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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香草叙述女巫岛的历史

(2024-07-30 17:55:00) 下一个

某位气候教育家(Local History)以植物为媒介,写了一首诗歌《当地史》(Local History):

 

“鱼鹰和乌鸦的前哨,一棵淹死的橡树,一棵开白花的梨树——

栖息在女巫岛干草沼泽的坳口。

Outpost of fish hawk and crow, one drowned oak, one white-blooming pear—

Lodged in the craw of the hay marsh, Hag Island.

 

码头桩基和平底船早已腐烂,房屋木料沉至地下;

铁锈、基石,和一个满是枯萎香草的花园

The dock pilings and john-boat long rotten, house timbers sunk in the earth;

Rust, foundation stone, and a garden plot of haggard herbs.

 

止血的蓍草,止咳的夏至草,退烧的猫薄荷和泽兰,

用来驱逐噩梦的商陆、毛地黄和旋花。

Yarrow for bleeding, horehound for cough, catnip and boneset for fever,

Pokeberry, foxglove, convolulus to drive off hag-ridden dreams.

 

几根毛蕊花杖,齐腰高,淡绿色,每一根都像装着萤火虫的罐子

那么酷,闪闪发光——它们一定是她的——女巫蜡烛。

Mullein scepters, several, waist-high, faint green, each cool as a jar

Of fireflies, glow—they must have been hers—hag tapers.

 

浸泡在牛脂中,花穗燃烧发出刺鼻的味道,

在一场风吹蓟绒的盛宴上,每一个黑色种子都附着一个女巫灵魂

Soaked in tallow, the spikes burn down to an acrid smolder

Over a feast of winnowed thistle, one black seed for each hag spirit.

 

多变之风,不明确的留置权和产权。几乎不算一个岛屿,

只是一处被芦苇、沙草和常见的爱讨价还价的海鸥包围的漂浮物

Shifting winds, liens and unclear titles. Hardly an island, flotsam

Among the reeds and sedges, witch-hazel, the usual haggling gulls.)

 

这首诗描述的是几百年前欧洲移民在北美某个小岛筚路蓝缕的艰辛经历。头一次读到有人从花草的角度来叙述这段地方史,感到很新奇。

 

当欧洲早期移民远渡重洋九死一生来到北美时,随身带着各种草药种子,每到一处,就在营地附近撒上这些种子。诗歌中的蓍草、夏至草、猫薄荷、毛地黄、旋花和毛蕊花都是以这种方式被引进北美的。在与北美土著相处的过程中,欧洲移民也学会了使用当地土生的草药,如贯叶泽兰(boneset ,学名Eupatorium perfoliatum)、商陆(pokeberry ,学名Phytolacca americana)等。

(蓍草)

(夏至草)

(猫薄荷)

(毛地黄)

(旋花)

(贯叶泽兰)

  (商陆)

 

毛蕊花解决了移民们的照明问题。这是一种两年生的植物,叶子毛茸茸的,像柔软的兔子耳朵。第一年只形成一簇低矮的莲座丛,第二年长出长长的花茎,约一米半高。六月到九月是花季,黄色花谢了之后,干枯的花茎仍骄傲地挺着。两千多年前的欧洲人已懂得剪下干枯的茎,轻轻摇晃,让种子散落下来,然后把茎放在通风良好的地方进一步干燥。再将完全干燥的毛蕊花茎浸在蜂蜡或牛脂里,就制成了质量上佳的火炬或蜡烛,点燃时发出的烟雾很少。毛蕊花火炬(或蜡烛)具有深远的精神意义,点燃后可以净化空气、辟邪、驱散负能量等,故被称为“女巫蜡烛”。

 

(毛蕊花与毛蕊花火炬)

蓟这种植物是十七世纪被法国贸易商无意中带到了北美的,很快泛滥成灾。蓟的茎、叶多刺,花周围有尖尖的苞片,花谢之后的羽状冠毛被称为蓟绒。蓟的嫩茎和嫩叶是饥荒粮,蓟绒被用来填充枕头和床垫。 在爱尔兰,蓟被视为精灵植物。精灵在施展旅行咒语后,会骑着蓟绒回到仙境。如果你发现一朵即将结籽的蓟花,就把蓟绒握在手中,许个愿,然后吹向风中。诗人用“winnowed ” 一词来形容风吹葪花、葪绒随风飘扬的情形,黑色的种子落在陌生的地方,生根开花,受到异国风情的潜移默化,蓟愈发桀骜不驯,沦为人人“谈虎色变”的杂草。

