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乡巴佬

年龄大了,生活悠闲,随便写点什么,真的没什么目的。
正文

浮生掠影 五

(2016-04-15 08:08:09) 下一个

.暮年

隔海相思,苦尽甘来。再度团聚,如换了天地,虽然仍是上班吃饭,秀兰说就是讨饭吃,也是夫妻相伴呀

 

秀兰仍去上州潘家带孩子转天早晨我乘七号地铁,把秀兰送到曼哈顿中央车站,送上车嘱咐她自己小心,车要开动了我才下来,车开走了,我望着远去的火车,不知是什么滋味,就像吃了苍蝇,我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啦,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不会开车,不懂英文,到底是为了什么,到了诺大年纪还浪迹天涯转头又安慰自己,世界上本就没有容易事,天上不会掉馅饼既然踏上了这条移民路,就勇往直前吧,我的性格就这德行.

第一份洗碗工

独自回到‘家'我为什么把家字打上引号,因为只住了一夜,空荡荡一张床,根本不像家,它又确确实实是我花钱租的家.胡乱弄些吃的,就开始翻世界日报中文是认得的,打了几通电话,都不招人,突然一条消息吸引了我----职业介绍所.我按照地址到了法拉盛的那家介绍所很幸运介绍所的林小姐说:“纽约笑(newyaoshale),中餐馆洗碗工,每月一千块去不去”二话没说我答应一个字“去!”

火车站我认得,但不知上那趟车,我拿着一张事先写好的小纸条,在窗口询问,顺利的上了车,车开动了,还是放心不下,再一次拿出小条子打听邻座的老人,他说:“follow me.我听懂了,看样子他不会骗我一会儿就到了,下车后,人生地不熟,我在街边电话亭摸出一个硬币,打电话到餐馆,叫老板来接,他说:“现在正忙,很近的,你自己走过来吧出车站顺着左边哪条路过两个路口左转就看到餐馆的牌子待会儿见”他把电话挂了我按照他指的方位,很快找到了,算吉人天相吧.

到餐馆二话没说,老板拽给我一身白色工作服,把我领到厨房交给大厨,大厨操着香港腔:“赶快洗碗”家具槽里堆满了各种餐具,虽然没干过这个但是这种简单的活一看就知道怎么干我干得满头大汗,虽然快六十岁的人了,没觉累怎么样.倒是想起劳动改造时,过得非人的日子,现在干点这种活,还不是小菜一碟.这时只听大喊一声:“不要站着,干活去!”这是大厨的声音。把我正踌躇满志的思绪打断了我刚想发作,觉得不妥,就将这口气吞下打杂的某悄声告诉我:“慢慢磨,别站着”我心领神会,渐渐懂得和厨房同仁搞好关系,只防着大厨就万事皆休了

干活吃住一条龙。打烊后晚餐算是丰盛大厨炒一手好菜,味道好,吃着可口,荤素搭配身体大有好处大厨是香港人,秃头油光铮亮,看出来饱经风霜.他说话刻薄,总是以工头自居,非常跋扈表面上厨房同仁都捧着他,实际对他敬而远之

晚餐后上楼洗吧洗吧就休息了年轻一点的朋友,有的打牌赌钱,有的喝酒聊天大厨安排我和他住一间屋冲凉后就各自躺在床上看房顶他不抽不喝不赌,也不爱说,只要一说话就像吃了枪药,八十里路不换肩抬死杠.

我比他大很多,下班后他对我并没那么凶他问:“单身?”

我说:“有老伴。”

哪来的?”

中国

他不的:“大陆哇,两个人穿一条裤子,挑水吃哪个省?”

天津市”接着我介绍现在的中国不像说的那样了.我们天津家家都有自来水而且......没等我说完,他猛地坐起来:“开玩笑,你是共产党,给共产党搽粉吧?!

我说的是事实你跟共产党有仇,老百姓可没招你呀”我话题一转“聊点别的吧你家都在这里吗

没有家

怎么会,太太呢?”

跑了,别再提这茬,不然我跟你急

日子长了,知道他十六岁从广东去了香港,后来成了家,不知什么原因,太太跟别人重组了.后来就一直打光棍.这是我听衬听来的,也不便,也没必要去打听印证.一时没话,他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杂志扔给我,封面是《花花公子》,我从来没看过,原来这里的伙计除了吃喝赌博,就是用这些不堪入目的书刊打发日子看来这里的人都走过一条心酸路沦落为餐馆工心有不甘可是类似这个阶层的打工仔,多不求进取,时间的洗涤,只好随波逐流了逐渐地我也随同仁逛逛腌臜的地方,坐酒吧。基本思潮是得过且过,赚了钱花掉,再赚,再花掉,如此而已

我觉得自己身上还有担子,孩子们出国念书,都需要票子渐渐地和同仁走单了,同行们觉得我不合群,我也感到孤独心情糟透了大厨时不时找茬,顶他两次后关系变得更紧张;一九八五年期间,从中国内地来的人,在厨房干活的像我这年纪,少之又少在餐馆里找个人推心置腹地说说心里话,一个字‘难’我实在混不下去了,干了整整一个月,决意走人

数一数暗绿的纸币,一千元,在当时可兑换人民币八千那时我在国内的工资是一百元左右一个月下来赚的钱,够我辛苦五六年觉得还行,在中国穷怕了,存些钱养老吧.在这里是不能干下去了,再就是不能和秀兰常分居,回到法拉盛的家,立即给她打了电话,两人商量当机立断,她辞掉现在的工作

我到中央车站接秀兰,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我急得团团转,出站的人群一批又一批,不见秀兰踪影她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举目无亲,他可能连上那趟车,在那里下都不知道,我担心她失,心里正捣鼓着,秀兰随着人群出来了,穿着婆婆给买的外套,不慌不忙,还挺有派我低估她了,便三步并两步衝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她的胳膊一抡甩开我,转又抓住我道:“吓死我了,还以为碰到流氓了

我担心你坐错车,坐过站,急死人了

潘太太给我写了纸条,错不了

工作辞了吗?”

辞了。跟那女人说不干了,她还舍不得我走,我说听你的,她只好放我走

我们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在一起有个伴儿吗”

我们回到住处,临时的,花了钱,理所当然就是自己的家.二楼三家房客,另外两家的情况还真得唠叨两句.西屋小李陪太太读博士,在餐馆打工,开一辆破车送外卖,他说能赚两千刀,听起来不错,可以一试.东屋是一间斗室,住着一个单身,是房东的表亲,姓申屠,几年前出来,黑下来没回去,管理一家投币洗衣店,能维持生活,仍在进修,打算考研究生,太太两次拒签,两人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没见过他的笑脸,周末宅在家里不知做些什么.一天突然呻吟声从隔壁传来,秀兰叫我过去看看,我们敲敲门,他不支声,仍在哼哼唧唧,推开门只见他在床上打滚,双臂抱着胸,非常痛苦的样子.我给他把了把脉,(文革时期我自学中医,虽然半拉咯叽,常见病还算懂一点)不是心血管疾病,这就好办了.我问他吃了什么,他说是剩饭菜。我基本确定他是轻度食物中毒,便叫他张大嘴,用食指压他舌根,他便忍不住吐出来,那味道没法形容,好在是吐在脸盆里.申屠立刻有了精神,漱口后,就要给我磕头,我一把没拽住,他跪在地上,我和太太把他搀扶起来,一个大男人放声哭了.他说:“感谢你们二位老人,咱们素不相识,你们像亲人一样帮我.”他犹豫一下“我住在远房亲戚家,希望有个照应,下班后我什么都干,做饭洗碗,搞卫生。但是一些冷言冷语,我真受不了.”擦干眼泪接着说“我不知自己这是干什么,上班还好一些,回到家就像进了地狱,整夜整夜睡不好觉,亲爱的三岁小女儿,和相敬如宾的妻子,两年多没见了,他们来不了,我回不去,我怎么办,没人能帮我。没人分尝我的苦,我天天默默地忍着,忍到嘛时候是个头”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有的朋友想得开,进了大公司,干脆和过去了断,另组成了新家,我没有想过这条路,怎么面对过去的信誓旦旦,山盟海誓,真的很无奈,坚守什么的都有,我还是守着自己的底线,走一步算一步吧!”他转移了话题问:“你们二老偌大年纪怎么也独自闯天下?”

说来话长.”我和老伴儿互相看了一眼表示愿意说一说。

一九四九年父亲无奈逃到台湾.祖母、母亲、叔婶、姑姑、妹妹、等十几口的一家人都留在大陆.其实爸爸当时也没逃,他觉得自己的土地自己的国家,为什么要逃,日本统治大半个中国,坚持抗战八年,终于取得最后胜利.他想留下来不走,坚持斗争.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共产党和日本侵略者完全不同,日军是侵略,全国人民同仇敌忾(汉奸除外)爸爸在敌后组织抗日,有老百姓掩护,他能左右捭闔.终于熬到光复.

八路军就不一样了,共产党以民主、自由、解放,等口号得到人民的认同。唤起人民的觉悟,得到工农和知识分子的支持和参与,蒋介石由领袖一变而为蒋匪帮,父亲作为蒋匪帮的残部,还能有容身之地吗,四八年末大军围城,爸爸将喜爱的书籍字画等物分散,藏到亲朋好友家里,最后自己也离家,后来知道爸爸先隐居芦台,芦台早已解放,街道联防,难于栖身;又转到汉沽,最后转北平,以卖糖果烟卷掩盖身份,常被盘查,无法藏身。后来托关系弄到一纸证明,去打理姑姑在香港的生意.几番周折终于获准赴港.当时军管会开具路条,顺利在塘沽登英轮到港,脱险后与台湾方面取得联系,遂安抵台湾.”

几十年来,我是被监控对象,后又因右派劳改三年,妻子是右派的臭老婆,在单位抬不起头,孩子入不了红小兵组织,给孩子幼小心灵里,留下难以抚平的伤痕,像我们这种状况,在中国的待遇可想而知了.天道无常,我们终于熬出了头,一九七九年右派得改正,享受处级离休待遇,从臭不可闻,到香得出奇,评先进,当优秀,特邀出席政协各种会议,吃吃喝喝,旅游观光,弄得我一时转不过弯来,还以为是在做梦,原以为福无双至,到了我身上变了,喜事纷至沓来,爸爸出逃三十多年,杳无音信,我连想都不敢,想一想亲人都觉得是犯罪,还敢通信吗;一天突然爸爸写信来寻找儿女,我们一家通宵达旦,反复读着那封简短的信,难以入睡.后来终于获准赴美亲人团聚,稀里糊涂的就到了地球的另一面,糊涂啊糊涂!”申屠听着我的述说,感慨万千:“同是天涯客,一言难尽.”我从此多了一个朋友.

其实我们移民美国,也是随大流并不在计划中.几十年接受的教育是,国民党反动派,台湾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里的老百姓连香蕉皮都没得吃;美帝国主义是垂死的资本主义,那里的人民在阶级压迫下,等着我们去解放,怀着救世主心态来到美国,还没下飞机,在机身的舷窗望下看,纽约市区灯的海洋,把我震住了,心想这不太像阶级压迫的魔窟.在美国的见闻上半部已经谈过,我并不羡慕这里的繁华,和丰富的物质生活,倒是这里的和平气息,自由新鲜的空气打动了我,从心底升起一种感觉:要不要留下来呢,妹妹和家人愿意给我们办移民,我就决定留下来,晚年能过一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也不失为上策.放下这段插播,言归正传.

两人都辞去工作,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正想去法拉盛职业介绍所找工作,三妹大平来电话,他说接我去考驾照,这是我第二次应试.第一次是一九八五年首次来美国,英文半拉格机,只好到首都华盛顿DC 用国语考笔试.

那时大平在纽约工作,她不便亲自送我去,然而她却请了假,送我到机场,叫我自己乘飞机去,到时弟弟在机场接.

这里还有个值得一说的事情.到了机场正有一个航班飞往DC,时间紧迫再买票已来不及,机场服务人员告诉我:“可以在飞机上买票,”我急忙穿过安检,很快来到登机口,监票人叫我出示机票,我不懂,两手一摊,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挥一挥手,我领会他的意思是赶快登机,我三步两步窜上飞机,原来空位不少,急忙找个就近的座位坐下。空姐给我补了票,旁边有个东方面孔,我小声问:“是中国人吗?”他点点头。并热情地问:“来探亲,刚从大陆来,就一个人?”我看他没有歹意,便简单介绍了自己,心里正琢磨他怎么说中国是‘大陆’,咯里咯生地,听着不顺耳,她却在我耳边唠叨不停:“见着中国人,就特亲,美国什么都随便,就拿乘飞机来说,像坐公车,我们都叫它空中巴斯.”“飞机从起飞到降落才四十分钟。我们该下飞机了,有人接你吗?”

有!我弟弟来接.”

在美国,你的亲戚很多吗?很高兴碰到你,欢迎你来美国!”

谢谢!” 脑际掠过一闪念:美国是你家呀。话又说回来,人家就是把美国当成自己国家,关你什么事.本来素昧平生,人家客气一下也是出自礼仪.忙回答:“是,弟弟一家在马里兰;三妹一家在纽约;四妹一家在西雅图,亲戚不少.”

同机旅伴走了.我独自一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往来旅客,不见大同身影,有些着急,便坐下来暂且歇息。回味起大平和大同通电话的情景:大平通知弟弟,说等我考试完要在他那住些日子,大同回答:“大哥住下来,我欢迎,可是不太方便吧!”(大同意思是平时他去上班,家中只剩下大伯子和小婶子,他那么想也是常理)

大平说:“大哥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方便,太小心眼儿了.”大同只好答应我住下.

弟弟终于出现了,到底是兄弟,大哥声声发自内心,叫的我心里热乎乎;他的夫人在一旁站着正要说什么,大同忙介绍说:“这是大哥,”又指指那女人:“这是台凤.”

台凤满脸堆笑地说:“欢迎大哥来做客,我们先去吃饭吧!”

我说:“在飞机上吃过了”其实短途飞机并不管饭,我从心里不愿意刚见面就麻烦人.

台凤说:“带大哥去饮茶吧,附近就有一家.”我心想:我还饿着肚子了,再喝茶,怎么受得了,随他去吧,只能客随主便了.

车子七拐八拐停下来。下了车进了一家叫‘远东’的餐厅,装潢华丽而典雅,那时我在国内还没见过这么气派的餐馆,落座后,服务员问:“用什么茶?”

大同客气地问我:“大哥说吧!”

什么都行,”其实我过去就知道喝花茶,因为我们从来不买茶,茶叶都是单位发的.

那就香片吧!”大同说。

在大陆只知道茉莉花茶,不知道香片是什么东西。说时迟那时快,服务员已经端上一壶泡好的茶,同时放一张纸片在桌上,茉莉花的香气传出来了。觉得自己有点土,我不动声色,谁也摸不透.

我用余光扫视邻座,都在边吃边聊,我咽了一口唾沫,知道这里不光喝茶,连吃带喝,这时一个姐姐推餐车过来,大同说:“大哥点吧,”

我第一次见这阵势,但是点菜还行,于是就说:“一个虾饺,一个芋头包.”

大同和台风也各自点了喜欢的食品,连吃带喝还真不赖.

吃完饭开车大约个把小时就到他家了,大同安排我睡他的书房.晚上台凤放她饰演的《锁麟囊》,她的演技和扮相都不错,但比起李世济还差一截。大同介绍说:“台凤艺名胡陆慧,是陆光剧社出身,我们结婚后就不再演戏了.”

后来谈起国民党他说:“蒋公太仁慈了,光复后,他不忍一举消灭共匪,让共产党坐大,直到失掉大好河山,复国无望了.”说的很感慨,我不以为然,但是我不愿意刚见面就掰齿那和自己无关,且说不清的政治问题,别为这些无聊的事伤了兄弟的和气.

转天大同驱车去G E 上班,我和台风也没什么话题好说的,便到院子剪草去了.

