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小鬼子今天的第二次进攻又开始了，这次先是飞机来炸了一气。航空炸弹的威力比炮弹大的多得多，城墙破损厉害多了。然后就是炮轰，等炮停了之后，战士们冲上城墙只能在瓦砾堆里隐蔽了，垛口都炸得快没了。承业像上次那样做好射击准备，等着周连长的枪声。

黄糊糊的一片小鬼子在远处使劲向前跑，快到上次周连长开枪的地方了，刘承业也屏住了呼吸。突然。小鬼子们都趴了下来。吴排长喊起来，“撤！撤！班长留下！其他人撤！”刘承业不知道咋回事，滑头一把抓住他，拽起就往城下跑，几个人刚进防炮洞，鬼子的炮火就覆盖下来。这次炮火急促猛烈，炸的阵地上砖石乱飞、尘土飞扬。炮火一停，副排长喊，“上阵地，上阵地。”大伙儿往外冲，到了城墙上，机关枪也响起来了，大家趴下就打。刘承业一看鬼子近多了，远处还有很多往前冲的一大片。

小鬼子这次耍了个花招，先引诱守军上阵地，再用炮火覆盖。守罗家山、李家山城的425团就是这样被炸垮的。营长和副营长一个人带着一门平射炮也上了城墙。一门炮配了两个弹药手，还有四个拖炮的小伙子，支好炮就打，专打后面的冲击部队。打一小会儿，四个小伙子拖起炮就跑。两门炮一个往西一个往东，换着地方不停打。近处的鬼子是机关枪照顾的，连长的机关枪打得像刮风，战士们的步枪也不停点儿的打，刘承业一枪一枪打着，他觉得应该打中了一个，鬼子实在是太近了。

终于，鬼子撑不住了，转身往回跑。战士们的姿势也抬高了，枪声也密起来了，刘承业也想瞄准一个，可是每次他瞄好了就要击发的时候，那个鬼子就栽倒地上，瞄了三次，都是这样，结果鬼子的屁股他是一个也没打着。

这次损失大了些，二班长阵亡，三班长重伤，吴排长胳膊上轻伤，都是炮火炸的。郑班长说排里还有两个战士牺牲，三个重伤，减员不少。

郑四货郑班长脸上是血糊糊的，是让炮弹蹦起的的砖头打破了皮，这么多血在脸上，显得很吓人。郑四货跑去找排长想下去包扎休息，结果排长看了看给他一卷绷带，郑班长就拿着回来了，滑头接过来给他包好，郑四货嘴里吸着气“咿咿呀呀”的，大家就偷偷笑。

没等喘了多一会儿气儿，小鬼子的飞机又来了，这次炸的狠多了，城墙上的砖头成堆成堆的往下掉掉。紧接的炮火打得密多了。炮火一停，等战士们冲上城墙才发现鬼子根本就没出动，赶紧又往回跑，鬼子的炮火就又覆盖了下来了。

然后炮火停了又上，还是没有小鬼子，又跑下来，炮火接着又砸下来。这样折腾了两次，班里被炸死一个战士，从城墙上摔下来一个，腿折了。炮火再停的时候，战士们冲上城墙，这次鬼子真的上来了，很近了，机关枪立刻就响了，大家不管不顾往城头上一趴，打了起来。

鬼子的战车还是冲着东南角使劲打，这个角的城墙被打了个大豁子，碎砖头、土块形成了一个挺陡的斜坡。

这时候远处出现了骑兵，应该是伪蒙军，呼啦啦地往前冲。当伪军就是不值钱啊，这陡的坡也得冲，估计小鬼子是想让这群德王的蒙古好汉参加骑马障碍赛。

正副营长还是各带一门平射炮，冲着骑兵就打，一打一片。鬼子的战车早都注意这两门小炮了，追着打。副营长移动的慢了一下，鬼子的战车终于打中他们了，副营长、炮手、两个弹药手、四个抬炮的战士全部牺牲，炮也打坏了。

