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子总怀疑人生，总怀疑也许人们终其一生都在逃离。逃离平庸，逃离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逃离作业，逃离各种责任，逃离伴侣，逃离小孩... ...逃离人世间无法穿透的层层布局。看所有人时都觉得自己仿佛这世界的局外人，所有人的表现都如此平庸：不是在逃离，就在游离；不在游离，就一定在“逃窜”。

直到有一天，无处可逃，不得不放下自我，终于和孩子们捆绑在一起，才恍然大悟：自我和周遭变化甘愿融为一体不分你我时，居然会心甘情愿长出一份安定。感谢孩子们，感谢孩子们的父亲，感谢身边带来鲜活灵感的那些活色生香的生命体带来非凡的生命体验。

（南加冲浪胜地Huntington beach）

上周日我家姐弟俩第一次接触冲浪，Mark！教练给他们做技术讲解，在岸上掌握动作要领后，就带他俩下海了。两小只都异常兴奋，非常开心，第一次冲浪尽兴而归。随着他们在浪上的波动，我踏浪追逐着他们的身影，深怕错过第一次从冲浪板上站起来的瞬间。为人父母最幸运莫过于经历孩子们每一个第一次。孩子第一声啼哭，第一次翻身，第一声叫爸爸妈妈，第一次站起来，还有很多很多第一次。我努力不错过任何一个第一次，也几乎没有错过孩子们的任何一个第一次。随着孩子们的成长，他们的第一次也变成我的第一次，这次随波踏浪，我也跃跃欲试，想和他们一起下海试试看。

冲浪安排在周日上午，教练的主业是我们攀岩队教练。我从暑假前制定冲浪计划开始，就问了好几次收费情况，昨天回来到今天这会儿就问了两次，教练都没有甩账单给我。他平时给姐姐做私教，有时也会顺带着给弟弟做私教，从不和我谈钱的事。这次又把和家人一起的周日时间安排给我的孩子们，说以后的周日只要她太太时间排得开，大家可以一起去其他海滩尝试。她太太也是运动达人一枚。

教练和我年龄相仿，和太太婚后多年要不到孩子，所以领养了一位小女孩儿。多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健康的小男孩儿，2020美国疫情爆发前又迎来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儿。于是他们家有了三个孩子，加上经常玩儿在一起的攀岩队的孩子，他上下班都在和孩子打交道，是我见过的对孩子最有耐心的与我年龄相仿的男人。

扣题，顶流在哪里？

地点：故事发生在橙县最古老的室内滑雪馆，橙县最受欢迎的攀岩馆。这里有最顶流的资源和行业信息在流动。

鄙视在哪里？

1、教练是黑人，太太是白人。领养的小女孩儿是有缺陷的孩子。他所从事的工作，无论攀岩，还是冲浪这样的水上运动，黑人都极少。妥妥地处在各种鄙视链儿一端。

2、我，接触攀岩时完全不懂，别说项目规则，连馆内稍微深入一点的日常沟通都很难完成。经常出没在攀岩馆的亚裔并不少，但华裔极少，一代就更寥寥无几。刚开始见到队里有两位亚裔家长，高兴坏了，一家韩裔，一家华裔，俩都很小的时候移民（按理来说就算表达不顺畅听力总可以）刚好这两门语言我都擅长，就想过去攀谈，通过他们多些了解。事实很残酷，他们说自己只讲英语。不能说被他们鄙视了，因为我确实一无所知，当时甚至用英文普通的攀谈都有问题。但队里所有的白人家长却在互动中给了我极大鼓励，如果没有他们，我的孩子对这个项目的热爱一定持续不到今天，因为他们的妈妈根本没动力坚持。语言不好，初时不懂运动，不懂美国任何行业的运作规则，也妥妥地处在鄙视链儿一端。

于是我对一群人中鹤立鸡群的黑人教练如此受欢迎有那么多人追随，就会多出一些敬佩，很多好奇，好奇他如何突出重围逃离鄙视链，完全让人想不起肤色这码事。渐渐地，我和队里所有的家长熟悉起来。他们很客气，非常礼貌，知无不言，但说不上亲近。直到疫情到来~

我们教练2015年接手的攀岩馆起初是橙县最早的室内人造滑雪场，26年前这间滑雪场被疯狂的登山者买下改造成攀岩馆，成为加州最早的攀岩馆之一Rock City。这间攀岩馆久负盛名，成为攀岩爱好者的打卡地。但因建筑物结构和通风设备不支持，在时好时坏的疫情期间很难维系，入不敷出，教练最终于2021年4月28日发布长文，宣布永久关闭场馆。这对于倾注了全部心血和爱的教练来说，是无比疼痛的决定。当他把那篇关闭场馆的业内文章转给我，想想孩子们在那里的成长瞬间，除了流泪我都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语。我唯一能说，会说的就是：你看，咱们的团队还在，孩子们还在！

事实上，我们2020年3月疫情封城后，Climbing GYM的生意关闭。但中旬开始团队在家长们的协商下已开始有步骤限制人数的前提下，有一系列计划地悄悄恢复训练，只是选择回归的成员减少一半。我家弟弟疫情前刚开始启蒙，不被列入归队之列。经过商量，对谨慎行事的爸爸一再保证会好好带口罩后，姐姐决定归队继续训练。此时学费并没有增加，但远远无法支持场馆运营的费用。

恰好那时又闹黑命贵打砸抢，我们进出场馆都提前预约凭密码进场，我想这样一来方便成员进出练习，二来也是怕被人发现引出不必要的麻烦。教练是黑人，我们在他的场馆练习，会不会多一些安全保障。我没有和其他家长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对我来说确实多了些安全感。