 

(葪花与葪绒)

我在依山傍水的温村生活了二十多年,曾坐渡轮去过温哥华岛数十回,凭着这些旅游经验,我自行脑补出诗中轻轻带过的其他浮光掠影般的细节。我认为,早期欧洲移民的到来并未改变那个小岛亘古不变的得天独厚的平静。那里的白沙海滩在星斗与皓月的辉映下,仿如仙境,潮水退后,留下数也数不清的贝类。大白日成群结队的海鸥在海面上飞翔,发出阵阵尖叫,一旦发现在水里蹦跳的鱼儿,便如箭般直冲而下,互相争抢“猎物”,与爱讨价还价的俗世中的人儿无大分别。

 

几百年后,小岛依旧保留着早期探险者的村落和拓荒时期的遗韵,成为游客们的夏日打卡之地。 来到这里的人,可以享受到优哉游哉的时光。推开度假屋的后窗,不远处的干草沼泽风光尽收眼底。 小岛有个“女巫岛”的绰号,不知不觉中让你的思绪开始天马行空,把那片沼泽地想像成邪恶女巫的后花园,花园里生长着檫樹 (Sassafras)、夏至草(horehound), 甘草( licorice)、荨麻( stinging nettles)与苦艾草(wormwood)。女巫平时在储藏室里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原材料,包括蝾螈眼、乌鸦羽毛、獾肠、孔雀舌、猫尾等,只差一味药引子 - 从儿童身体里榨出的油,就可以制成最神奇的女巫药水了。于是女巫日夜潜伏在花园附近,将调皮误入的孩子全都捉去做药。当地人常常告诫孩子:“千万别往沼泽地去,因为一旦见到了女巫,你就再也无法见到你的爸爸妈妈了。她只需看你一眼,就把你迷惑了,然后不费吹灰之力抓住了你, 把你扔进她的死亡之坑。”事实是,干草下的沼泽地土质松软,一旦陷进去,淤泥会紧紧包裹住身体,形成一种类似吸盘的效果,造成巨大的吸附力,人们很难挣脱出来。大人们懒得和小孩子们解释这些自然现象,或者认为平实的训诫远不如骇人的童话管用,于是就编了女巫的后花园的诡异传说来吓唬孩子。

 

小岛的生活虽然惬意,可是大多数欧洲早期移民的后代还是熬不住寂寞,迁居到大一点的城市去了。我这个从中国来到北美的移一代肯定不会长期生活在小岛,那里缺乏就业机会,没有中餐馆和出售中国食品的超市,甚至没几个讲中文的同胞煮酒侃人生,长期呆下去精神上太苦闷啦!

 

将来我退休了,最好的享受就是每年春夏去小岛住上几个月(只住几个月就够了),租一个带着小阳台的旧公寓。每日睡到自然醒,然后骑着自行车在岛上四处闲逛。我一定会学着早期加东欧洲移民的样子,在阳台上种几盆夏香薄荷(summer savory,学名Satureja hortensis)。五月栽下的小苗,到了六月便满枝柔嫩香脆的叶儿,采下嫩叶尖,塞进烤鸡的腹腔中做香料,或用来烹调蘑菇汤,便是连神仙都会垂涎的美味佳肴了。七月的香薄荷叶散发着盛夏自由自在的浓香,适合烤猪排或牛排。八月漂亮的白色小花盛开,花与叶皆可入菜。待到秋凉,我将浓绿的枝叶剪下,挂在阳台上自然晾干,然后装进玻璃瓶里带回城里,继续勾起我的味蕾。

(夏香薄荷)

夏香薄荷只是一年生的香草,最美的姿态出现在每年的五月至九月,其味略辛,兼具薄荷与百里香的芬芳,花朵像是张开的嘴唇,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受到那位女诗人的启发,我也想用一味香草表达最美好的退休生活愿望,于是我选择了夏香薄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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