下午大同带我去考驾照,在交通局碰了壁,没有社会安全号码不能考,转弯来到社会安全局,办了那个号码,再到交通局人家下班了.

台凤说:“这样更好,我打电话找熟人要一份笔试标准答案,大家都是这样考的,保准通过.”我一听就乐了,还有这好事儿,中国人把假做到美国来了.

路试时就惨了,考官说话根本不懂,没考过,这段插叙太长了.

 

放下远的说近的,这次大平是叫我考路试,运气好,我用大平的车一次通过,拿到驾照后,我便急急渴渴跑二手车场看旧车,当时外国人的车行我说不上话,只得在法拉盛华人的车行买,看了几次也没看上,对车也根本不懂行,暂时放下了,先打工赚钱是正道.

 

介绍所林小姐来电话杨克市有一份工,洗碗兼打杂,月薪一千刀,有车接送,每天下班回家团聚,我觉得还行,高兴地去了.

这家餐馆是台湾老板,专做犹太人的生意,每天来一个大胡子犹太人打开厨房的锁,我们才进去干活.这家餐馆做的各种菜肴都很贵,但是生意红红火火.厨房里忙起来,三个炒锅一个油锅紧忙活,都不赶趟;四个端盘子跑堂像穿梭,我一人洗碗,洗碗槽里餐具堆成小山,洗碗机有两层,我像机器人,将碗碟码放到一层洗碗机里,刚推进去,早放进去的那一,将层洗完的餐具自动弹出来,我必须立即把烫手的碗盘取出摆放整齐,这种简单活计不停地重复,机器人还得膏油,我这快六十岁老人,真有点吃不消.活计再累,如果心里痛快还能勉强支撑,但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矛盾,中国同胞尤甚,两件事叫我忍受不了,记在下面.

一次我正在汗流浃背的忙不过来,她,台湾来的女侍者,吼叫:水杯没有了.当时我很清楚,刚洗完几十个茶杯放到架子上,怎么会呢,我知道她故意添乱,就想发作,但是我必须弄清楚水杯是否真的没有了,不能冤枉人,便到外面查看,二十五个杯子整齐地站在架子上,我当时气冲脑门,再也控制不住,便冲那女人发火了,这时她如果不吱声,或说声对不起,或者说玩笑开大了,我也就消气了;他不但不道歉,反而诡秘地一笑:“累死你个老东西,这么大岁数还干厨房,没出息!”

我说:“你来美国二十多年,还端盘子,多光彩,据我了解早期台湾来美国的人都是读完学位,然后进了大公司,你的出息那去了!”

其实我出来打工,做什么都无所谓,凴劳动吃饭天经地义,谁知此女人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端盘子的侍者比洗碗工高人一等,真不知道羞耻二字.我的话刺痛了她,立刻便将那面丑脸拉长,她唾沫星子四溅,冲我开始了国骂,我正在气头上也开了斋,以其人之道还之,把人丢到美利坚了.

再就是下午休息时间,大厨聊天,侍应生摘菜,独给我的活特殊,是把煮熟的鸡翅膀上的细肉揪下来。听起来容易,实际那一大箩筐鸡翅摆在那里,看着就发怵,闻那气味头也发晕,我还有头痛的毛病,一边干活,一边出汗,太阳穴嘣嘣跳,心里直恶心,操浙江口音的大厨看到我受罪的样子,走过来轻轻说:“那是该丢掉的垃圾,差不多就行了.”我心领神会,觉得哪儿都有好人,便扒拉过来扒拉过去,假装仔细地摘,然后就倒掉了.虽然如此晚上打烊后吃晚饭时,我坐在那里发呆,看着饭菜就想吐,甭说吃啦,这时我警告自己,一天都不能再多干了,不能把命搭上.当机立断辞掉不干了.

休息了几天,精神又来了,我和秀兰又跑到职业介绍所,秀兰去给一个卖鞋的女人看小孩,我也找到一家餐馆,在费城,需要搭火车,我根本不认识,正好有一个炒锅和我同路,这家餐厅老板很和气,到站后他已经等在那里,乘他的车转几个弯就到了餐馆,他说:“今天先休息,明天开始干活,”然后就把我们带到宿舍,楼上三大间屋子,我和炒锅每人一间,感觉很好,旁边房间里还有一架钢琴,我便把十个手指放在键盘上乱扒拉起来.周姓炒锅还以为我会弹琴,就叫我为他伴奏,简单的歌曲右手主旋律还行,左手能八度伴奏,于是两人渐渐熟络了.这里的条件对我来说算是很好了,同仁也不错,心情自然就好,看哪儿都好.

条件不错,活也不累,下班后厨房同仁出去喝喝咖啡,回到宿舍弹弹琴,唱唱歌,我打算在这里干下去,没想到的是轮到休假,又出了岔子.两周后该我工休,星期二收拾行囊正要走人,老板拦住我,说:“洗碗工都是歇周三,”

我问:“为什么?”

是这里的规矩!”

我还是老脾气,立即甩出一句:“那你另找人吧,我一定休周二,不然永远见不到老伴.”

老板客气了一句:“再商量商量,”

不能歇周二,没商量,您找人吧,我走了,再见.”从此告别了餐馆,此处不养咱自有养咱处。

回到住处秀兰也刚到家,两人一合计,回国算了?!正在犹豫,电话铃响了,是三妹大平,他也是不放心,我两人生地不熟来到法拉盛,半拉格机的英文,能不能混过去.

大平:“大哥,还好吧,”

我说:“不怎么好,正打算回国呢.”

大平;“有困难也别回去,好不容易来了,”

我们俩这岁数,残灯末庙了,还要从头创业;老板很难伺候,你到我打工的杨科看过我的处境,回去肯窝窝头,也强似流落异乡.”

大平;“现在有个电子公司找人,老板是kelinger 的小叔子,密斯可铃格(南非白人,小忠的提琴老师,)听说大哥回国她才跟我说的.你去试一试吧.”还说了考车的时间是周五,也就是明天。我觉得可以一试。说也巧,驾照顺利通过,工作也有了着落.

记得那天大平带我去面试,老板出奇的和善,定是小婶嬸的面子了.

这件事要追叙一下.其一工作不错,做电子零件,对我来说歪打正着.一个耍嘴皮子的怎么会做那种营生呢.

大家都知道文革那段时间,向我这样的右派分子,黑五类的末座,举手投足都得小心翼翼,那里还敢造反,保皇人家也用不着我,乐得逍遥了.逍遥也不好过,出去看大字报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看到被批斗被打倒的好像都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看闲书也是有罪的,期间因为孩子得病,无奈把代步的自行车给卖了,我不得不安步当车了,为了少看些烦心的事,我就带一本医书边走边看,久而久之还真入门了.相继我读完了中医学概论、汤头歌诀、药性赋和频湖脉学,后来还跟一个老中医学了一点点针灸,总之算懂了一些中医的皮毛.

有一次大女儿患急性肝炎,中医院一个大夫开的药方,我无意中扫了一眼,发现有位药用了犀角,我觉得不妥,急性肝炎应该用羚羊,因为药性赋是这样说的;犀角解乎心热,羚羊清乎肺肝.我心里琢磨,人家是医生,能不知道吗,又一想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况且这药抓回来是给女儿治病的,万一错了,岂不害了孩子,这样想着,顺嘴也就说出来;“大夫,这犀角是不是换成......”羚羊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只见那位女大夫脸一红,旋即露出一丝微笑;"换羚羊吧,"我察觉到她的尴尬,她又补充一句;"其实犀角的药效也差不多."我还能再说什么呢,人家已经照我的意思改了,就表示接受了患者的意见已经难能可贵了,我说;"多谢大夫!"这个插曲就算结束了.

下面该说说做电子零件的事了.文革那年月,电台广播内容天天如此,毛语录,革命歌曲,样板戏,但是四个孩子还是很愿意听的,我们穷得连给孩子做鞋打夹子的破布都没有,哪里有钱买半导体收音机呢.三个大一点点孩子经常去隔壁邻居家听广播,人家虽不说什么,脸子也不好看.

后来在学校跟不错的同事念叨这事.和我同龄的李学东老师接过话茬道;"早说呀,现成的,我教你装个矿石收音机,先听着,然后我教你攒三管半导体."当时李老师还在交代历史问题,说是历史问题其实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解放前夕,城防司令部要求各个商家都得出一个人,充实保安队,以保卫天津市,李老师就是这样被派出当了几天保安队,解放后就成了历史问题,每次运动都得交代一番,成了名副其实的运动员.因为我是摘帽右派分子,他对我说话很随便,他说;"你只要别说我教你的,就行!"

就这样,在李老师指导下,从矿石收音机而单管機,双管機,三管机,'推挽',最后装好四管机,实践中学会看电路图。重要的是孩子们不用再到邻居家听广播了.

前面说到歪打,就是说的文革中无意中学会看电路图,到了美国打工用上了,误打误撞,这不是歪打正着吗.

克林格(kelinger) 的热心改变了我回国的计划.这得交代一下外甥小忠的提琴老师克林格了.那时我刚到美国,没事干,大平叫我陪外甥小忠去学提琴,无意中谈到自己会简单拉一点提琴.

克(林格):”你拉一下我听听,”

我:"可以"其实我是二胡改提琴,根本不对路,仗着我胆子大,就在琴弦上瞎出溜,半拉格机地把广东音乐的<步步高>奏了一遍,他可能从来没听过,不知是什么阳春白雪了,连声夸好,接着又问跟谁学的.我便告诉她,根本没有老师.他表示:"太了不起了,没老师教就能拉提琴."她向我投来一束异样的目光.

过了一阵子,大平跟我半开玩笑地说:"克林格要教你拉琴,他可能看上你了."大平接着告诉我:"开始克林格夸大哥,聪明,没有老师就能拉琴,她说要教你提琴,我告诉她,已经有两个儿子拉琴,真的没有富裕的钱再帮大哥交学费;可是克林格表现的很慷慨,她不收大哥学费."然后大平就跟我开起了玩笑:"大哥是用什么办法把克林格给迷住了.以前有音乐会,她亲自开车接你,完事又把你送回来,还经常夸大哥英文很快就能上道,谈到你时,眼睛放光."打那以后,继母也跟我开玩笑,说什么:大鹏要找一个洋婆子,留在美国享福什么的.

话分两头,回来接着说大平带我去面试,这时我能说一点半拉格机的英文,试一试手也灵光,加上后门硬,老板看他小婶婶的面子,我顺理成章地被录取了.说定下一月上班,接下来的事,必须先买车,因为从法拉盛到上州上班,开高速公路得四十分钟,怎么买车,买什么牌子的,心里没根,新车买不起,旧车看不上,光看表面不行,看了几家二手车,不是迈数太高,就是外观太差,后来一个华人车贩子介绍一款雪弗兰,外观好,里程低,价码合适,一口价美刀一千八,成交.办完手续上好车牌,买了保险,一样都不能少.我是急性子,快六十岁的人了,办事还是不稳当,第一次上路,在社区开,感觉良好,周末秀兰下班,我便驱车去接她了.

顺北方大道往北开,前面路牌显示右面上495去长岛,我打右转灯出去,说时迟那时快,随车流上了495,登时就蒙了,限速六十,我不敢太慢,迈路表显示四十五,后面大灯照我,明摆着嫌我慢。我正在嘀咕,怎么办,前面路牌指示最后一个出口,去法拉盛,我顾不得多想打灯靠右出去了,还好信号指示直行去法拉盛,右转去北方大道,我的心率渐渐慢下来,觉着汗水流进脖子里。没接成秀兰,但是有了上高速公路的体验.心里有了底,不过如此,我回到家,秀兰已经在厨房炒菜了,她说:“我的工作不干了,那女人很难伺候;你怎么也回来了,”

我说:“为了和你团聚我也不干了;好消息,我买车了,刚才上了高速去接你半路就回来了,高速公路可不是闹着玩的,怪不得叫‘海味(highway)’呢.还是先说喜事吧,我有了正式的工作,下个月上班,还有一个星期,你也不要去打工了.”

秀兰说:“天天开车也不是个事儿呀.”

咱就搬家唄,搬到单位附近,租个房子,比城里可能还便宜些.”

两人商量了好一阵子,这才休息,一夜无话.

转天我就琢磨着,走哪条路,如何上高速公路,算盘打得很如意,可是一实践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开着新买的旧车瞒着秀兰上路了。开到上八十七号公路入口我明白了,但是我不能再前进,再前进就真的上路了,可是后退又不能,怎么办,我急中生智,下了车,给后面的车辆打手式,示意我的车子抛锚了,还是好人多,一个中年人下了车,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用半拉格机的中国口音的英文连比划告诉那人,我是第一次上路,为明天上班做准备,我现在不能上路,想退回去,但是后面有车,不敢退.一通哑巴禅,他还真明白了,示意我上车往后倒,我从后照镜看他打手势,叫后面的车靠一边,另一只手指挥我往后倒车,总算回来了.

到了家,秀兰问我:“到哪去了,人和车都不见了.”

我惊魂未定,气喘吁吁地说:“别提了,你看我身上的汗,衣裳都湿透了,”我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她说:“多么危险那!”

我说:“总得有这一天,不摸清楚,朦朦懂懂瞎闯,更危险;说点别的吧,以后你也不要打工了,我的工资足够咱俩生活挑费。”秀兰也没加可否:“再说吧!”

 

上班那天,还算顺利,有了第一回接秀兰的经验,就不那么紧张了.我好像是属鸽子的,方向感特强,从来不转向,更不会迷路,自信心很强,下了高速公路,很快就找到上班的公司.

第一天报到,老板带我在公司转了一圈,然后把我领到一间黑黑的房间说:“这是你的办公室。”我扫了一眼四周,心里说这是什么办公室,明明是个小车间,不过就我一人,还行.接下来他给我一张图,我一看就乐了,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我告诉他这是我的本行,没问题,再就是做电脑的大线,手工活,有手就能干.我的工作间旁边是个大房子,里面摆着三台机器,一个白人小伙操纵它,这活又轻松又悠哉,后来我和他混熟悉了,才知道他有心脏病,据他说小命不知那天就报销了.

还真应验了他的预言,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说完就完了,后来他的活计落在我身上了,这是两位老板分家散伙以后的事.

两个星期下来,老板对我的工作相当满意,我是听大平转述克林格的话:“米斯特林是我顾过的工人中最好的.”我听了这话便向老板提出我拿最低工资除去房租连太太都养不起,他听出我的意思,立即增加工资,而且转为正式员工,不但有了医疗保险,这是我没预料到的好事.

心情好,干活也快。记得有一次公司寄发宣传品,办公室秘书忙不过来,叫员工帮忙,两三个人在办公室手忙脚乱,还是完不成任务,老板的女儿将一百封宣传信,拿到我的工作间,叫我帮忙;那活太简单了,把宣传品装进信封,用浆糊糊好,就完事,当我把一百封信送回去,都奇怪为什么这么快,我回答:“使用这儿,”然后指指脑袋.

然后秘书又给我一百封,随在后边跟进来,站在我旁边注视着我,我把一叠信封用指甲轻轻一划,信封的封口整齐地排开,接着将沾有浆糊的刷子只几下,所有的封口只待沾合,不消几分钟,第二个一百封又完了.秘书叫我到办公室介绍是怎么干的,帮忙的几位挺吃味,脸上的表情很明显:新来的‘拆你死’(中国人)把咱盖了.

没过一个月又涨一美刀,我心里觉得还行,不到三个月,就跟一般工人的价码一样了,顺理成章地有了带薪假,和医疗保险,老板小声告诉我,准备提你当组长,你必须把英文提高一下,不然.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我觉得他的意思如果我的英文能对付过去,就让我当个小头目.我还是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得好好琢磨琢磨.

