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进攻阵型越来越完整,野炮兵第106联队也赶到战场,立刻步炮联合猛攻。第3师和第155师与日军展开反复争夺,双方炮火打过来打过去,步兵冲过来碾过去,白天强攻、晚上夜袭,战斗昼夜不分。8月2日,第29军团军团长李汉魂调整第155师为军团预备队,其阵地由第70军第19师接防——从这个时候开始,战事有些另外的味道了——“李汉魂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不顾第19师在完成马祖山阻击战后尚未休整的情况,强令我们星夜驰援并立即接替粤军第155师在金官桥--沙河之线的守备任务,而将第155师调作军团预备队。当时,我不得不以大局为重,二话没说,即行换防。”——第3师和第155师双虎把门,为何第3师不动、而第155师要换下?
第19师也是一只看家虎,是湘军主干,第70军军长李觉兼任师长。李觉保定军校出身,是湖南军阀唐生智的部下、湖南省主席何健的长婿。何健有五女,“大女儿何玫秀外慧中,颇有见地,立志要嫁一个老实忠厚的年青军官”。一次作战时,身为连长的李觉主动要求与旅长唐生智一同断后,唐生智还问李觉怕不怕。李觉小伙子血气方刚,胸膛一挺,“旅长都不怕、我怕什么?!”此时省主席何健千金求嫁,唐生智自然就想起李觉来了,于是玉成美事。1923年办婚事,新郎骑高马、新娘乘花轿,陪嫁铺满长街,轰动长沙。
淞沪会战时,第19师是战绩最优的10个师之一。大战后,原湖南警备第1师改编的第128师拨归李觉组成第70军。结果前几天第128师一触即溃,师长顾家齐被撤职查办,番号被取消,此时第70军还是那个第19师,接守阵地之后还是昼夜不分乱战,与日军展开对打。
从7月29日起,整整7天7夜双方你争我夺难分难解。战至8月4日日军开始使用毒气,突破了守军阵地,占领了南昌铺、凤凰嘴阵地,向东西两面强力扩张,压迫第3师退向凤凰嘴西侧3里的倪家河、第19师退向赛阳镇,日军第106师团强力打开南下之路。
不过未等日军第106师团喘口气,8月5日,第3师和第19师联手发起强烈反击,战斗从早上打到晚上又战斗到第二天,第3师与日军反复争夺阵地4次,最后胜利夺回了阵地,日军第106师团在这次近距离拼杀中损失惨重。虽然如此,日军第106师团还是在当晚拼凑力量进行夜袭,还是被击败。
7日歇息一天,日军调整力量再次进攻,还是被击败;8日再来进攻还是被击败。9日,第3师虽然已经大战10天,到现在损失惨重、疲惫不堪,不过还是拼凑力量向日军发动反攻,日军第106师团猝不及防、狼狈不堪。到了现在,第106师团是没有办法了,总共三个联队长,一死一伤,第113联队联队长田中圣道大佐被击毙,第145联队联队长长市川大佐重伤,9个大队长三死三伤,中小队长几乎全未幸免,各中队都处于比“全灭”还惨的状态——日军一般认为伤亡超过半数就称为“全灭”,第106师团伤亡8000多人,彻底丧失了战力,停于沙河街镇休整,南下德昌的任务取消。
第3师缴获一份日军少尉伊东贤治的遗诗,
“旁边战友的尸体被雨水打湿,为保卫阵地激战通宵;
昨夜没有了气息的士兵残骸,整个夜晚都在那里燃烧。”
第113联队联队长田中圣道 于九江, 毙命前半个月
此战重创日军第106师团,中国军队也付出惨重代价,特别是正面阻击部队第8军第3师基本被打残,8月13日撤出,阵地由第4军接守,而第19师继续坚守阵地。
对现在的形势,第9战区判断日军主攻方向为沿江向西打,南浔路为守势以保卫九江,基于这个认识第9战区拿出对策,在8月5日拟订了《第9战区武汉会战作战计划》,
“第一 方针
1.本战区以保卫武汉要枢,达成长期抗战,争取最后胜利之目的,应以一部配置沿江各要地及南浔路线,尤须固守田家镇要塞;以主力控置于德安瑞昌以西附近地区,侧击深入之敌,将其击破而歼灭之。
2.无论状况如何变化,我军务立于外线地位与敌作战,确保机动之自由。至万不得已时,以卫戍部队固守武汉。并除留置有力部队于沿江适当地点,随时夹击敌人、妨害其西进外,主力应转移于武汉外围一带夹击敌人而歼灭之。”
作战目的是错误的,是保卫武汉,而不是利用武汉拖住、甚至歼灭日军,虽然接下来的说“主力控置于德安瑞昌以西附近地区,侧击深入之敌,将其击破而歼灭之。”其实在此地域并没有能“夹击敌人而歼灭之”的条件,“德安瑞昌”完全是两个方向,不存在“侧击深入之敌”的可能。估计这个“方针”还是受了委员长嚷嚷“决战”的影响。
“方针”第2点尤其令人迷惑,“以卫戍部队固守武汉”那就意味着日军已经突进武汉外郊,那么“沿江适当地点”的“ 有力部队”必然已经被击破,这又如何“留置有力部队于沿江适当地点”呢?难道是日军“沿江”打过去之后“有力部队”再回来?