就剩下营长这一门炮了，战车追着打，营长很狼狈，被打得抬不起头，骑兵也越来越近了。这时张团长带着他的预备队——机炮连冲上来了。城头上十几挺机关枪一齐开火，一时间城底下血肉横飞、鬼哭狼嚎，德王的蒙古好汉们调转屁股和小鬼子的步兵一起往回跑。机关枪可是得理不饶人，人家跑了打得还更起劲了，追着打。可是团长赶紧下命令，“撤！撤！隐蔽！”战士们刚稀里哗啦地跑回洞，密集的炮火就狠狠砸下来了。这次炮火打得时间很长，估计有二十分钟，等炮火停了，战士们上了城墙发现没有鬼子又赶紧跑下来躲炮，这次炮火是真的停了，这次鬼子真的不冲了。

班里又牺牲了一个战士，李大刀的左肩膀上叫子弹打了一个洞，还好没伤着骨头。给他包扎的时候这家伙哇哇大叫，气得他直骂炮兵哪去了。61军战前配属5个炮兵连，这会儿一门炮也见不着了，全跑得没影了。现在就剩下团里机炮连的4门60迫击炮，比起鬼子的炮火来连蚊子的哼哼都算不上。

防炮洞里松宽了许多，少了3个战士。一个从城墙上掉下来摔断了腿，还有两个牺牲了。刘承业倒是没受伤，可是浑身上下叫砖头块子咯得到处都疼，左脚好像也崴了一下，倒是不很严重。他想浑身上下好好揉揉，又觉得不好看，就舒展了几下身子算了。

中午开饭了，刀削面，羊肉臊子，醋倒好了，辣椒放好，很香。天镇这地方气候寒冷干燥，庄稼收成很差，老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到白面。现在为了劳军，县里让部队顿顿吃白面、吃肉，可算是倾家荡产了。

现在城里城外都很安静，大家就出来吃。大刀抬头看看四周，说了一句，“县长咋不来了呢。”郑班长冲他喊了一句，“闭嘴！吃面！”大刀哼了一声蹲下来端起碗来吃开了。刘承业心里想，“真的是，自己还跟县长和董树德送过两次饭呢，也算是劳军。董县长笑呵呵的，见了战士就道辛苦，一个劲的劝着多吃。”看看四周，城墙下已是一片残垣断壁，就是住在这里的老百姓没死人，这家也没了。不守城，就放弃了阵地、就违抗了军令，守城，老百姓遭难啊。就没个别的办法吗？现在阳高失守，天镇四面被围，现在守下去，上边是个啥打算呢？

对面，日军沟透联队长已经气得快发疯了。这小小天镇已经打了两天半了，中队长被玉碎掉了两个，小队长玉碎五个，还有两个玉碎半截的。俺是啥招都使了，飞机炸、大炮轰、骑兵冲，对了，骑兵，旁边还坐着伪蒙军的骑兵团长呢，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呢。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最起码表面上要做出不是生气的样子，要有大将风度，对，大将风度！”联队长沟透伸出一个短短的手指头，摸了摸仁丹胡子，冲着木帖儿团长嘿嘿了两声，“贵军今日勇猛冲锋，勇气可嘉！”

“皇军也是为蒙古独立而战，属下自当奋力争先！”

“嗯，这个，你地吃饭了没有？”

“谢谢联队长的关心，还没有吃呢。”

“那先回去吃饭。吃完饭，这个，下午接着发疯，啊，不是，是冲锋。”

“啊？啊？？”木帖儿团长心里直叫苦，上午冲了一次，被干掉二百多人、三百多匹马，下午再冲，俺这团长就该当营长了、然后当连长、当排长，哎呀，鬼子皇军，你没办法也不能拿俺们往里填沟哪？

“嘿嘿，下午俺要组织联合攻击，这次一击必成！回去吃饭吧！”

“哎，那好吧。”木帖儿团长咧着嘴回去手抓羊肉去了。

沟透联队长总算是陆大毕业的，也不全白给，掐着脑门想了一中午，总算想出了一套战法。刚过两点，四架飞机就对天镇的城墙进行轰炸，炸的是天翻地覆。飞机走了还是炮轰，沟透联队长把全联队12门九二步兵炮和伪蒙军骑兵团的4门炮都集中起来，全力轰击城墙二十分钟。