后来两个合伙老板的内人闹矛盾,公司分家了,我的老板用厂房入股,分家后生意没他的份儿,另一股东乔治在皮克城租到一间大厂房,工人们都随他搬到新址,新地方上班远多了,不得不在公司附近找房,看了几处最便宜的筒仓开价六百美金,我们两口子正犹豫,租还是不租的当口儿,三妹大平说:“赚那几个钱,还不够房租呢,大哥大嫂搬回来住吧,大家都有个照应,”还是手足情深啊,搬回大平家,虽然上班远了些, 除去吃喝,工资都存下来了.

我和秀兰参加了社区免费英文班,班上学生来自不同国家,俄国波兰意大利,等欧洲和南美人居多,大部分学生英文都不咋地,我和秀兰虽说也是充数,但是也学了不少,时间长了,听入了耳.学英文除了有一定的词汇量,最主要就是听力了,起码我的感觉是这样.毕竟解放前我念的中学大学的外语课都是英文,几个月后英语大有长进,渐渐我跟公司的同仁混熟了,便大着胆子,用英文讲荤笑话,这一招还真灵,我当上小组长,领导一个黑小子.

这个年轻工人叫阿兰宗,父亲是德国人妈妈是黑人,说黑也是几代人繁衍的变种,大学生没钱交学费,只好打工赚些钱交学费.他上班吊儿郎当根本不干活,我不敢说他,老板来时他就摸索两下子,有一天中午休息时间,他出去闲逛,回来时晚了二十分钟,巧的是正撞上老板,老板叫他到办公室,抽袋烟的功夫灰溜溜出来了,他冲我挤一挤眼:“我被开除了!”你不干活本来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名义上是组长,领来的任务我必须赶出来,我觉得开除了更好.我要求老板增加新人,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心想要不叫秀兰试试,我鼓足勇气大着胆子跟头儿说:“能不能叫我太太来干,”老板说:“他过去干过吗,有什么经验?”我便实话实说:“过去我带回家的任务,不是我做的,都是我太太加工,她的活比我还仔细,她退休前在中国是做复印机的技术工人.”头儿说:“那就来试工吧,明天就来,”就这么巧,秀兰稀里糊涂地成了洋人电子工厂的工人.

秀兰干得又快又好,老板满意,我们应该知足了,但是人总是不知足,

厂房破旧,到处透风还不算,有时还漏雨.按说这种条件在中国也少见,心里感觉不舒服,跑到美国在这种鬼地方上班,觉得很失落.其实呢,只要完成任务,也没人管你,应该满足了,之后渐渐适应了,干活拿钱就是了,管那么多干嘛,再说也管不了啊.从这些小事,学到不少东西,只能适应客观现实,不在其位,就甭操那份闲心了.

日子过得倒也自在,夫妻二人开一辆旧车,风雨里同来同去,挣钱不多过得挺开心,希望就这样下去,但是你越想安定越安定不了,一个星期天,驱车进城给秀兰看牙,下了高速公路,就是曼哈顿繁华地段,在一条六道线的单行路上,左转准备上皇后大桥,刚转过来,后面一辆黄色出租车,冲过来拦腰撞到我的驾驶一侧,我的车被撞到对面的人行道上,登时窗玻璃碎满一地,前后两个车门瘪进来,秀兰和我好像梦中惊醒,摸摸自己,那里都没伤着,顾不上多想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这是神仙保佑啊.

拿到警察的报告单,正在路边踌躇,还不知道车子能不能动弹,一位外国老太太过来说:“你们就说腰被撞坏了,叫他赔偿,后半辈子吃饭有着落了.”我和秀兰交换一下眼神,说:“我们一点也没受伤,算了吧.”就这样一场车祸暂时了了.

上了车一看机器还在转,开起来没事一样,只是没有窗玻璃,无形中开上敞篷车兜风去了,到了皇后区,牙医诊所关门了,牙没看成,秀兰的牙病痛也好了.

在家等索赔期间,我只能开着撒气漏风的破车载着秀兰,一同上班啦,苦中有乐,都是神的保佑.

一天我在家等对方保险公司来验车,又来一场大祸,秀兰不在家,只好自己弄吃的,我把秀兰事先炸好的鸡块放在油锅里,本来很简单的事可是我笨手笨脚地竟将油锅弄翻在炉灶上,顿时火苗四射,靠近炉灶的冰箱上隔油的报纸也引着了,我一时不知所措,抱来一床棉被盖在炉子上,大火立即冲向房顶,就像火上浇油,我也顾不得鼻子手背已经烧伤,赶快跑上楼报警:“着火了!着火了!”我的外甥小忠立即抓起电话拨打911;救人要紧,我急着催促大庆的父母逃出去,可是两位老人就是不动,(大平的公婆正从台湾来探亲,所以两位老人也赶上了这桩倒霉事)这时烟尘冲上二楼,救火车已停在大门外,全副披挂拉开救火的架势,但是光围着楼转悠,不救火.

后来他们终于动手了,只见一个人抡起大锤咣啷一声将两扇落地大玻璃门砸碎了,浓烟就冲出来,这时厨房角落的天花板已烧了一个大窟窿。不消两三分钟,火灭了,地上满是水.

那时大平大庆也下班回来了,消防人员问我着火原因,我半拉格机的英文夹杂着国语说不清,大庆见我被烟熏黑的脸,鼻子手背都烧伤了,赶快塞到我嘴里一块糖,安慰说:“大哥,别害怕,没关系.”转向消防人员把我说的原因翻译给他们,消防队员将我的名字记在一个本子上,开车扬长而去.我寻思,我把你家弄失火,不光不着急,不发火,还和颜悦色地安慰我,突然发现妹夫这人一表人才,学识又好,厚道有涵养,妹妹嫁对人了.

虽然仅仅一楼厨房着火,整栋楼都充满烟臭味,根本不能住人,当晚全家都搬到附近的Mariyat旅馆住下.

过后自己寻思太笨了,我盖到火上的被子是化纤棉,当然沾火就着,如果事先将被子浸水后再救火,结果就另当别论了,那场火灾也不会发生,我的鼻子和手背也不会烙下伤疤了.

九口人住在旅馆,不能挤在一间房子里,我和秀兰一套,大平夫妇、大平的三个儿子、大庆父母各一套,总共四套房间,连吃带住一周下来,上万美金,可是大平夫妇一点也没带样,我很难为情,是我惹的祸,大平看我心疼的样子就说:“大哥别担心,反正事情发生了,你也不愿意,好在住旅馆有保险公司负担,咱们吃饭就到楼下餐厅好了,就不要叫侍者送到房间来了,这样还能省些钱.”我便提出:“反正我和秀兰得上班,顺便在外面餐馆吃会便宜些.”大平觉得这样更好,于是大家都到外面吃了.

说到下餐馆,不由想起过去在中国的岁月,一角八分五一斤的标准粉,是限量的,我说的还不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

那时每天棒子面大窝窝头,是主食,还得省着吃,也不是什么人发明的增量法,窝窝头蒸熟了别吃,加水揉匀再蒸一遍,放到嘴里,那感觉,没有吃过的人是不可能感觉到的,肚子饿的前心贴后心,是能吃的就往嘴里敛,可是往哪里去找吃的去呢,记得邻居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篮子干菜叶子,妈妈和秀兰羡慕的没法形容,因为副食店里没有这种货,偶尔有茄子萝卜之类的,也是凭本,切着卖;妈妈正在发愁,我从板桥劳教农场放假回来了,激动地那婆媳两忙把我手里的布袋子接过去,知道里面一定有东西,因为我每趟回家,总会带点农场的土产品回来,这一回仅仅是一把干胡萝卜缨子,我只说了一句,地里除去土坷垃,连个菜毛都看不到了.妈妈说这也比没有强啊,放到水里发一发,蒸菜团子挺好的.想到这些,每天吃餐馆应该知足了,说也奇怪,天天如此嘴巴都吃酸了,这不是贱骨头吗.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翻修房子,为了减省一点,大平找了一个干私活的老头子,别看这人六十多岁了,干活挺麻利,没过几天整个底层变成了房架子了,扒下来的垃圾堆的到处都是,我自觉理亏,每天上班前就将部分垃圾装进汽车后备箱,带到单位放进大垃圾桶内,劳动量很大,再加上精神紧张,经常心跳,天长日久六十多岁的我,身体吃不消了,一天在班上犯了心脏病住进医院,出院后又接着修房子,秀兰怕我累着,刷漆磨光等重活都落在她身上了.修房子的老头子觉得我们抢了他的活,对我们很不满意,其实我们完全是尽义务并不拿报酬,可是他不知道,听了他不少闲话,我们也就认了,可笑的是修房期间,他借给我们一个淘汰的旧冰箱,最后还叫我们陪他五十美元,真是岂有此理.我两英文不好,也只好哑巴吃黄连了.这里跑题说说修房的老头子,听说他是麻省理工学院毕业,应该很优秀,据说他辛辛苦苦干到退休,除去自己建了一处小房子,还有三四万存款,再也没有什么财产了,怪不得该丢掉的一个小冰箱,还讹了我们五十刀呢.

接下来就是索赔,大庆叫我把损失的东西,列个清单,其实我们傢具很少,无非是被褥衣物,几只箱子,简单家用电器而已。没想到大平把赔偿的钱给了我三千美元.

火灾修房,加上单位的环境差,感觉精神和肉体都撑不住了.这时方儿来电话,他说孩子小,两人都要工作,要我们去帮忙,他说:“你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别再干了帮我们看看孩子,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我俩觉得儿子说的在理,大女儿林艺也正临产,我们俩毅然辞掉工作,投奔温哥华孩子们家去了.

老板见我们辞职,以为是嫌钱少,要给我加薪,我告诉他年龄大了,想退休养老,后来他叫我再留一个月,帮他培训一个新人,盛情难却,又呆了一个月,新招来的工人高中程度,刚来时还挺神气,我觉得管它呢,个把月就离开了叫他得意去吧.

有一天他拿到一纸订单,标明产品规格是零点七五,他在机器上拨弄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办,笑嘻嘻的问我,我告诉他定四分之三就可以了,他说:“你怎么知道的?”我告诉他小学生都学过分小数互化,打那以后来他对我就毕恭毕敬了.

到了加拿大,见到儿女,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久违的骨肉,终于在异国团聚了.更没想到的是温哥华风景优美,可以说是个大花园,怪不得香港的阔人都跑到这里养老呢.那利福利极好, 室内游泳,蒸汽浴都是免费的,英文不好也没关系,华人比老外还多,我真的爱上那里了.瑞赤曼简直就是华人的天下.Ub c 大学太美了,是我到过的大学中最漂亮的了,大女儿和他先生都在读研究生,温哥华岛伸到太平洋里,UBC 不多不少正好占了伸进海里那一部分,除去和陆地相连的一端,三面环海,东南面的海边是天成绝壁,从这里下去是平坦的海滩,上面是春天,海滩上就是夏季了,这里便成了裸体浴场,每到四月份天气渐暖,男男女女赤条条就开始晒鱼干了,开始我不敢脱,后来看到来这里的人都很和善,有的是一家一家来的,我大着胆子也脱光了,开了一把洋荤,平躺在柔软的沙滩上,阳光洒在身上,仰望纤尘不染的晴空,整个人连灵魂都融化里边了.

这里探亲的家属很多,山南海北那里人都有,打牌、神聊、练香功,此外就是到海边看能洗涤心灵的接天海浪。这段日子过得舒袒,连心都熨平了

记得女儿和方儿两家陪我们到维多利亚岛度了一次假,汽车开到船上,轮船划破碧蓝的海面,连人带船,从里到外彻底清洗干净了,真想在那里扎根养老,也就是说说罢了.期间最难忘的家庭团聚,时有继母、三妹四妹一家, 林艺林方两家,和我们老两口,真没想到,几十年隔海相望,终于在天堂般的温哥华重逢了.

大女儿林艺和女婿怕我寂寞,叫我参加了一个大学里的交谊舞班,这个班学制四年,我虽然会跳但不正规,就从一年级开始,没想到的是,六十多岁的老人还挺受欢迎,都愿意搭我这个伴,每周上两次课练习两次,老师都是参加过北美交谊舞比赛的舞者,两个学期下来,升班考试是一对一对过关,好几位女士愿意和我搭伴考试,我也乐得多几次练习的机会,我自己顺利通过升级考试,还带了三个女士通过升级.升入二年级时必须有固定舞伴,一个白人女孩约我当他的舞伴,我欣然答应.

时光太快,不知不觉中四季轮换一过,女儿女婿毕业找到工作,方儿的孩子也不需要人看了,我们面临何去何从的抉择.

一年后一九九五又回到纽约,临时住在纽约大学女婿女儿家,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走路到中国城闲逛,发现有个训练班招生,我报了文员训练班,学期半年,每天上午四节课,相当正规,除去英文课以外,其余三门分别是:国家简史政治制度、会计、计算机.我在班上年龄最大,但是不客气的说我们班二十人,我学习最棒,期间有个小插曲多写上一笔.

同学中大部分是中年人,他们都是边待业边学习,训练班负责介绍工作,我声明不想再去工作,他们不愿意,也拿我没办法.大约在期中,学校分配程桂兰同学,到某单位试工,她去了一天,觉得不适合自己,就拒绝了,学校找她谈话,强迫他去上班,他坚持不去,学校就逼她退学,他也不退,班主任每到上课就找她谈话,摆明就是刁难,这事引起同学的不满,我天生就这脾气,见不平就要上,在班上和老师辩论起来.老师强调这是学校的规矩,我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职业的自由,这是受法律保护的,我说的处处在理,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程女士平时不懂的功课,就经常找我补习,通过这件事,她对我更加感激,放学后常在一起走,有一次老师看到我和程在街上一起走,酸溜溜的指着程问:“大鹏请你吃什么馆子啦!”

我没理他,我早就知道他总和程套近乎,没怀好意,程接茬道:“你管到校外边来了,我愿意,少管闲事!”老师脸上一红一白,没趣地走了.老师这一参和,本来隐隐约约的暧昧关系,变得明朗起来,有一次课后他约我去喝茶,谈起他的家庭情况说:“我哥哥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和他(他现在的丈夫)离婚,找一个投心思的,在美国这不算什么.”她又介绍自己:“我出身不好(地主)又有海外关系,母亲叫我找一个成分好的(工农出身的)不要再受那份窝囊气了,”又说:“我那时刚满十八岁,情窦初开,有人介绍一个复员军人,就是现在的小白,谁知道一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我都懒呆跟他一块出去,一步走错,一辈子的事,我不好意跟你说这些;”她的眼角湿湿的,我默默地听着,他接着说:“林先生你别笑话我,我儿子说:‘妈妈,您别是看上林先生了吧!’我说再瞎说我抽你嘴巴子。经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嗡的一下, ”又停一下“你若是年轻二十岁我会嫁给你,你比我大二十五岁呢,何况你还有太太.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这种热帖的后果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是同学每天都见面,教会计的女老师也誚呼:有一次程在电脑上的题目不会做,问老师,老师说:“问大鹏去!”讴得班上同学哈哈大笑,我觉得也挺不好意思,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毕业.

毕业了,我得找房子搬家,程女说他房子出租,住在一起大家也好有个照应,说定了住她的三楼,搬到那以后,他叫我临时住地下室,我有被人捉弄的感觉,决定另找住处.按照报纸的广告地址来到法拉盛,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正在扫兴,一个过路的中年妇女看到我们一脸彷徨的样子,关心的问:“迷路了吗?”

我说:“我们正在找出租的房子.”

女人毫不犹豫地说:“我的一楼一房一厅,如果你愿意,算便宜些;我一看二位老人就是好人,住进来吧!”我俩随她走不远就进了他的家,房子不新不旧,地板是新换的。房东是韩国人,法拉盛汇丰银行职员,一看也不是坏人,觉得运气很好就决定住在他家.