恢复训练最开心的是孩子们，尤其女孩子们。这几个攀岩的女孩儿也算是患难之交，如今已成为至交，家长之间也都建立了惺惺相惜的感情。问题是终于能见面了，孩子们不仅攀爬，还在那沉浸了26年来无数攀爬者汗水的垫子上翻跟头，每次见面都不亦乐乎不舍得分开。这可忙坏了教练，眼看着小姑娘们几句话就要凑在一起，就需要一个劲儿地叫停：6ft！6ft！Hey，6ft！

在举国封城的情况下，能有这么一块儿地方为我们开放，在自己熟悉的场馆和自己喜欢的朋友一起玩耍和训练，对于十分重感情恋旧的孩子们来说将是多么珍贵的记忆，为人父母根本就无法想象，唯有充满感激。

几个月后，教练通知我们到其他场馆训练，我们去了Long Beach，后来常驻在Santa Ana的训练馆。他告诉我们，手上的密码仍然有效，仍可以时不时回Rock City看看。

我永远忘不了女儿最后一次去场馆扣下开关把GYM大灯落下时的画面，当空荡荡的场馆变成漆黑一片，那简直就是对过去的告白。不仅是她，还有我。那里有我们全部变勇敢的记录，在那里我们以一项运动为纽带，开始与美国融为一体。大灯落下，与过去告别，也将拥抱未来。

4/28,  我们的主场没有了，新的场馆给了我们简短的欢迎仪式，据说业内同业互助也给了我们教练极大支持。仍然是悄悄地训练，且是客场训练，训练费用增加了50%。到这时其实我对疫情带来的变化还没有通透的认识，只是队里指哪儿就开到哪儿，只要孩子高兴有玩伴，能分担初入青春期的困惑，锻炼身体有得练习就好。

我们在流失一半队员的前提下，仍然很盼望和团队一起，做到了满勤训练。我们家的姐姐坚持训练，进步明显，顺利晋级，开始一周三次的加强训练。孩子们练习时，仅有的几位家长全部在现场守护，在大开空调和换气扇的空旷训练场冻得发抖。我邀请要好的家长一起做burpees。教练第一次看到有家长和孩子们一起做核心训练，觉得很有趣。后来我干脆在孩子们做核心训练时经常招呼其他家长们也呼哧呼哧一起做。就这样好几个月过去，我的核心明显加强，和家长们的距离也拉近了。

如果说陪伴教练撑过失去事业的艰难时期最大的安慰是坚持训练的孩子们，那么家长们不离不弃的友谊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就这样一路坚持，我家姐姐今年上一个赛季第一次在攀岩项目中挺近区域赛。在小组织经常性的互动中，我和家长们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攀岩的孩子，无论在哪个队家长们都有良好互动，经过资深家长的引荐，我也开始结识其他团队的家长。这次区域赛的Lead中，因为不熟悉规则，女儿三个项目没有一个触顶，以为拿不到分，快下场时就开始哭鼻子。当时就有队内资深家长给我看比分讲规则，说做为第一次参赛表现相当不错，分数暂时领先。并且在姐姐下场后第一时间去做心里疏导，帮不知所措只知道心痛哭鼻子的我分担工作。

我不擅长言辞，但可以为团队成员抓拍比赛照片。于是主动承担队内摄影师的角色，抓拍到许多珍贵的瞬间。比赛时教练在场内，看不到比赛时孩子们的表现，这些照片里记录着每一位团队成员的现场表现，以及观赛区父母的情绪变化。我不会表达复杂的情绪，但照片真实记录着那些互动瞬间，每一位团队成员看自己的场上表现，都能感受到那份记录的用心，非常喜欢，彼此欣赏。（主要是攀岩队的孩子和家长身形好看，大家又执着单纯，表情和眼神都很纯净，怎么拍都好看）

也许正是这些细节，让教练和家长们开始接纳语言短板的我成为团队里惺惺相惜的一员，主动和我打招呼，跟我分享各种资源。任何一个领域，一旦融入其中，就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业内机遇。比如，区域赛中，我女儿做为唯一的亚裔面孔被邀请拍摄USA Climbing义工的内部宣传片；我在今年的全国赛结束后被邀请成为下一届USA Climbing的赛事义工。

所有的努力都会有收获，所有的用心也一定会被看得到也一定会被接纳。当我已与团队融为一体，在GYM里越来越自在，教练和家长们很自然和我分享许多信息，分担我不能完成也意识不达的工作，另两家亚裔家庭也开始和我亲近起来。

我们客场训练，没有太多资源和时间，少了许多方便，招募新队员更加谨慎。最近接收的仅有的新队员都是想换换感觉跳槽过来的成熟队员和成员的弟弟妹妹。于是，一年多前刚刚启蒙就遇疫情的弟弟重新被招募开始正式训练，而我顺理成章成为常驻的陪练。

就这样，开篇冲浪的一幕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孩子们又多了一项尽情释放自己，体验自然的渠道。

鄙视链？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是不存在的，只有看得到的用心和诚意付出。没有彼此支持，也谈不上感同身受，不离不弃共患难的情谊下才有机会让情感触顶，彼此建立共情和共事的共感带。

这么多年，也许我孤陋寡闻，而且也很初级。但对行业术语和行事规则，业内运作越来越熟悉，乐在其中。目前懂中文的业内陪练，看得到成长的家长只有我一个。什么是顶流？一定是付出最多，深谙规则，并且生成话语权，活用资源的那一个。

教练会重新拥有事业吗？希望！但只要有我在，有我的孩子在，他的团队就一定会在！

8/2/2021 尤其开心

（已永久关闭的Rock City Climbing，那里有太多孩子们的成长记录。弟弟7岁时和工作人员一起为新手做示范）

冲浪已开始接触，学会必然顺理成章。

那么我愿望清单里最不靠谱的愿望是什么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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