园林附近一个工厂巨大的车间里,古民宅的零件被一件件认真地记录在册并重新修复。绝大部分工作都靠人工来完成,而在修复工作中,也是插曲不断,比如工程人员惊讶惊喜地发现,只是因为抖动而裂出的一小条白灰的缝隙,正因为细心于这条古怪的裂缝,才得以将大批的被白灰掩埋的背后精美,得以重见天日,原来是当地的有心人,当年为了躲避文革时期的打砸抢而刻意将一些精美的横梁和墙面涂上白灰以躲过文革的打砸抢,也才得以使得那些精美绝伦的古建筑最终逃过一劫,再次焕发出原有的动人面貌。
多年前,曾经在上海,一位深谙我喜好的朋友特意带我去了一间湘西的餐厅,即使因为我不太能吃辣而颇有微词,但坐定后,朋友介绍说,这栋建筑,是当时的店主从湘西运过来的古建,然后在上海再重新组装。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听到然后亲眼看到古宅迁移之后的模样,当时只觉得朋友很有眼光,介绍这么个有故事又很神奇的宅子,但如此次这般,千多棵古树外加五十套老宅,用了整整16年的光阴,在未知未来如何的情况下被集体迁移,真的实在是太让人肃以起敬了!
看着画面中那些工人们冒雨拆除古建筑的画面,看着那一车一车被分拆的古建筑,从800公里外的抚州,千里迢迢运往上海,然后被小心地一一安放在一间间巨大的仓库里的时候,我对马先生的义举已经无法形容,但看到他在镜头前,却只是淡然地说,我只是希望,那些老宅和古树,不要毁在我们这一代手里,更希望这些老宅古树,可以一代又一代,以另一种方式,永远流传下去。
要问什么最难,我觉得是坚持最难,因为放弃实在太过于简单,可以随时随地,而坚持却是每时每刻都需要有着坚定的决心和坚守的毅力。而这个项目,前后跨越整整十六年,从02年马先生义无反顾投身到抢救古树古宅开始,到09年被高冷避世的安曼系发现,主动要求介入该项目,再到马先生用了五年的时间思考,最终拍板,而他对安缦最大的要求就是:让它们可以在这世间再好好存活至少五百年,所以,一切的设计理念,都围绕此要求而展开,今天的初具规模,几千棵古树被迁移并深植于上海的土地里,其中的28套古宅已被原样恢复,这样的壮举,仅仅只是因为有了马先生最初的热情和无比坚定的决心以及坚持不懈的努力。
我想,真正意义上的而不是口头行动的好人善人,总是有好报的,一直在上海寻觅与众不同地址的安缦系,在七年后的最终逐渐介入,从某种角度来看,是一种最大的意外惊喜,至少在财力和人力上,是促使该项目最顺利进行的最大保障。而马先生,在全力以赴投入抢救工作的七年后,从一位已经接近所剩无几的生意人,逐渐转型,最终成功地成为保护古文化产业的商人。
(摘自安缦官方宣传图)
而在经历了短暂的离别之后,古树,古井,古宅,终于在八百公里外的上海,再次重聚。在新乡的土地上,它们再次焕发出青春的模样,听着那一棵棵一百年直至千年的古树们,随着风的吹佛树叶的摇曳而发出沙沙的动人歌声,心里是如此的安慰又安静,只希望他们在这片新乡的土地上,继续如此,这般安静地坚守下去,直到没有尽头的永远。
(摘自安缦官方宣传图)
不是结尾的结尾:其实对于这个最终的结果,是喜忧参半的,如果这些古宅古树可以建成一个巨大的天然古建博物馆对外开放,那将是许多古建爱好者们最大的福音,然而,我也同样理解,在经历了七年的不断掏空之后,马先生已经没有多少能力可以一直如此这般地扩大抢救范围,所以,对于一直在中国寻找最佳独特地址的安缦系,从他们发现这个壮举直到最后成功介入,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但尽管如此,心里依然觉得有点遗憾。
直到最近,有机会和一位很资深的美国建筑设计师有机会说到这个项目,他曾经也是北京和上海几座地标性建筑的主设计师之一,而世界就那么小,我吃惊地发现,我们共同认识的一位设计师,却居然是做了我最为诟病的一个很有影响却褒贬不一的建筑设计,我实在也是没忍住,表达了自己一定的遗憾,但同时却也很欣慰于这样的结果,他表示理解,但话锋一转,如果这个项目最终是完全对外开放的,那可能从社会效应来看会更好,但却不知道未来的这些古宅古树们的命运究竟会怎样,但正因为安缦的介入,才得以有了最好的设计团队和古建建设团队,请到了世界级的设计大师主导设计,而且由于安缦的管理和运作,所以,至少,这些古树古宅可以有一个相对最稳定最安全的未来,他说到这,我突然想到了中国的一句老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仔细想来,他是对的,那么,就这样吧!无论对物对人,只要TA们有一个安定的美好的未来,何必一定要去追究究竟该以何种形式存在才是最好的呢?只要远远地知道,一切安好,那就好。
想到此,释然。
問好等等,期望更多力作!
我一直有着和你一样纠结的心理,觉得这么好的古物,就该留在中国的大地上,但后来再想,就如我文章最后所说,无论是对任何,有时候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或许只要远远地知道,TA们有一个安定美好的未来,一切安好,那就好。而且我知道,还有有识之士,专门转战在世界各大知名拍卖行间,只为流失在海外的古物可以回到中华大地,或许哪天我可以写一下他们的故事。
在经历了很多的磨难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些古老的东西,应该会在中国的土地上得到越来越多的重视和善待,就如安徽省出台的政策一样,上至政府,下至民间,如果有越来越多的人重视这些历史的见证物,那么这种保护就会逐渐进入良性循环。而像马先生那样,从青年开始投入这项事业一直到中年,他为这个物欲为上的社会做了一个最好的榜样。或许哪天,可以为了一睹迪美博物馆而去一次波士顿,我想应该是特别值得也很有意义的吧。
扯句题外话,看到你的ID,我第一反应就总是夏汐这两个字,莫名的第一反应和喜欢。问好xiaxi!
等等看看 2018-06-22 11:46:21
回复 '过客手笺' 的评论 : 谢谢过客美眉来访留言。这两篇文也是我当时看完片子以后特别感动写下的,总想着一定要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让更多的人知道。个人的力量可以很渺小,也可以很伟大,而马先生用他自己的行动,显示了一个公民超强的社会责任感和小小的个人,因为这样的社会责任感而爆发的巨大能量。其实这篇文我写完放了一点时间,总觉得有点词不达意,这次是几乎又推倒大部份重新写了一次,总觉得这样的人,很值得我用120%的热忱去表达,嘿嘿,表笑我啊!谢谢你喜欢那句话,这也是我当时写到的时候自然想到的有感而发。:)
过客手笺 2018-06-22 05:28:14
回复 悄悄话 在首页读了你的新篇《古树故宅之故宅》,实在写得太棒了,又找到这篇来读,谢谢这样的分享!
我也喜欢你在新篇里的那句话—— 真正意义上的而不是口头行动的好人善人,总是有好报的。
等等看看 2018-06-21 16:26:36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菲儿!和你一样,很喜欢和敬佩这样有担当又很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多一些这样的人,地球和人心都会越变越纯越变越好。
菲儿天地 2018-06-21 14:51:54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等等看看' 的评论 : +1等等好文,敬佩这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