马不停蹄把简单的行李装上破车,开拔了。程女士的家在布鲁克林,距离皇后区最少也有四十分钟的车程,半路上觉察到车轱辘叽里呱啦响,像我这种外行开车光知道把稳方向盘,不知道停车检查,一会响待会又不响,就这样搬了两趟,转天才想起是不是该检查检查了,修车场师傅听了我的介绍,用脚轻轻蹬一下轮胎,说:“你这车应该拖来,太危险了,一个罗斯断掉了其余的几个螺丝都松了.”听了师傅的话我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路上车轮子甩出去一个,就会翻车,我们两不死也得脱层皮.我回家跟秀兰一说,他说:“万幸啊,多亏老天爷保佑咱.”

再说说女房东,他住二楼,还带我们到楼上看看并说:“楼上的门不锁你们用什么可以来拿,电话也可以打,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就生生地相信我们,我和秀兰事后议论,他从哪里看咱是好人,咱可能又遇上好人了.

觉得跟不同族裔住在一起,没有是非,没有烦恼,每天老两口三餐之暇无所事事,就跑到法拉盛图书馆看书,这里好些书,在国内看不到,感到很新鲜,我和秀兰在这里看了:红墙內外、李志绥医生回忆录、毛泽东和他的女人们、叫爸爸太沉重等所谓禁书不一而足,虽然不可全信,有些事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当笑话看唄.

除了图书馆就是逛公园了,时间一长无聊这东西自然就袭来了.人就这么贱,想当初运动一个接个,听不完的报告,开不完的会,写不尽的检查,哪有闲工夫寂寞,恨不得安静一会儿,那有啊.劝自己知足吧,无聊两个字总是挥之不去,两人虽然都是六十岁左右的人,感觉不老,我和老伴商量,打算找点活,哪怕是给人家看大门,管吃管住就行,在说每月六百美刀的租金就省下了.

想嘛来嘛,三妹大平来电话:“大哥最近好吧,有个人急需帮忙,”

我问:“什么情况?”

张某刚离婚两个孩子大的七岁小的四岁,都上学,张先生上班,早出晚归,孩子下午三点放学,晚上做一顿饭,其余时间都是你们两人的,”

我说:“我们两人必须都住在她家,我们不要钱!”

大平说:“太好了,人家欢迎你们都去,还说这样有个家的感觉,管吃管住每月一千美圆.”

正合我们的心思,痛快地答应了,在张先生家一呆就是五年.张先生的学名叫张叔平,他是个孝子,对他的父母百依百顺。把我们也当亲人,喊‘伯父'‘伯母’喊得震心,参加他们的所有活动.有好几回我因身体不适,他都亲自送我到医院,有一次我犯血压高留院观察,他一直陪我到深夜,和颜悦色,嘘寒问暖,我感到像儿子在身旁,其实儿子也不过如此了。我们请假回国探亲一个月,回来工资一个也不少。他还说真怕我们辞工不干了呢。他的两个孩子称呼我们爷爷奶奶,就这样三代人就是一家人了.

这期间白天我们自由活动,经常去白原市的老年中心,在那里认识了不少中国人,老人的活动内容很丰富,我则喜欢打拳跳舞。在温哥华学的舞步虽然是初级,但是很正规,一路走来,我在那里又成了香饽饽,那里也不乏国内来的舞林高手,但大都是蜻蜓点水,我是有舞必跳,于是搭上几个固定舞伴,其中高女士,罗女士和我很默契。罗芬是文艺团体转业,后在江苏某文化馆退休,抓住我不放,何英闲言闲语,暗指罗芬霸占了我,其实我更愿意跟何英跳。谈话间罗芬提到与老伴合不来,还总夸我跳舞打拳有模有样,总套近乎,有一回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事和我商量,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是拒绝又不好意思,我让秀兰跟我一同去,太太说:“我跟你去,看她能把你怎么样”

晚上天大黑了,她在约定的地方站着,他没想到的是秀兰和我同时从车里出来,街灯下看得出她脸一红一白,但毕竟是搞文艺的,像演出似地背诵着台词:“都来拉,我是想叫老林”没说下去马上改口道:“叫林老师给出出主意,我想留在美国,不知怎么办,你们的移民是咋办的?”

她既然顾左右而说别的,我也就顺着她的话题介绍办移民的过程:“说来话长,简单捷说吧。本来是我先办,但是妹妹给哥哥申请移民,等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就给秀兰办劳工移民,很麻烦,请了律师,花钱不说,也等了好几年,总算下来了.”

她又追问:“劳工移民咋办呢?”

得有可靠的人肯雇你,但是你现在的身份是探亲,身份如何转换我就不知道了,所以你必须先找一个律师咨询一下,然后再说,我只知道这些.”

那得多少钱啊?”


秀兰的律师要了她两千一.”

美元那”“这儿当然是美元.”他不说话了,沉默一会,我说:“天色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转天老年活动中心一边跳舞,他好像无事的样子,脸上掠过一丝阴影,阴阳怪气地:“太太把得很紧呢,人家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单独聊聊,”

太太不放心大黑天一个人出去.”我解释.

你去跟高何英跳吧”不知哪里来的醋味,酸酸的.

高何英漂亮,舞步轻盈,说话随和,甜甜的,给人以亲切感.当然我也很满意这个舞伴;他搭上你的手,胸部前挺,想躲也躲不开了,她有意无意的示好,这种关系说也说不清楚,她的先生大她几岁,我在中文学校见过的,由于中风坐轮椅多年了,他说话时显得很无奈的样子,他说:“我先生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我的朋友很多,男女都有,我也算天津人,从小跟姥姥长大,住在天津望海楼(天主堂)里,受过很不错的熏陶。”听她介绍后,我也隐约觉察到她修女的味道,很可人的那种.从那以后,两人谈得很深说不出来的滋味,大家都是已婚的人,无所不谈,我也自觉的淡化处理了.我只能说除去我的秀兰,在黄种人里她是我见过的女人中肤色最白析的了,尤其是她的酥胸让人不忍看.九一一后不久,我迁居伊利诺州,就没联系了.

时针无情的旋转,我们过了古稀之年,两人商量不能再为钱奔波了,趁着腿脚利索到处跑跑,看看外面的世界,于是跟张先生提出,叫他另找别人,他犯难的样子,看得出他是真的不愿意我们走,于是我们就婉转提出回国探亲,他只好答应,临时找一对探亲的夫妇帮忙.一九九九年我们踏上归程,就要投入阔别十六年的故乡怀抱了。盼着早日见到久别的儿女,没有那种经历的人,是无法感受到什么滋味的。

第一站日本东京,林深和先生唐伟在哪儿读书,我们移民美国时深儿刚上大学,把孩子一个人留在国内,跟哥嫂生活,几次在美国和加拿大领馆签证被拒,无奈去了东京,算是旅游结婚,一晃十几年,在成田机场见到女儿夫妇,和三岁的可爱外孙女儿,恍如隔世,他们住在新宿区,听起来不错,进到他们的斗室,心里嗡的一下,孩子们住在又潮湿又小的里外屋里,说是两间,其实也就是一大间的面积。厕所是蹲坑,洗澡是一个方形的洋灰池子,年纪大了跳进去还真有点费劲,这也不算啥,因为我们在中国时,有过七口人住一间十一平方米的经历,他们尚能克服,更困难的是必须打工赚钱交学费,两人带着一个孩子又打工又上学,举目无亲,那日子怎么过,真叫人难以想象.在日本已经读了八年了,什么时候拿到学位还不好说.我们零四年第二次归国探亲时,他们终于毕业回国,都谋到一个不错的职务,可见他们在日本受够了.

在日本的一周,有几个感受,印象最深的是街道黝黑铮亮,一尘不染,可能因为岛国气候的关系;食品价格昂贵,但很新鲜;看了街景,逛了浅草并没什么新玩意,很像天津的古文化街,但是人的素质不同,餐馆整洁,服务周到,盘子很大,菜肴很少,看来日本人很抠门儿.

有一回上完厕所才发现厕所里没手纸,幸好有个纸烟盒救急,才没出丑,在美国多年没遇到过那种尴尬的事.

一周很快过了,飞机上再一次俯瞰了绿色的东瀛三岛,感慨可爱的中国政府和老百姓年年植树,为什么祖国大地穿不上绿衣裳,我又瞎操心了.

终于回到自己国家的首都,那种心情,如果不是久别重归的游子,是体会不到的,飞机离地面越来越近了,首都扩展得无边无际,冲天的洋灰柱子别划破飞机的肚子,飞机落地了,心也放下了.

通关时我不得不走外国人通道,觉得有点怪怪的,这也没什么,谁叫咱误入歧途了呢;过关后看到秀兰还在排队,我站在旁边等她,把守国门的大壳帽瞄我一眼,不屑的:“旁边站”我说:“等我老伴”说话间秀兰到个儿了,大壳帽在秀兰的护照上戳了一个红印记又说话了:“她是你老婆!”当时我的心堵了一个大疙瘩,好容易回家了,把大门的就这德行,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

到处人山人海,铺天盖地,上了大巴,人上的差不多了,还是不开动,等更多的人,赚更多的钱,他并不知道超载多么危险.口渴了,下车买来一瓶水,他说是矿泉水,要我五块钱,开瓶喝一口,五味杂陈,我才缓过神来,祖国严重缺水呀.那时高铁还没开通,巴斯开不起来,高速公路变成露天停车场,远看机场路两旁绿化很好,近看绿树叶子上都被蒙上一层土,我的心也朦朦的,是谁的责任,中国人口太多太密了.新高速公路直通天津,两个半小时的路程,饱览了沿途新建筑,天津市区扩大了,熟悉的地名,陌生的新貌,笼罩在灰蒙蒙烟雾中,应该是大兴土木的结果,车子进了市中心区,渐渐慢下来,从河东开上大光明桥,《大光明》老名字新气派,原来的光明影院还在,但是昔日的光芒,被四周的现代建筑遮住了,畏缩在角落里显得很不起眼.

到站了,小白楼终点站是我非常熟悉的地方,我正东张西望,大儿子林垣冲到我们跟前:“爸爸妈妈,可把你们盼来啦!”十六年孩子从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变成了中年人,我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留下林垣一人在国内

一家团聚遥遥无期,觉得愧对孩子.林垣带我们上了一辆出租车,沿着长江道缓缓而行,多么熟悉的滨江道人山人海,法国教堂依稀可见,它也褪去了色彩,灰溜溜偎在角落里,失去了往日的傲慢和威严.到了和平区河北路一带,还是老样子,我原来旧址后面是山西路鞍山道拐角处,大罗天,张园,退位后的末代皇帝溥仪曾住过;山西路尽头靠近多伦道的仰止坊,拐角上的同仁堂药店,都是老样子,这才找回些许家乡的感觉.

车子左转,上了多伦道,垣指给我看路边上那个光膀子的老人是老赵,原来察哈尔路五十号的老邻居.我想起来了,他和我彷佛年纪,老伴五十多就去世了,生了三男四女,好在女儿们对老赵照顾得不错,就算幸福了.

到家啦,西南角的家,丝毫没变,原来的大门歪歪唧唧,还支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街道的垃圾站就在旁边,还像昨天,好像什么都是老样子;上了电梯晃晃荡荡直冲顶层,开门迎接的是白白胖胖的大孙女,我们踏出国门时她还在襁褓里,人长大了,才体验到时光的流逝就一眨眼的功夫.家里的陈设依旧,大概是垣的良苦用心,他为让我们感到是自己的家,才这么做的;儿媳还是那么胖,也不见老.我原来最担心的是怕见到儿女时,都认不出来了,现在放心了,好像十几年来一切照旧.

在国内除了儿女最亲近的人就是大荣了,她是我的胞妹,她说:“哥,你从天上掉下来啦!”分别十几年,再见面时的情景高兴归高兴,互相端详着,确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不想再回忆了.        但是想起大妹妹大荣,她的淳朴善良是天生的,是我最敬佩的人之一.我们小时候生活清苦,吃穿方面妈妈总是偏向我,妹妹从来不和我争;四九年天津解放时他才刚刚毕业,就为了一家的生计在印染厂当了工人,和厂里的电工王义全结婚后,他每月仍旧把工资的一部分交给我们的母亲,在我成为右派劳改期间,如果没有她的经济资助,一家七口人的生活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他现在也是八十四岁的老人了,我们兄妹经常在视频上话家常,互道祝福,行笔到此我从心底说声谢谢你.

记得秀兰带着胖儿媳逛商场买衣服,儿媳和小孙女都很高兴.最叫我受不了的是售货员的热情,看完商品如果不买,想走也走不了,据说工资和效益挂了钩,积极性起来了,说白了就是钱催的.

回国省亲热闹过后,说完了想念之情,发现可交流的内容不多,只能各说各话了。下面就有了国内华东五市旅游的事.这种游记写起来觉得乏味,写了又涂涂了又写,只好一笔带过,城市繁华,人山人海;跟着旅游团走马观花,我们好像也跟团友们一起浮躁起来了.中国人好像很有钱,都挂在脸上,穿在身上,吃饭狼吞虎咽,我和秀兰总赶不上趟,十六年的国外生活,落后了,仅此而已.

再就是访友了,出国前九位同学来家小聚,这次回去,仅仅见到克俭和小同乡刘忠汉,其他人不复再见了,特别是我的学弟兆鹤,是同学中的佼佼者英年早逝,五零年考上山西医学院读了一年,觉得不是自己的心愿,转年考上清华机械系,从北京一个机械厂总工兼副厂长位上退下来,正赶上开放,还想大干一场,想不到突发脑溢血,夺走了还算年轻的生命,人生无常啊,当时的心情包含在下面这封信里:

克俭:

倾接来函,得知老同学兆鹤辞世,不期八年未见,再也见不到了。我第二次赴美之前,在北京与他小聚,竟是最后的决别,世情难料啊!

两年前我因心率不齐住过医院,恢复得很快此后再没做事,到处走走,在美国西海岸及加拿大的温哥华住了一年多,去年八月又回到纽约回来后精力充沛,除打拳跳舞,仍有余力,才又到学校修课,与年青人在一起学习,常忘记自己的年龄进修只是增加生活情趣,不会再去工作你知道我本来就不求进取,名利对我无缘

我曾读过圣经,继而又看佛经,想寻觅点什么,来慰藉已死的灵魂,徒劳无益“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逆旅也好过客也好,都是转瞬即逝。轰轰烈烈的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和成吉思汗去了;希特勒,东条英机,莫索里尼去了;罗斯福,斯大林,蒋介石去了;毛泽东也去了。科学界不胜枚举的“家”们都去了。爱因思坦留下相对论去了;居里夫人留下原子能去了,她并不知道原子能给人类带来多少福,多少祸,等等,如此而已,有谁能幸免于转瞬即逝呢.时间如白驹过隙太快了,设想再过几十年,现在活在世界上的人类,恐怕都不存在了我们已经渡过了几十个春秋,余下的时间的确不多了我希望在仅存的岁月里活得自在一些回忆前半生,口中说的是别人的话,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惭愧啊

为了活得自在,就得锻炼身体,取户枢不蠹之义不能以心为形役,疲于奔命,伤害了身体.快乐才是人生之本,烦恼是令人衰老,致病和过早死亡的根本原因快乐各有其道,不居一格,你说是吗我觉得最重要的不能纽曲了自己的灵魂这就足够了,当躺在床板上等待西去的时候,我会毫无遗憾地说,我经历了人生最美好的一页,就像太阳历尽世间的万物,西沉时那样豁达,那么自然。我要嘱咐家人,在我死去的时候谁都不要哭,出自自然,回归自然而已

也是手懒,疏于通信。得便代我问候所认识的老同学,不另

绕不过去的是探望我的故乡,心里想着儿时的欢乐时光,踏上回家的路,在长途汽车上思绪起伏.我全家人都在大城市,我是去看看生我养我的故乡,看看村前的水坑,村后的小河,河滨的杨柳和儿时的伙伴,……我走进村,村头的那口井还在,浅仅丈许,水快干了,我心茫然.村里的人以为我是问路的,我说是这村里的人.一位老人揉揉眼睛问,你是大鹏还是大为!?我抓住它的胳膊说:“你是玉榜叔!?我是大鹏啊!”他比我小一岁,脸布满核桃皱纹,背微驼,接着他说了一长串名字,轻叹一声:“都走了,老人没有几个了,……”我又是一阵茫然。觉得可看的只有记忆了,告别老人,沿着村后的河堤,望着干涸的河床,向着回程的车站蹒跚走去……秀兰见我向回走,就说:“你糊涂啦,他姥姥家还没去呢!”我只得跟着她朝西奔藏家屯而去。李贾村离臧屯六华里,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刚下过小雨,地又湿又滑,两只鞋插在泥里,拔不出来,秀兰是回娘家,当然心急,我在后面紧跟,穿过几条过道就到了。老人早就过世了,秀兰唯一的亲人只有比她小六岁的弟弟,两扇褪色的木头门,依稀可见的旧门神被风吹的呼啦啦.秀兰走向前轻轻叩门吊,敲了好几次才出来一个年轻妇女,隔着门缝问:“谁呀!”