这个“方针”先不说能不能成立,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第1点是在武汉远方侧击沿江日军的进攻部队,第2点是把日军放进“武汉外围一带夹击敌人而歼灭之”,其实第1点如果“侧击深入之敌”成功,那么就不存在第2点;如果要计划进行第2点,那么就要把日军放进来、也就是不进行第1点的“侧击深入之敌”。当然,第9战区日军是分两阶段来的,先让你侧击歼灭,然后你后退,日军再进到武汉近郊,你再夹击歼灭。
《第9战区武汉会战作战计划》也不是开玩笑,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矛盾呢?其实第2点有些政治纲领、口号的意味了,如果第1点做不到、日军突进江汉平原,所谓的“以卫戍部队固守武汉”根本不可能,第2点说的再好也只是个态度,而不是作战计划,但是在武汉确实准备了一定数量的卫戍部队,这就是用兵错误了。
现在日军占居九江之后战局极其恶劣,日军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要打胜这一仗,那就要夺回九江、进一步再把湖口、彭泽、马当夺回来,也就是恢复原始阻击线,让日军不能利用长江作为运输线。不过这完全是不可能的,甚至是夺回九江也不可能了。
九江以西并没有“夹击”“侧击”日军沿江突进部队的战场。如果日军突入汉江平原,那就不仅仅是兵临城下那么简单,日军在平原地区可以更加发挥机动、穿插的战术特点,国军在山地都挡不住,在平原就更没有希望。
如果这个仗还要打下去的话,那么只能是沿江第2兵团正面死死顶住,南浔路第1兵团要向九江发动进攻,即便不能夺回九江,也要争取控制九江外围,给日军施以压力,使之兵力不能完全用于沿江突击,第1、第2两个兵团一攻一守,将日军拖在九江、瑞昌附近,等待长江枯水期到来再作打算。
但是第9战区并没有看到九江的真正关键之处。现在第9战区保卫武汉这个仗只能围绕九江来打,好的情况是控制九江,让日军无法从九江派出重兵力进攻,坏的情况是;压迫九江、使日军不能没有顾及地派出兵力发起进攻,甚至是要抽兵回援九江,这才能实现拖下去的目的,也就实现了保卫武汉的目的。
而第9战区还是坚持要消灭日军,在这个《第9战区武汉会战作战计划》里继续描绘胜利前景,而且是分三期逐步实现的,“第一期作战指导……以现在九江西南附近与敌接触之各部继续猛拒敌人,以掩护后方部队之集中。如有机可乘时,应即反攻,进出九江。并选派精干部队向莲花洞、九江方面之敌施行突击。”
国军后撤都是乱七八糟的,这次没有崩溃算是好的,这个功劳应该算到张发奎抗命的头上,不过现在张发奎正在奉调回武汉,正在给委员长写检讨,谁也没有功夫“应即反攻,进出九江”。
“第二期作战指导〔(针对)敌人占据瑞昌或德安后的进犯〕
(1)敌以一部于德安方面对南取守势,以主力由瑞昌向西进犯,另一部沿江攻犯田家镇要塞时:
……
(2)敌以一部于瑞昌方面对西采取守势、以主力由德安南犯南昌时:
……”
日军主攻方向必定是沿江攻击,而不是南昌,顶多是沿江进攻顺利的情况下发展出来的附属行动,理由很简单,日军补给全靠长江,而且沿江进攻还可以得到舰艇火力支援,这种情况下怎么会用主力去打穿一条山路?
“第三期作战指导
(敌占据田家镇后)以主力沿江进犯武汉,以有力一部经大冶向咸宁方面西犯时:
(1)第二兵团利用阳新、大冶间山地,予敌以重创,阻止其西进至大冶后,以一部支援鄂城之作战主力,于大冶西方占领地,先歼西犯咸宁之敌,尔后向北转移,夹击西犯武汉之敌。……”
到了第9战区所设想的“第三期作战”,第2兵团已经从瑞昌让日军连续击退了200里,在这个山地区域没有能挡住日军,但是“予敌以重创”,并且还有力量“一部支援鄂城……先歼西犯咸宁之敌,尔后向北转移,夹击西犯武汉之敌”,要是真有这个力量,那为什么不在瑞昌和大冶之间挡住日军好不好?
综合看这个《第9战区武汉会战作战计划》,对战事发展认识错误,还梦想“将其击破而歼灭之”,至于具体的所谓“作战指导”,第一期“应即反攻,进出九江”现在没有发生、第三期“于大冶西方占领地,先歼西犯咸宁之敌,尔后向北转移,夹击西犯武汉之敌”将来不会发生,只有第二期“敌人占据瑞昌或德安后”正在发生,但是第9战区判断还不明确,这如何能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