炮声一停，399团一营的战士们冲上城墙，很多地方已经毁坏了，垛口一个也没剩下。鬼子远远地出现了，大家做好射击准备。突然听到了炮弹划过空气的啸声，大家赶紧往城下跑。躲到洞里，听到爆炸声呼啦啦的响个不停，可是，这些炮弹不是在头顶上的城墙上炸的，而是在东边二营的阵地上炸的。大家正在琢磨着是咋回事，连长喊道，“一连上阵地！一连上阵地！”大家赶紧上阵地，一看鬼子近了不少，打！

这时候东边二营阵地上炮弹炸个不停，四五辆战车也开到二营阵地前向着城墙猛轰。稍远处是鬼子的步兵，趴在地上看着。远远地一队队鬼子有的在行进，有的在集结。

一营这边打的打的，鬼子突然调转屁股撒腿就跑，那边二营的炮火也停了。周连长抱着机枪跳了起来，大吼一声“撤！”一边跑，一边向鬼子的屁股扫射。大家赶紧下来进洞，炮火就砸下来了。

等炮火过去，大家冲上城墙和鬼子干上了，鬼子的战车也开到这边开炮、开枪，而二营那边的城墙又是一片火海。“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刘承业心里想，“炮火不停，两边断续攻击、又是连续攻击。时间长了，守军要是衔接不好，进攻部队就可以接近城墙了”。现在刘承业打枪已经不影响思维了，慢慢地也品出来点儿打仗的味道了。

同样地打了一阵子，阵地前的鬼子掉头跑，轰炸二营阵地的炮火停了，周连长又抱着机枪跳了起来，刚要张嘴，刘承业也跳起来，手向东一指，向连长大喊一声，“去那边！去那边！”周连长一愣，明白过来了，手向东一挥，“走！走！走！去二营！去二营！”大家跟着周连长往二营跑。一营长一看，也带着二连冲了过来。

路过城门楼子的时候，刘承业前面跑的李大刀踩到一块碎砖，一滑就向城外栽去，刘承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大刀的左手，趁他还没彻底栽出去的时候把他拽了上来，疼得大刀大叫一声，左肩膀上的弹洞直往外喷血。

二营阵地前的鬼子正在往起站呢，一营正好跑了过来，摁住就打。这时二营从底下的防炮洞里也跑上来了，一看，一营咋攻占俺们的阵地呢，再一琢磨，好啊，小鬼子跟俺玩儿这个，一块打。两个营的火力当然小鬼子更有感觉，在城底下头也抬不起来，更别说冲锋了。等小鬼子再耍同样的把戏调转屁股往回跑的时候，明显感觉道路宽敞多了，没那么挤了。

如此同样的把戏，一营阵地上的炮火一停，一营、二营一起跑回一营的阵地，对着城下又干起来。这时，远远地，伪蒙的骑兵团在集合，准备冲锋。

团长带着4门60迫击炮过来了，以前一直怕鬼子打击炮阵地伤及老百姓，现在形势危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张团长在城墙上看了看也明白是咋回事了，于是命令离城墙不远的一个大院里架好了迫击炮阵地，哪儿边阵地上的炮火停了，就对日军的后续部队射击。你会玩儿这个，俺也会！只不过俺的炮少了点儿！同时告诉一二营长，伪蒙的骑兵往上冲，机炮连的机枪才上。

鬼子这次是奉了沟透联队长的命令进行断续不间断攻击。这可是陆大毕业的高材生掐着脑门想了一中午才想出的超高级战法，上！鬼子一波一波的往上冲，好像潮水一样往前涌。东边一停，西边就冲；西边一停，东边就冲。渐渐地，鬼子接近了城墙，还很费力地带了几架云梯。“手榴弹！”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大家拿出手榴弹来拉着火就往下砸。这时，远处的伪蒙军的骑兵也开始冲击。

一营长跑到城墙内侧，向团长的位置大喊一声，“骑兵！骑兵！”，张团长手一挥，三十多个小伙子就冲上城墙，一营长把机炮连分了一下工，一排对城下的步兵，二三排对骑兵，各找位置，看看差不多，大喊一声“射击”，十几挺机枪一起吼叫起来了。这次更惨，打得鬼哭狼嚎的。伪蒙骑兵这次因为冲的猛、冲的近也就更惨些，等木帖儿团长回去清点清点，发现他自己已经降为连长了，不过令木帖儿团长感到安慰的是——这是个加强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