秀兰估计是侄儿媳妇,便答道:“我是你姑婆,从美国回来,开门吧!”从未陌面的姑婆婆的口气把她震住了,门开了,侄儿媳妇红着脸说:“还以为是讨罚款的来了.”她一解释我们才明白,因为生了二胎,要罚款,东躲西藏,不敢贸然开门,这时内弟俊甫回来了,热情地喊着姐姐姐夫,把我两让进屋,吩咐媳妇:“快去合作社割块肉,给你姑姑姑父蒸包子”

脸上那种憨厚实在的样子,我们俩实在没法拒绝,只好任他摆布了.接着老舅知足地说:“现在吃喝不愁了,不吃粗粮,净吃细粮,白面随便买 没有限制,家家都用上自来水了.”显眼的躺柜上稳稳地摆着彩色电视机,炕上铺着毯子,炕沿里边还有一部电话,十几年变化太大了.

说着话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端上了桌,肉馅真香,肥膘流油,我和秀兰不敢多吃,但是老舅热烈地劝让,我们只好又吃一个,再吃就顶嗓子眼了.

我们打算当天就回去,老舅拦住像打架,一定要住一夜,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住下了.我和秀兰睡西屋,炕上堆满粮袋子,挪出睡觉的空地,老舅把他们能铺的被褥都铺在土炕上,我们俩人躺在硬棒棒的炕上,闻着发散出来的新粮食的香气,听着老鼠嬉闹奔跑,还有吱吱的叫声,它们不睡也不叫别人休息;天快亮了,公鸡打鸣呼来了晨风,窗纸咕打咕搭夹杂着稀疏的雨点,秀兰说:“一宿没合眼。”我说:“肚子不得劲,不知那一口吃的,还是喝的,我要上厕所!”

黑灯瞎火的,就着伴儿一块去吧.”外面还有雨星子,地是泥泞的加上满地鸡屎,一走一滑,两人搀扶着,进了黑洞洞的茅房,划根火柴,脚下是一个长方形的屎坑,隐隐约约大概是蛆虫的蠕动,开始时我不敢蹲下,无奈里急后重,秀兰说:“把手给我,我拽着你滑不下去,快点吧,我还得上呢(是方便的意思)”就这样两人轮流拽着手,终于如释重负;忘了带手纸,只好捡起角落里的土坷垃解决问题了。老家的老少爷们都是这么干的,据说这法子可以防痔疮,没有考证过.关于这事还有一句歇后语呢,是这么说的:土坷垃擦屁屁-没门儿(迷了门)。

回到屋里,秀兰说:“若是真掉进屎窖子,还真没地方去洗,万幸万幸”

天大亮了,老舅在外屋(堂屋)正用桑条子编筐,桑条像小手指那么粗,老舅的手指更粗,说玄点像擀面棍,桑条在老舅手里就像面条.开放以来老舅靠编筐,拿到集市去换钱,现如今不干这营生了,隔三岔五给街坊邻居帮帮忙也是有的.他介绍说:现在政策好,农业有补贴,我种的苹果树枣树今年大丰收,可是行情不好,卖不上价,运气不好,咱烧香佛爷吊腚

认倒霉.天放晴了,老舅送我们上了长途汽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大城县城,汽车在城里等乘客,我下车买了两套火烧夹驴肉,是大城县特产,等到汽车满员,必须出站,按规定不许超载,但是车子走走停停,直到走道里挤满了人,才开拔,严重超载是很危险的,司机为了多赚钱那里顾得了那些闲事.北上的汽车经过检查站时,司机就让没有座位的乘客提前下来,通过检查后,车子停下来,等提前下车的人再上来才开车,到了市区,照样办理,所以直到太阳大偏西才到家,还好没在途中闹肚子,到了晚上肚子开始翻腾,一夜跑厕所十六躺,没等到天明大儿子林垣就送我去挂急诊,我已经没力气走路,医院不管你怎样,一定按程序先挂号付款,医生才不耐烦地问病情(他熬了一夜,还没下班,挤满走廊的病号一个接一个也真难为白大褂了)诊断后要输液,还是先交钱,后拿药,然后等待打针.

让我最受不了的是,两种药本可以同时注射,他非要捅我两针.因为我早有思想准备,忍着没发火,只有随乡入俗了.后来琢磨琢磨症结是祖国的人太多了,再能耐的头头恐怕也整治不了,美国的总统们,你们也甭神气得太早,把你们派到中国当头头试试,保准也得嘬牙花子;毛主席没听马寅初老先生的劝告,人口问题一发不可收拾,怨谁呢.

这一次回国探亲的经历,动摇了我落叶归根的念头.

 

回美后又给张先生帮了一阵子忙.我和秀兰商量,七十岁的人了,再疲于奔命有点傻了,趁着走得动爬得动,到处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美国该看的看了,决定下一步去欧洲.名人假期旅行社订在十月半,是一个十七天走九个国家游十一个城市的旅行团.接下来准备行李,照相、录像器材一应物品,单等如期开拔.

九月十一日,午间看电视,突然画面上一架飞机拦腰切进世贸大楼,紧接着那擎天柱堆呼下来,据说那是永不会倒塌的建筑,我当时糊里糊涂地还以为是动画片,后来的报道证实了是恐怖袭击.向来美国都是打别人,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惩罚性的报复是铁定的了.我觉得吧,美国哪儿都好,社会稳定,福利好,就像过去说的社会主义好那样,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老有所养.真没必要当那个世界头头,国防足够强固,没人敢把你怎么样,把自己的事情办好就得了,何必操别人的闲心呢!这是我这种小人物的一孔之见.

我想欧洲旅游可能泡汤了,打电话一问,行期照常,出发那天汽车在半路被警察拦住盘查,见我们两人绝非恐怖分子,自然放行.赶到纽瓦克机场时间尚早,候机室就我们两个老人,秀兰估计旅行团取消了.正拿不定主意,同团的旅伴陆续到了,大部分是华人,也有中外混搭,大家互相攀谈时间过得快,领队姗姗来迟,举着名人假期的牌子,招呼团友点名,一个不少,一切顺利.到了登机口麻烦来了。我持美国护照顺利过关,在飞机内等了半小时,还不见秀兰登机,我想出去看看,不让下飞机,领队叫我耐心等911以来安检非常严格,这时秀兰拿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护照进来了,原来过关时,被拦下安检,大小提箱翻了个底儿掉,还不行,查完腰带,脱掉鞋袜检查,她说:“不光我一个人,排了很长的队,挨个儿检查”

第一站伦敦,看了温萨古堡,进到里面阴森可怖,心想这能住人吗?她的院子就是个不小的花园.不过看到皇家的卫队操练换岗,很有感触,几百年的旧习俗纹丝不变,大热的天,还戴着一尺高的皮帽子,热不热呀。兴衰几百年,从轰轰烈烈的大不列颠日不落国,缩回到英伦三岛,他们仍保有原来的架子,女王可能在古堡里还做着世界霸主的美梦呢,别管那么多了,不过呢,这个岛国像悬在天空,面对着浩瀚的大西洋,还可以大有作为;再不过呢,连自己的子民都管不住,空让他们独立成美利坚,也是活该如此了.出了古堡在小镇的街上用午餐,感觉不错,说不出来的那种安详恬静,绝不像美国,看着那么浮躁,那样暴发户的心态.虽然本是同根,大哥的绅士派头没变,小弟美利坚强大得很霸气,不免仍有打天下时留下来的掠夺习气,慢慢来吧.

到了伦敦,伦敦桥虽不过如此,但比美国搬来安放在沙漠里的伦敦桥气派多了.我们也在西敏寺,伦敦桥等地随俗照了相.秀兰说:“这不就像天津市的劝业场吗!”他这一说把我从英国拉回到天津滨江道的劝业场,可不是吗,天津九国租界留下来的建筑,简直就是万国建筑博物馆.

伦敦塔内保存有王冠,警卫森严,那颗大钻石应该是真的.说实在的我对英国印象不错,可能是因为他们对美国来的游客非常友好,特别是归程因为秀兰病了,奥地利航班拒绝我们登机,奥地利人跟美国死磕,关我们老两口屁事,举着机票不让登机,那真叫叫天天不应,如果不能上飞机,我们就得继续住下来,等秀兰恢复健康,就在我们为难时,英航慷慨地说:“别着急,搭乘我们的飞机,保证送你们回家.”在飞机上照顾的特别周到.

到了英国忽然想起还没退税,可是已经出了欧盟地界,当时英国还不是欧盟成员国,机场工作人员见我着急,便过来安慰,并帮我退了税,当时我想退美元,他们说还是英镑划算(当时美元正贬值,)虽然是些细枝末节却表示出他们很友好,我再一次谢谢他们.             话得从两头说,想当年大英帝国船坚炮利,带着鸦片和圣经打开满清的大门,也是一转眼的功夫,堂堂日不落国混成现在这样子,开天辟地以来的王朝兴衰,不过三百年而已,周朝的八百年,连春秋战国五百也算上,有名无实.诸位就别奢望那不可能的千秋万代了.

乘高速列车穿越英吉利海峡,就是比利时广场,北约总部设在此,想当初这个小比国竟也是八国联军一员,还在俺们天津市开租借地,耀武扬威满街跑的叮当叮响的有轨电车就是他们家的,在我家乡的街道上划了一道耻辱线.现在还仗着北约狐假虎威,作吧,早晚有人收拾你.我这那里是旅游乱发议论,大巴载着我们来到荷兰,说是要坐一坐运河上的玻璃船,净瞎掰,只不过是玻璃罩子而已.不过倒是领略到了阿姆斯特丹水城的气派.城区老旧乏善可陈,社会秩序井然,可能坏人都跑到红灯区去了,我在曼哈顿十几年看过零零散散的色情生意,和荷兰的好几条街的红灯区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鲜话的肉体是摆在橱窗里的,如果窗帘垂下,那就是工作了,不像有的国度明里是不准卖肉的,因为有伤大雅,可是那下作程度就没法形容了.

参观了钻石切割,看了琳琅满目的大大小小耀眼的钻石,摸摸口袋,小的看不上,大的买不起,只能溜之大吉.荷兰的大风车很开眼,过去在小说里介绍唐吉柯德大战风车,不知是什么样儿,原来是个庞然大物;他们的河流水位高,一漾一漾地像要爬到岸上来,导游介绍荷兰的地势低凹,海平面高是他们的一大特点。荷兰的大地上到处是奶牛场,人很少,那么美的田园风光。配上少妇们白衣黑坎肩裙,和那特有的头巾,那种美感,怎么形容都不过分,下一站不知不觉就到了德国的黑森林.

在这里的感觉就像在纽约的大熊山公园(bear mountain)甚至还不如那儿,旅游不就图个名儿吗.

值得一说的是海德堡,海德堡坐落于内卡河畔,卡纳河由狭窄而陡峭山谷流向莱茵河.从海德堡城堡俯瞰古老的城区,红顶白墙掩映在绿树丛中,隔河相望,人与画融为一体;城堡已经毁于炮火,残破的高墙上隐约留有硝烟痕迹,导游介绍:城堡在1693年普法尔茨王位继承战争中被法国人焚毁,部分城堡被破坏,我和秀兰钻进城堡,沿着破旧的旋转楼梯上到顶层四望,更感触到世事沧桑多变又无常.底层横卧着两个硕大的橡木酒桶,大的直径比我高很多,我不知道它的来龙去脉,只好糊涂着.

海德堡不仅有着引以为荣的中世纪城堡,欧洲古老的教育机构海德堡大学亦坐落其中.(据介绍曾在这里学习和工作的著名思想家有黑格尔,伽达默尔,以及社会学家哈贝马斯,语言哲学家卡尔-奥托- 阿佩尔等,这些本和我没什么瓜葛,附荣风雅说说罢了

乘大巴一路边光来到莱茵河边的小镇,领队把我们带上一条不大不小的游艇,饱览莱茵河两岸风情,一派和平景象,后来看了多瑙河也不过如此,倒是我国山海关附近的堰塞湖的青山绿水,更有几分恬静的妙处.

上岸后在河边小镇用晚餐,啃猪脚,和秀兰对饮德国黑啤酒,莱茵河的夜景,对岸的灯火一闪一闪,我把它当作渔火欣赏,有酒劲确含几分醉意,秀兰是从来不喝酒的,这次破了例,我觉得后来途中犯病大概和这次的饮食没节制有关.

不知不觉到了邮票小国,列支登岛,街上没有人,首都总人口三千,在这里见到一尊雕塑,平生首次见到,它就是首都的唯一了,把照片贴在此

在这里稍事休息,便来到瑞士第一大城—苏黎世,街上都是大银行,和俺无关,乃逛钟表店,进门后看到玻璃柜里的商品,很吸引眼球,百十来美元,买得起,在往里走还是那些表,价码几百几千不等,摸摸钱包,觉得不是咱该看的,更不是我辈该想的,打消了买东西的念头,刘姥姥进大观园看热闹吧,进到最里边就不忍看标价了,十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你可能不信,却是真的.同团的美籍俄罗斯大鼻子偕一华裔女士,让他买,大鼻子摇头;女士指一指三千刀的,大鼻子摇摇头;女士再退一步要买三百刀的表,大老俄鼻子更红了,这是他难逃的价码,我以为这一回该买了,可是他牵着华女士出去了,我和秀兰觉得本不是我们该买的,无所谓的出来了,看到女士依偎着红鼻头,我们没好意思再看下去.

老两口在湖边散散步瞄一瞄陌生的街景,这时肚子咕咕地,得补充热量了,夫妻相携登上lunch boat,湖心水禽,乘着涟漪伴着游艇随波荡漾,环顾湖边,我不会形容了,就说‘秀色可餐’吧!随旅游团奔波八天,这是最惬意的一日,悟到旅游就该是这个样子,以后再有机会出游,一次只能瞧一个地方,住在那里,等休息足了,哪怕是在路边喝杯咖啡,欣赏一下古老建筑下面的人生百态,让思想沉淀沉淀,享受融入画中的那份情缘,也不枉长途跋涉一回,总比疲于奔命,到处拍照录像强上他好多倍.

阿尔卑士山占了瑞士大部分国土,铁力士山峰是我们下一个目标,要登山,我们俩望而却步,导游说乘缆车上去,上面都是终年不化的积雪,我们放心了,远远眺望觉得它不高,导游介绍海拔约四千米,乘上缆车中途停下,换一个较小的缆车,不久又停下换一个特大号环形缆车,边往上爬边旋转,居高俯瞰,感觉腿酸酸的,心里敲小鼓,万一缆绳折了不就白白死了,虽然壮烈但太平宂了,想太多了,不知别的乘客都想什么,又一想成年累月那么多游客,那就叫咱赶上啦,又觉得这种思想太自私了,谁敢上谁的命没了,还是不出事的好,不过呢,倒是没听说谁从缆车上摔下来过.

导游带领大家穿过一个冰洞,黑黢黢地也没什么好,只是心里觉得钻过跌力士山上的冰窟而已.

山顶上除去几个小店在风里颤动,还有一面旗呼啦啦地吼,我疑惑那两只乌鸦是怎么飞上来的,它到山顶上来干什么,谁知道?它顶着风翅膀扇呼半天不见前进,尾巴一歪转向顺风去,箭一样不见了.这黑东西可能也是探险来了,是我的笨解释.给老伴儿照了像,以资纪念,然后就随缆车溜下来。

夜宿喜来登大酒店,听说是全新建筑,和往常住过的酒店相比,那富丽堂皇,不可同日而语;我们被分配入住一个角落里的特大房间,一对团友羡慕地说:“二位总是这么走运,换一换行吗,让我们也享受享受.”当然是玩笑话,不过令我想起往事,记得马背上驰骋在内蒙古大青山期间,是我青春迸发,最难忘情的时段.牵着马爬上一个大坡度陡峭山峰,我牵马在前,脚后跟常碰到后面战马的嘴巴,我可以抓住灌木丛,而马只能把它的两条前腿弯曲下来,才勉强维持平衡,在陡坡上艰难地向上挪动,马的鼻孔睁得很大几乎可以放进一个拳头,我看不到自己鼻孔是什么样子,棉衣上冒着白汽,里面是湿软的,外面是滑溜的,如果停下来胳膊腿可能就不能打弯了,艰难归艰难,终于攀登到山顶.北风呼啸,夹杂着树上飘下来的不规则的冰粒子,射在脸上麻麻地也不觉痛,那时真想瘫在地上喘息一小会儿,哪怕是几分钟,命令是不容许的,必须马不停蹄,下山奔袭,常言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两条腿顾不上打弯,直着往下搓,不得不拉着马走之字,连滚带爬地下山了,看来下山也是很容易的.回忆的感觉好,情浓浓的,心荡悠悠的,不知道还有谁和我有同感.

坐上旅游大巴,饱览沿途风光,一派和平景象,当年欧洲人为什么不停地互相厮杀,到了希特勒又妄想征服世界,如在下小民者流,奈难理解.下一站是我向往的奥地利,莫扎特的出生地萨尔茨堡,我深深的被他吸引,秀兰站在萨尔河的木板桥上,默默地注视着河水,一动不动,突然转过头向我招手,说:“你看那河水像玉,”我正沿河远眺说:“往远看比画可漂亮多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网上的游记描述的林林总总,这里我不想再费劲巴力地唠叨了,走马灯似地看完了莫扎特故居;广场的莫扎特铜像,然后坐在大教堂(想不起他的名字)广场木椅上歇歇脚导游说别看那大教堂外观不起眼,里面可容纳万人呢.广场正中有一股喷泉是从石头马嘴里喷出的,我坐不住了,就跑过去留了个影,未见到好处,回到座位上已经疲惫不堪了,赶快去用餐,餐厅不接收美元,有银行兑换奥地利纸币,买了一盒莫扎特夹心巧克力,是给女儿的小礼品。吃完饭眼睛发惺刚想迷瞪一小会,导游招呼上车又开拔了,这那里是旅游,连走马观花都不是,简直是赶场.

维也纳,是我最想去的地方,‘维也纳’三个字中国人把它翻译的太有诗意了,圆舞曲多瑙河之波,贴近他,依偎他之后觉得只有心里有诗情,才能体察到她的画意,一扫而过,没能领略他的神韵,唯有坐落在绿树从中的古城,显示出他的沧桑感,曾几何时罗马帝国都城于此,烜赫一时,意欲成万世基业,和世界上所有统治者一样,都逃不脱几百年的短命下场.

奥匈帝国囊括欧洲大部分土地,貌似强大不可一世,却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解体,被协约国分割成诸多民族国家,这些都与俺无关.站在美泉宫皇家园林里,听导游胡侃她的过去和现在,他说:“大主教修建美泉宫作为皇妃的生日礼物,”我没有考究,据说美泉堪比美凡尔赛宫,见仁见智.我倒是对那个忘记名字的大教堂,很感兴趣,它是欧洲古典建筑艺术的代表作,古色古香,走进它体察到她的雄伟,傲视一切;进入殿堂,不由肃然起敬,这就是古代文明叫人仰慕的地方.

为了给秀兰留个纪念,我叫她走远些靠近雕像,他说:“太累了,”现在回想这是她发病的前兆,当时我以为她是连天奔波体力消耗太多,没想到游览完维也纳奔赴意大利的途中,秀兰病倒了.在一个小镇小憩,秀兰脸色煞白,眼皮耷拉着,我问她:"不舒服吗"她无力地哼一句:"感到翻心要呕吐,胳膊和后脊梁痛,要裂开了!"幸好救护车来得及时,十几分钟就送到附近小镇的医院.随团的医生陪秀兰去了医院。话分两头,导游命旅游车把我安顿在医院附近的旅店住下,旅游团就走了,留下我一人在旅店,秀兰住医院,举目无亲,怎么和说德语的当地人交流,仗着我胆子大,我用半拉格机的英语向旅店老板打听,坐甚么车能到医院,意大利女老板也用不大熟悉的英文连比划带说:“现在没有车,不远,走路二十分钟,黑灯瞎火你不知道走法,别着急,我送你去!”当时一个闪念,心里说世界上还是好人多,顾不了这些,窜上老板的车,几分钟就到了,她说:“进去看看没事快点出来,我不能把你一人扔下不管;我回去还得做生意呢.

小镇的医院很大,顺着指示牌,远远地看到急诊室,三步两步冲进急诊室没人阻拦,一眼瞭见秀兰躺在病床上,虽然监护器和不知名的家伙布满全身,但是她那安详舒适的样子,不像有病,她见我近来,头微微翘起,要说什么,我赶紧以手势示意,别动,这时我已站到她的旁边:“好些吗秀兰?”她说:“一到医院就没事了,别担心,我现在很好.”我的心呱嗒一下放下了。这才发现诺大一个急诊室,就秀兰一个病人,一应医疗器械俱全,两个大夫,三个护士,围过来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解释,不太重要的位置,心肌梗塞,会很快恢复,不过一定得住院观察,等病情好转,体力恢复了,再出院,回到自己国家接着治疗.从医生的神态和语气透露出他们对病人有信心,使病人和我都很安心,也充满了信心.

我告诉秀兰:“旅馆老板人很好,热情的帮忙,把我送到这里,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你安心养病,明天早晨我就来看你,我就住在附近的旅馆里.”

我从医院出去,看到女老板独自在星光下溜达,见我出来招呼我上车,毫无愠色,我心存感激,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反倒安慰我:“遇到这种事千万别急,急也没用,夫人好吗?”我被她的善良感动了,暗自擦眼泪。

回到旅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根本合不上眼,翻身下床到前台给美国的女儿和温哥华的儿子拨电话,告诉他们的妈妈病情稳定,别担心,我嘱咐他们:“每天都要打电话,问候,这样你们的妈妈心情会好些,会很快痊愈.”他们一一答应照办.

回到房间毫无睡意,打开录像机播放秀兰在病床上的视频,再一次端详她安静的样子,虽然有病还百般安慰我,一下子把我带回几十年前的场景.

前回书说过,秀兰是我的终身伴侣,是我的老乡,臧家屯离我的出生地李贾村仅六里之遥,因为我从小时候就随父辈在外生活,从未谋面,族叔锡路见我二十大几还没结婚,便自愿给我介绍对象.

这里还得先说说介绍人,锡路是村里的佼佼者,虽然没读几天书,却也初通文字,生的一表人才,能说会道,机灵能干,虽然没练过拳脚,动起手来不要命,村里人都怕他,唯独见了我父亲,毕恭毕敬,谦卑的很呢.后来先父从一个农民的儿子一路读完大学,步入仕途.父亲虽身为农家子弟,别无根基,凭自身的干练,二十五岁便出任静海县财政科长,于是命锡路担任传达文件兼杂役.锡路由是感激,常常护送我上学,他的乳名单一个敦字,我便称他敦叔.后来先父长大城县,敦叔担任县保安队班长,他行事低调,仗势欺人的事从未干过,就这样一个小人物,解放后被戴上坏分子帽子,监督劳动.老天爷没有亏待他,赐给他一个漂亮标致的媳妇,为他生下四男三女,虽然物力维艰,生活品质不济,但是一家人和乐相处,算是温馨。

一次偶然的机缘,见他一家围在院子里土地上一张方形地桌旁,用晚餐,一个用高粱秆穿就的罗锅篦子上,摆满了黑黢黢的饼子,敦叔夫妇,和孩子们十四只眼睛盯着黑饼子一动不动,我被这一幕惊呆了。敦叔说:“大鹏一起吃吧!”我说:“我吃过了,快发话叫孩子们吃吧!”

敦叔一声令下,满满地一罗锅篦子贴饼子,登时下去一半,没有菜,连老腌咸菜都没有,每人一碗泛黄的餾锅水,这一幕到现在还非常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我控制着没叫泪珠掉下来;度荒时期作为直辖市的天津,凭本购粮,到底是真正的粮食,肚子里的肠子虽然也有闲着的,但是毕竟每人还供应二两油,也有些许蔬菜,浮肿的市民每个月供给一斤黄豆,总算闯过了这道关.

敦叔说:“大鹏啊,不怕你笑话,都快断顿子了(没吃的了),距离麦收还远着哩,红高粱麵掺些谷糠和着野菜,也接不上麦子熟啊.”

我听着敦叔的唠叨,再看看孩子的大脑袋细脖子,大口地吞咽着饼子,喝一口餾锅水,我不忍再看下去,便告辞了.一晃几年过去了,敦叔老了很多,对我还是那么关心,这不是吗,一见面就给介绍对象.

时间是在夏季,地点是何奶奶的院子,何奶奶追问:“快说说是谁家的闺女”

敦叔这才慢条斯理的说:说起来大伙都知道,臧屯李五爷,外号‘画眉’的,闺女就是他亲孙女,土改时划为地主,被鬥扫地出门,还挨了打,其实那算什么地主,就是因为李五爷平时托个画眉笼子,识几个字,就是个土乡绅.他们原来是个大家庭,老哥五个分家另过,每户分得几十亩地几间砖坯土房,画眉行五人称李五爷,他膝下有五个儿子,老二有一女,学名秀兰,因为家庭被斗争时还小,家长总是嘱咐少说话,别惹事,上学也耽误了,直到二十岁才小学毕业,同一年和小她六岁的弟弟升入县立中学,后因家里穷中途辍学.(后来秀兰自己告诉我,上学没钱交饭费,自带玉米面,食堂帮助蒸窝窝头,衣服一身一件,连换洗的都没有,上体育课没有运动服,实在坚持不下去只好退学了.)敦叔提高了嗓门:“忠厚人家,和你门当户对,你是官僚出身,女孩子是地主世家,这门亲事我保了.”

我点头表示没意见,心想见面后再做决定吧,敦叔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订在集市上见面相亲.

转天贾村大集,表弟陪我赶早就来到集市上,叫卖声,要喝声,煞是热闹,我无心买东西,一心盯着相看对象,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来,那叫一个望眼欲穿那.中午时分一个老婆婆后面跟着一个半大小子,来到见面的地方,四下张望,我一见就知道来相亲的,我脸皮后便驱前搭讪,老人不好意思地说:“你是姓林吧,真叫人难为情,劳你久等了;闺女不好意思到集上来,怕人多嘴杂,我那女儿正赶上今儿个身体不大舒服就没来,改天叫你敦叔陪你到臧屯家里见面好吗?”我虽然扫兴,老人的解释也合情合理,我只好答应.老人回家时我和表弟,还送了一程,其实是再一次观察她母亲,近六十的农村妇女,皮肤白皙细腻,她女儿应该错不了.

回家跟何奶奶学舌,何奶奶说:“人家大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咱村集市上来,成不成的,叫咱全村人都看到了,人家心眼儿多,先让母亲来看看,人品好呢,本人再见面,如果她母亲看不上,就算吹了;她母亲叫你到她们家去,当然是看上你了,八九不离十了,差不多就定下来吧,再说呢,趁着你妈身子骨硬朗,给你拉把几个孩子,可别再错过机会,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不是你当大少爷的时候了,不要再挑剔了.”

何奶奶一席话都说到我心里去了.想起当年说亲的,自由恋爱的,阴错阳差失之交臂,那时总觉得小伙子一表人才,白白净净,照着镜子,顾影自怜,早结婚太煞风景了,潇洒够了再结婚不迟,找个媳妇那是手到擒来.

世情难料,我已经不是原来的公子哥,天津解放,我大学没上完,辍学参军,军中讲学历,入伍就是正排级,私下揣度,用不了三年五载,混个团长当当应是水到渠成,实践并非如此;部队更讲出身和资历,在军中摸爬滚打七年,一九五五年评定少尉,定衔未受衔,非党非团白人一个,编入预备役复原了.

回忆韩战期间,招考飞行员,我满腔热情要为祖国效力,写血书报了名,检查身体非常严格,我身强体健,过关斩将,全部合格;我等待驾着钢铁雄鹰翱翔蓝天,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捐躯,男儿当如此.我努力学习,积极工作默默等待祖国召唤,一个月,两个月.........后来据说航校早开学了,我耐不住心灵的折磨,到政工处去问,回答是:“安心工作,不要有情绪,上级下达名单没有你,你应该知道原因,政审是很严格的,你的家庭出身是要经过长期考察的.”我虽然有心理准备,听到这里,脑子翁的一下,打了一个举手军礼,离开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入伍七年原地踏步,回到家乡,担任一名小学教师,我也认了。期间谈对象是绕不过去的自然规律,我也拒绝过几位,总想着曾经阅过的倩影,殊不知时过境迁,那时眼皮子虚的人恐怕是醉翁之意;更多的是一听我的出身,连个团员都不是,就敬而远之了.

仔细琢磨何奶奶的话,听老人的没错,不是有句俗话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人比年轻人走的路多,过得坎儿多,吃的盐酱也多,总能把事儿看透.

转天约好见面。臧屯秀兰的大姑家,大院子里都是她的本家族门,对方的母亲、敦叔和我静静的等,秀兰还没到,她母亲说到前村办事,很快就回来,正说着外屋有人说:来啦!

我从纸窗上的破损处向外看:嵌花短袖小褂儿,青市布水裤,快到门口了,白皙的面颊,透着桃粉,(这种洋白,在大城市也少见,)朱唇天成,两条短辫,进到屋里,敦叔说:“这就是秀兰,”转向她:“这是大鹏,”

我想握握手,没好意思伸出去,面对羞涩腼腆的她,我不知平时的勇气跑哪里去了,哪里还有等得不耐烦的心情.当时介绍人敦叔推说屋里太热出去了,屋里只剩两人了。互相介绍了自己的年龄后,我面对这位二十多点的大姑娘,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她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我,我也不好意思紧盯着她,心里想,谈过的对象中,除了乔毓秀,再没有比她再有女人味道的了,我暗自庆幸,这样冰清玉洁,闲尘不染像刚出水的荷,被我无意中邂逅了,这是天随人愿啊,城市小知识分子的一丝丝傲慢扫了个精光,谦卑的介绍自己:“家庭出身不好,介绍人谈过了,我不多说,但有一点我应该解释清楚,解放后第三天军管会就将大封条贴在我们家大门上,我无家可归,你们家扫地出门,我跟你家差不多,不久我放弃大学学籍,考上革命大学,毕业后当了解放军,干了七年没入团,‘党’就更甭提了,一九五五年复员回家,当一名小学教师,和叔叔没分家,七八口吃饭,全靠我的五十八圆五角工资,吃窝窝头没问题,有吃没穿,一个字全概括了就是穷.”

我本以为说这些准吓她一跳,没想到他听完我的话乐了,接茬道:“现在不都这样吗,改天到我们家看看,屋里四个墙旮旯空空的,说个文词儿;那才叫家徒四壁呢!”

越说越投机,明摆着不嫌我穷.

转天我应约到她家,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农民正在院子里,见我到了,连忙冲三间北屋喊;来切拉!看他那憨厚的样子张开的嘴巴合不拢,我猜个八九不离十,一定是她父亲,忙说:“伯父不客气,不是切。(我们家乡称呼客人‘切’)”这时秀兰和她母亲从上房出来把我迎进屋,一家人喜形于色,自我感觉我是很受欢迎的.

我跟着秀兰进了西屋,对面靠墙一个白茬褪色磨损的小坐柜,是唯一的傢俬,她说坐炕吧:“我们家有你家穷吗?”我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我喜欢秀兰,喜欢她的淳朴,他不掩饰,不浮夸,这一家人的憨厚质朴,让我感到穿越了历史,恍如隔世,久违了,我的故乡,我甚至突发奇想,别再回到那喧嚣的尔虞我诈的城市该多么好.想归想,我是来搞对象的 ,妈妈还等着我的消息呢,脱口而出道:“秀兰,我对你一点意见也没有,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说说好吗?”

秀兰脸颊微泛红晕,大姑娘的含羞,太可爱了,城市的女孩子完全不是这样子,她开口了:“昨天我晚到了,别介意,我不是故意的,从小到大没有谈过(恋爱,这两个字她没说出来)有人介绍过,不同意,也没见过面,这一次也不是怎么了,愿意见面,可是我还是很封建,见面之前,我跑到邻村算了一挂,人家说这门亲合适,不犯克,人很好,就是穷,算完挂我紧往回赶,还是叫你久等了.”稍微停顿好像是瞄我一眼“见面后,我心里想,人好比什么都强,父母都说同意,问我有什么说的,我说妈妈爸爸都愿意,我没意见,就这样才叫你到家里来.”

一席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我有意握握她的手,他那不卑不亢的样子,我退缩了,人家从没有单独面对过一个男人,我觉得这样冒失,有点玷污了人家的冰清玉洁,临告别,我郑重的说:“我喜欢你,(说愛字太牙碜了我说不出口)如果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告诉我。我们一言为定,回津后我回禀母亲,咱就登记成亲.”她没迟疑道:“还非说那句话呀,那我就说了,非常那个......”憋了半天“人家不喜欢你,还叫你到家里来呀!”

喜欢你’终于没有说出,我喜欢你这三个字在她嘴里说出,实在难为她了.

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八我们结婚了。我的婚恋就这么三下五除二,到现在快六十年了,一句话神仙眷侣,信不信由你.

睡不着觉,瞎琢磨绕一个大弯子,现在还回到秀兰住院上来.转天大清早就到了医院,秀兰精神不错,床头摆一束鲜花,天青气爽,心情好多了,秀兰见我盯着床头哪朵鲜花便说:“是一个年青女孩子送来的,还有两个便当(盒饭),放下就走了,咱在维也纳没有亲戚也没有朋友,这不是神保佑吗.”

我忽然记起昨天去餐馆吃饭,女老板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和我搭讪,我告诉她老两口跟旅游团来欧洲旅游,老伴突然犯了心脏病,就住在附近的医院里,他听完就说:“这里有亲戚吗?”

我说:“举目无亲,还不知道在这里待多久!”老板立刻安慰地说:“别担心,慢慢会好起来的,”我心里嘀咕着,说说好听罢了,心想你那里知道我们的难处,说着我赶紧将碗里的几根面条巴拉进嘴里,去结账,老板平静地说:“不收钱了,这里还有俩个便当,带回去,明天就不要跑大老远来吃饭了。”我心里一愣,才打量这位女老板,三十来岁年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不好意思马上离开,随便攀谈几句.知道她来自台湾,和温州的先生经营这家小餐馆,取名长城饭店,离开时我向她深鞠一躬,说声谢谢离开了.我拒绝了那俩个便当.

秀兰一说,我立刻判断就是她,两个饭盒,摆在床头柜上,就是我没带走的哪两个,今晨他先我一步,送来午餐,还有鲜花.我立即想到世界上哪里都有好人啊.素不相识的旅店老板那么善良,开小餐馆的女同胞待我如亲人,身在异乡的孤独感,立刻烟消云散了.秀兰说咱遇上好人了,我告诉她,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午餐时护士见我没吃饭,总是多给秀兰一些饭菜,叫我也吃,怕我吃不饱就多给一盒酸奶,时间长了,才发现这里的所有成员,医生,甚至勤杂人员都很善良,很快改变了我对洋人的看法.过去只知道资本主义国家就知道剥削工人,没有人情味,唯利是图;这段不长的经历告诉我,欧洲不仅创造了灿烂的文化,也创造了人类文明.在医院陪秀兰十二天,虽然语言欠通,但是没有流落异国他乡的感觉.住院期间原来的团友,纷纷打来电话慰问.

出院后我想在旅馆多住几天,让秀兰恢复一下久病的身体,我便要求换一间大些的房间,没想到临走结账时,旅馆老板说:“你们旅游中途发生这种不愉快的事,花钱的地方还很多,我帮不了大忙,你按小房间标准付费吧,电话费也免了”虽然钱不多,我很受感动,人家开旅馆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一个美国来的游客,形同陌路,人家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这就是人性.

临行前长城饭店女老板又来询问,并开车带我们去旅行社订机票,还叮嘱我:“不要自己叫出租车去机场,价格很贵,我是本地人,我找熟人送你们.”一时间我真不到该说什么好,秀兰说:“就叫你女菩萨吧,”那人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到这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和性,忙说:“那就把您的名字和电话留一下吧,日后也许你们有机会到美国,我会把你当亲戚看待的.”

这样我知道了她的芳名---黄慧平。

黄女士目送我们上了车,车子开动了,还一直在摆手.几十分钟后到达维也纳机场,我拿出钱来递给出租车司机,他不会英语,摆摆手,意思是有人付过了,我又一次被感动,黄女士当时说帮我叫车,我没想到给人家车钱;现在司机又不要钱,我们并不知道他收了黄惠平的钱,如果他现在多收一份,神不知鬼不觉,何乐而不为呢,然而他坚拒不收,这块土地上连出租车司机都诚实的开爱.

取下行李,谢过出租车司机,直奔柜台办手续.

这会儿遇到了麻烦,人家拒绝办登机手续,说秀兰是病人,真是岂有此理,我急得直冒汗,秀兰的病好了,回不了家,在这里两眼一抹黑,钱也花的差不多了,难道要在异国流浪吗!心想奥地利给我的印象不错,机场为什么刁难这两老人,我突发奇想,立即跑到英航的售票处,那位女士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道:“别担心,乘我们的航班吧,在伦敦换乘美航很方便就回家了.”那女人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太懂,大意是咱们是一家人嘛.

登上英航七三七,我和秀兰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秀兰向我这边靠一靠小声说:“你闭上眼睛,我给你掐一掐头,打个盹也好!”

我说:“现在好多了,”她说:“那就说会儿话吧.”

这些年你真不容易,想起那年我到农场看你,差点哭出来;当老师的时候你的头发弯弯的,在脑门上起一个鼓,白皙的脸上,两道眉毛黑黑的,我不会说,就像远山吧;眼睛深深地窝在里面,怪不得那么多女人喜欢你;怎么一下子改造成老农民了,我不是嫌你成了农民,是心痛,当时我恨不得替你来改造.”

我知道秀兰爱我,但是从来没有表示过,今天不知道犯什么病了,她接着说:“你看你的手指现在虽然恢复了好多,但是也不像从前了,改造以前你的手不大,又细又白,肉活活的,......” 她好像还要说什么,我看到旁边的旅客,也在听,我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小声点,“别叫人家听了硶,笑话咱,这么大老婆子老头子,还老不正经.”他也脸红了.
都没再说什么各自眯起眼睛假睡,许多往事像演电影,往事真的不如烟.

从入洞房那一夜起,我才真正认识她.从相识到结婚满打满算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开始她以出水芙蓉的纤尘不染,细皮白肉抓住我的眼睛;又以淳朴善良打动我的心,他不慕地位和经济装况,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结婚前几天他从乡间来到天津,我带她来家看看‘新房’由于风吹日晒,脑门泛黄,完全不是在农村相识的样子,这能怪她吗,一个农村姑娘乍到大城市,不入时是有的,家里人背地里说三道四,:“大鹏是什么眼光,还不如那个小学教师呢,更不如赵金秋。(都是过去谈过的女朋友)”

我听而不闻,我是成年人了,大主意要自己拿;何况我不是找人样子,而是结婚过日子,她是自己心仪的人,我们没有洞房与花烛,结婚前我带她来家看看房子,一间十二平方米的楼房,我虽然用石灰水刷过浆,但墙皮老旧,坑坑洼洼,还是显得破破烂烂;她坐在床上,掀掀炕被,一张旧床,破板子已经稀里哗啦了,她坐上去吱呀呀响,一方八仙桌中间裂开大缝子,我用一张牛皮纸铺在上面,算是掩盖过去了,唯一的傢俬是老人留下来的一对樟木箱子,我问秀兰:“你看行吗?”她说:“比我们家强多了,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家里穷,但是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我悬着的心放下了.我靠近她坐着,想揽一下她的腰,她拒绝了.我说:“咱们已经登记了,还这么封建.”

举行完仪式才算是夫妻.”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既清楚又明白,我被她的话震住了,如脸皮颇厚的我,还是尊重他的认真,他绝不是熟透了的女人.

还是回到洞房那夜,在行那种事之前,他郑重地问:“你如果反悔,一点也不晚,你们家的人除去你,好像看不上我;别等到生米做熟饭,我丢不起那个人.”

你嫁的是我,不是别人,山盟海誓没有用,我不是那种纨绔子弟,青皮二流子,相信我,如果中途变心,我... ” 她盯着我诚实憨厚可掬的脸,捂

上我的嘴,没叫我往下说. 以后的事不能细说,但是她确实使我惊艳.上苍把她赐给了我. 他初来乍到,很难适应这么一大家子,叔叔无辜被劳改,婶婶带着四个孩子无有依靠,我不能光顾自己好过,打心眼里也过不去,加上我母亲秀兰和我,八口之家,我的工资仅仅五十八元五角,那年头供应面粉百分之十,只能卖玉米面,天助我,吃棒子面足够了。素食以当肉,秀兰和大家一样,都过惯了艰难日子,以苦为乐,秀兰天性和善,不多说少道,尊长爱幼,干活抢在前头,家庭成员亲戚故旧渐渐改变了看法,都觉得秀兰是个好媳妇,这样的贫贱之家,和乐融融度岁月我感到无限温馨.

一天下班到家,秀兰害羞地告诉我,她可能有了,我问她馋不馋,他不说话,我每天下班后总是匆匆往家奔,惦记着她,怕她寂寞,有一日下班路过菜店,顺便捎些菜回家,想给秀兰带回点什么,看看也没有什么好吃的,有也买不起,这么一大家子人,单给秀兰买也不合适,便顺手择了几根胡萝卜,没想到的是,胡萝卜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回到家我将胡萝卜吞在袖筒里,三步两步窜上三楼,秀兰听到我的脚步声在门口等我,我轻轻亲了一下她粉白的面颊,,叫她闭上眼睛,然后把袖筒里的东西递到她手里,她开怀大笑,结婚以来首次听她到从心底发出的声音,我悟到只有妻子快乐,才有自己的幸福。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眠香卧玉,满室馨香;权贵可能只知道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一定不知道穷人淡淡地默默地快乐着,享受那真正的幸福. 想不到的是,迟来的幸福是如此脆弱.我就这毛病,嘴守不住寂寞,共产党开门整风,号召大鸣大放,党的喉舌人民日报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欢迎党外人士帮党整风。看到共产党的诚恳迫切,觉得党是大有希望的,小民对国家兴亡也是有责任的,能不帮吗.我提的意见大意是;一、农业合作化运动早了点,应该先机械化现代化,再合作化不迟;二、报纸应当实事求是的刊载新闻,好消息,坏消息都应报道,叫老百姓心里明白;三、一个单位应该让懂行的人来管,党的一元化领导欠妥,党委起监督作用就行。 还对单位个别头头提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没想到热脸贴到冷屁股上,说我反党,反三面红旗,我被划为极右分子.我觉得我一个退伍军人,左就左,右就右,我才不管那一套,我教我的书,反正也当不了领导. 后来性质变了,党报宣布,右派分子是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我觉得还可以承受;也不过检讨检讨,接受批评而已,我虽然年龄不大,可是老‘运动员’了:三反、五反,镇反、肃反,也没怎么的,写写检查熟套子,轻车熟路;更何况十一岁就跟大人关过日本宪兵队,二十一岁我在解放军骑兵支队服役,无故被怀疑和父亲有联系,坐了五个多月的牢,查无实据,结论是误压,恢复原来正排级职务。不就是劳动吗,这还不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根本没放在心上.事实可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九五八年四月二十九日,出乎我的意料,专门为右派设置了一个机构---劳动教养,我就范了.以前我是光棍儿一人,老母亲也历经折磨和考验,我们都熬过来了,我后天获得了抗压性;现在大不同了,我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新婚半年的妻子身怀有孕,我怎么办,当时我感觉就像天塌了,怎么和秀兰说呢. 回家趴在床上痛哭,秀兰见状,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怕她经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塌天大祸,委婉地告诉她我要被送去劳动教养,不是劳改,我没想到她如此镇定,她说:“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等着你回来,家里还有咱妈,我生完孩子,就去工作,能生活.” 她的话教育了我,其中‘你是好人,’和‘咱妈’两句话,深深地熨帖了我的心.新婚半年平时她开不了口称呼婆婆‘妈’.在这关键当儿,她对我说咱妈二字,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一九五八年四月二十九日我被送到李七庄,后转移到板桥农场,前者说过了.现在我要强调的是,我在单位被共产党保卫委员叫蔡允迪的押走的;我是什么罪,没有经过任何法律程序,蔡允迪的权力是谁赋予的;当时我要求回家告别一声,顺便取些生活必需品,他不允许.现在回想当时我为什么不据理力争;这些都是假设,那时黑云压城,那种恐怖气氛大气也不敢喘,能反抗吗. 我被押走了,秀兰有孕在身,妈妈年迈,婶婶和四个孩子,一家老小的日子可怎么过. 从此我这个识几个字的小知识分子,一下子变成劳改犯,虽然说年轻,但是身板单薄,突然干那种从来没有干过的重体力活,身体和精神都要垮了但是八十七岁的我,现在不是还活得挺好的,这真得感恩.当时我抬着装满几百斤重泥土的大抬筐,快要坚持不住时,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垮掉,就不可能再爬起来,家里老母亲盼儿早摘掉右派帽子;新婚的妻子怀着我的儿子,等我回家;我咬紧牙关,挺直腰板,忍着肩膀的剧痛,接受脱胎换骨的,触动灵魂的改造. 像做了个梦,飞机的铃声响了一下,空中小姐示意大家系好安全带,这才又回到现实,在伦敦换乘A A顺利回到纽约. 遵照欧洲医院的嘱咐,转天就去看诊所的医生,心脏科大夫说:“不能耽误,这里的设备不能做心脏手术,立即转院.”秀兰被转到纽约哥伦比亚大学附属医院,到了预约日期,一部豪华林肯来接秀兰,洋司机西服笔挺的站在车门旁,我搀扶秀兰走近他时,他便彬彬有礼地将车门拉开,秀兰上了车,我也绕道对面上了车,车子徐徐开动,一路风驰电掣来到曼哈顿,车缓缓停在医院门外,按预约登记排队等候,这里是心脏科,专做心脏支架或搭桥手术.中午时分,一个成年男医生亲自来到候诊室,和善地问长问短,意思是不要紧张,我和秀兰确实有些担心,医生胸有成竹,把握十足地向我们解释:这不是什么大病,检查以后如果不需要手术,就立即回家,如果有问题,我们很快给你修复,手术后留院观察一夜,明天出院,有专车送你回家,一切费用医院偿付. 听到医生非常自信的阐述,我和秀兰心里踏实多了,随后跟着他进了手术室.秀兰听不懂外国话,大夫特许我进入手术室隔间,透过大玻璃窗清楚地看见秀兰躺在手术台上,他身后是满面墙的屏幕,手术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手术开始了,我的心脏跳得很厉害,心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当看到视频显示图像时,我的心情才慢慢静下来.我在频幕上看到秀兰的心脏跳动,均匀而有力,血管在屏幕上显示跟手指一样粗,另显示有一段血管仅仅像吃饭的筷子,那正是赌塞的血管部位;我旁边的计算机操作手不停的工作,手术全过程一一记录在案,我还看到执行手术的医生和他的三个助手,好像不是进行心脏手术,而像是打游戏,面部表情轻松自然,医生不时拍一拍像气球一样的东西,血管里就像一股液体不时冲击堵塞的部位,我的眼睛盯着秀兰的脸,她安详自然,好像没有痛苦的样子,我的心也随着松下来;但是我瞪大眼睛,仍旧不错眼珠地盯着手术台,上面躺着的是相依为命的亲人啊,手术进行到大约四十多分钟,屏幕显示堵塞地方突然通了,血管粗细均匀了,我将视线移到秀兰的脸上,见他眉头突然一皱,好像不舒服的感觉;手术室里的医生们却是个个喜形于色,我旁边的计算机记录员说:“手术非常成功!你太太心脏堵塞的部位不重要,很快就好起来了.”我突然心里一酸眼泪哗的一下流下来.记录员指一指脚下的塑料筐,堆满记录下的文件,她告诉我手术全过程都记录在案,别担心.我悬着的心呱嗒一下放下了.大夫说:“住院观察一夜,明早可以出院回家.”我陪秀兰进到三楼病房,刚安排好,手术大夫就进来问长问短,检查了伤口,血已经止住,然后说:“非常完美,先不能吃东西,可以喝水,明天正常用餐.” 大夫走后我端详着秀兰,苍白清瘦的脸,好像大病一场,我问她是不是很难受,她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就是饿,我已经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我突然想起医生叮嘱手术前不能吃东西,只能喝水,饿着肚子承受大手术,到现在一天一夜了,才把个细皮白肉不胖不瘦的秀兰折腾成这样子,我只能安慰她说:“不然我去弄些吃的?!” 她说:“我能坚持,听大夫的吧!”然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我问:“伤口还痛吗” “不动不痛,伤口本来就不大,像织毛衣的签子似地,扎到血管里.” 我叫她闭上眼睛,休息,她却说:“你这一天也没吃没喝,不饿吗?” 我这才感到肚子咕咕地,还真的饿了,原来光顾担心了,没有理会肚子饿不饿,她催促我快去吃饭,我看到她精神好多了,便到医院外面胡乱的买些吃食,跑上楼来,刚要闯进病房,然又止住,想像着,我吃着,她看着这不就是折磨人吗.于是我便在门外狼吞虎咽地吞下刚买到的热狗,我怕惊动她,脚步轻轻地进入秀兰的病房,她已然睡了,虽然没吃没喝,脸颊微现红润,气息匀长,我小心地,轻轻地坐在病床旁的木椅上,端详着她不知不觉进入了时光隧道,重新经历曾经的事. 那是我被送去农场不久,秀兰腆着大肚子参加了社办街道工厂干体力活,钉木箱子,头头儿不但不照顾身怀有孕的秀兰,还派她去运木料,秀兰不敢说不,只好默默地拉着两轮车,在太阳底下,穿着薄薄的塑料底布鞋,踩在滚烫的软软的柏油路上,汗水从脸上顺着脖子往下流,通身像水涝的一样,后来秀兰告诉我,妈妈要替她,她说:“我年轻力强,怎么能叫老人去干那种活,再苦再累我能扛得住,这不是也走过来了吗!” 后来妈妈悄悄告诉我:“秀兰那孩子,没处去找,粮食不够吃,他能自己勒紧裤带,也不抢吃抢喝,不但让着我还让着你婶婶一家.有一次秀兰和你婶婶到宜兴埠挖野菜,临去空着手舍不得坐汽车,脚都磨起泡来,到天黑回来时,每人背一大布袋野菜,孩子在家哭着要吃奶,秀兰在外面拔野菜两个奶子胀得生疼.她一句怨言都没有.”妈妈喘口气接下去:“刚进门时我看到你婶婶带回一个大麻包:秀兰背回不满的一布袋,心里说还是你婶子能干,等到两人把野菜倒出来,我才明白秀兰采回的野菜,洗一洗即可以下锅;你婶婶的菜是连根拔的,一家人重新摘过,能吃的菜比秀兰少多了.我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妈妈加重语气“在家里干活那叫一个麻利,又巧,摘野菜也是这么细心,拾把柴火也是顺溜的.”听完妈妈一席话,我安心了,过去我一直认为世界上的婆媳是一对天敌,原来也有例外,秀兰就是. 秀兰每月辛苦下来,仅仅拿到二三十元,每到月初发工资总是连工资单如数交给婆婆,自己一分一厘都不留,现代社会我从来没听到或见到过,还有这样的儿媳妇;后来妈妈不幸年仅七十二岁因病过早辞世,这种传统直到我们二人过日子,还是两人的薪金如数放在一起,没分过彼此. 谈到我的婚姻大事,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决定之一.前面提到过家庭情况,现在还想啰嗦几句。父辈虽然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但在一九四九年以前,住着土山花园的德式洋房,出入乘轿车,家中常驻警卫四人,其余闲杂人等上下十几位;我自己虽然讨厌那种出门有人盯着,放学后还得进家馆的生活,哪有个人的自由;说归说那时节提亲的保媒的踢破门.奇的是阴错阳差许多姻缘都错过了;当然有时间和社会变迁的客观原因,但是我更相信命运,为什么当第一眼见到秀兰时,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注定要跟她终老一生.我俩文化程度虽有差异,但是我们几十年来天天都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从不抬杠,总是你一言我一语,海阔天空,想到哪说到哪里,从不冷场往往是说着说这话就睡着了. 一个偶然的场合,和好朋友张敏潔闲谈,他说人是有前世今生的,夫妻的结合是天注定;我突然提起我和秀兰的手腕上都有一块胎记,部位大小相同,巧的是她的胎记在右手,我的是在左手,敏潔激动地说:“这就对啦!你们两个,上辈子准是偷情被人捉住,处死了,神同情你们遭遇就让你们转世做夫妻了,封建时代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甚至是司空见惯呢.” 其实这种想法我和秀兰私下也议论过,经敏潔煞有介事地一说,而且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前世今生’给我们看,证明她说的有根有据绝无虚言.这种解释合情合理,我们两人的结合完全是神的安排,夫唱妇随;妇唱夫也随,亲密无间不分彼此,没有半点勉强,原来我们是顺了天意.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关系发展轨迹会是这样:婚后一段时间从心里就把她当小妹妹看待,我比她年长五年零两个月,时时事事想着她,关心照顾她,就怕她不高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渐渐的我俩变换了位置,她的言行举止都像大姐,对我的衣食起居照顾相当周到,我真的就把她当大姐了,而自己就是个小弟弟;年深月久贫贱夫妻相濡以沫,度过了难以名状的艰难岁月;天作美右派错误也改正了;出走台湾的亲人有了消息,但是终没能到宝岛见爸爸最后一面,铸成难以弥补的遗憾;(往来书函有详述)由于有了海外这层割不断的血肉纽带,政府统战系统立即待俺如上宾,几十年没变的薪资,连连升级,大概是补偿的意思吧,结果享受处长级离休待遇,当然在感激之余,心里还是凉凉的,秀兰说:“世态炎凉到哪里去说理呢,认命好了.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当总理的材料,可是谁用你呀,你没有那个命,求个平安吧”又扯远了,还是回过头来说我两的事,老了老了又轮到洋插队,漂洋过海来到美国,曾经听到说美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到了这里发现有些差距,不同还挺悬殊.         美国人口不多,树木草地多,自然风光美则美矣;人们生活井然有序,福利不错,利也有了;到现在为止,美国仍称老大,说打谁就打谁,肌肉也够坚硬的,怪不得称‘美、利、坚’呢。人家美利坚,是别人的事,我们还得自己打拼,在国内已经退休,到了异国就得重打锣鼓重开张,人生地不熟当老师耍嘴皮子,外国人可不听你那一套,就是让你教你也教不了;只能在工厂干粗活,秀兰本就是复印机厂的工人,我们也不觉得苦,十年下来拿到四十个点,可以退休了,社安金虽然菲薄,但也达到了国内说的小康水平,无非是住房、开车、吃饭,咱没什么奢望,当机立断退休不干了,有人说那点钱够吗?现在就‘够’字说道说道,什么叫够,每个人的要求不同,标准不同.就说‘住’吧,我有一间就够了,有的人要求高,越大越好,越豪华越来劲,住到中南海行吗,不一定够,毛泽东主席不是也有行宫多处吗,没听到过他说够;再说‘行’,有一辆车子就能代步,小民也不需要防弹车,咱不遭罪不需要防,有防弹车的人也免不了遭冷枪暗射;最后说‘吃’,蔬菜、水果、鸡鸭鱼肉蛋虾而已,都用不了多少钱,话说回来吃得清淡一些,对健康有利.至于旅游什么的,退休以前该游的游了,该看的看了,老了还是深居简出是上选,不知别人怎么想. 绕了一大圈,我觉得欲望是永远满足不了的;我有吃有喝,有车,有遮风挡雨的公寓,我感觉很满足了,也就是够了. 年纪一天大似一天,八十七岁了,身板还行,可是性情越来越像小孩子,吃喝拉洒睡,都得秀兰操持,她把水杯摆在我眼皮子底下,有时我都忘了喝,他还得提醒我喝水。秀兰年纪也不小了,生活的兴趣不减当年,孩子们都不住在一起,他就把我当小孩子来呵护,习惯成自然,我发现她又变了,从大姐变成了母亲,我的坏毛病也娇惯成型了,说邪乎点儿油瓶子倒了也没心思扶;有的时候也觉得愧对她,晚上说起话来我问她:“你是不是有点儿傻呀,从结婚后跟着我没享一天福,我没能力没有智慧,不会赚钱,不但不能给你好日子,还叫你跟我一起受人家的欺负,人家说你是右派分子的臭老婆,你也忍了,回到家还劝我想开点儿,很多事都是你开导我,受的罪可是船载车装,你为我受尽了折磨,为我扛着政治上的压力,把四个孩子拉扯大,现在两儿两女早已成家自立门户,你又把疼爱孩子的心思移到我的身上 ,你图个啥?” 她回答得既简单又直接:“把你照顾好,壮壮实实地,不为别的就图你陪着我一齐变老唄;你也挺有用的,是我的主心骨,是给我掌舵的.” 接着她又扯到过去:“刚参加工作一个月才十几元钱,后来在复印机厂,一个月三十块钱拿了二十多年,临到退休才涨到四十多,这么算来十年下来能拿八九千人民币:在这里一国月赚一千多还嫌少,可是折合成人民币就可观了,算来一个月赚的钱比在国内上班十年的工资总和还多呢!所以我就很知足.”我觉得生活态度,对事物的看法相同才是关键. 我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一睁眼秀兰还在我面前躺着,她说:“你太困了趴在我腿上睡着了,我没敢动,想叫你多睡一会儿,”我说:“做了一个梦我跟你念叨念叨,”于是就有了上面一段闲文. 转天早晨秀兰恢复得不错,大夫叫她回家休养,医院派车免费又把我们送回家. 这期间三妹大平为了和在台湾的先生团聚,卖掉房子走了,原来之所以能在纽约生活主要是因为三妹一家在那里;现在秀兰身体欠佳,我们的年纪一天天老了,必须重新审视未来定居在什么地方,四妹在西雅图,二儿子林方在温哥华,大女儿林艺在伊利诺的香槟,我和秀兰盘算总得有个亲人在身边,原来想过到西雅图靠近美加边境的小镇定居,西雅图有四妹大明,温哥华有林方:斟酌来斟酌去觉得欠妥,有个灾病的身边没人不行,最后决定迁到香槟.打算来香槟之前林艺打电话征求我们的意见,如果决定到香槟,他们买房时可以考虑母女屋,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我们在美国独立生活久了,觉得亲戚远离香,到香槟后住在距离较近的地方最好,拒绝了他们的一番孝心.                秀兰身体基本恢复健康,告别十六年来在纽约相处的朋友,免不了聚一聚,离情依依还真有些舍不得.接下来就是处理掉不想带的东西,最后真是一身轻,书籍舍不得丢,装箱邮寄;一应电器简单家具,被褥毛毯多余的箱囊,餐具等扫地出门,最后我和老伴每人两只手提箱直飞香槟投奔女儿来了;这次旅行有个笑话不能不说,电话上林艺说他那里很冷,上飞机前我和秀兰把冬天的全副披挂穿戴齐备,飞到香槟时闹了大笑话,林艺接机时看到我们的样子乐翻了,她说:“今天七十五度你们不热呀?”接机的人群投来异样的目光,还以为我两是北极来的远客呢. 住到女儿家总不是常事,个把月就申请到了老年公寓,我们很高兴,这地方是大学城,人员构成单一,环境不错适合养老,又有大女儿在身边,决定安居在此。一个晴朗的早晨,林艺抱着刚满月的小女儿,陪我们去看公寓,来到市中心华盛顿广场一栋公寓楼,外面还行,进到里面,我们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人员素质就不说了,进到单元房间,大约二十平方米的厅,墙壁是麻麻辣辣的大方砖垒成,没有用涂料抹平,睡房黑黢黢角落里一个小窗户,我突然想起五十年前蹲过的牢房,再看看秀兰的脸,阴沉沉地一句话也没有,“回国吧,别在这儿受洋罪了!”我俩几乎是同时说出来的.带我们看房的经理,看出我们不满意,就说:“还有一处,在呃版纳,要不要再看看?”随她来到哈丁老年公寓,比那边强多了,我和秀兰决定先住下,以后再拿主意,于是我们置办了一应家具,电脑、复印机、沙发、床铺等生活必需品,住下以后发现这里还有郭玉珠和李犀利都是中国人,一个来自北京探亲家属,办了绿卡不走了;另一个还是林艺读医学院时的老师,后来又成了同事,她也移民了,人熟是一宝,一来二去也就安定下来,人家都行,咱也行,再说正给大儿子和小女儿办移民,也就不想回去了.在那间公寓生活了十一个月的样子,总觉得不对劲,碰巧在巴斯站等车跟一个老外闲答咯,了解到附近还有几家公寓,打听好地址就去询问,进去一看大开眼界,跟我住的公寓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二十四平方米的厅;八平方米的厨房虽小,放一张餐桌吃饭没问题;卧室也不大,相当于我在天津七口之家住过的十三平方米的房间,一楼有活动室,台球室,小健身房,五十英寸的平板电视,二楼有图书室,有两台公用计算机,洗衣房一应俱全.当下就填了表,但是不知要等多久才能挨上个儿;后来跟林艺商量寻个廉租房搬进去,看了几处,不是交通不方便,就是离林艺太远,那时我自己还没有买车,正犹豫间,申请的弗罗里达号斯的公寓下来了,条件如上所述,高高兴兴地入住了,迁来香槟前,将旧车送给了朋友,来香槟虽然不上班,觉得还是不方便,秀兰说老了更要开新车,俩人驾个破车也怪可怜的,于是就买了一部全新凯美瑞(toyota),有房有车,我们再无所求,一住就是十四年.回顾这些年,日子平淡无奇,确实也很温馨,很享受,虽然没有什么新鲜事可记述,也不能是空白不是吗.

住在香槟十四年的概况记录在下面 我是闲不住的人,打听到这里也有中文学校我就去了,刘平和当时的校长张蕾倡导,组织交谊舞班苦于没有人辅导,征求我的意见,这是我的爱好,就欣然答应了,我的要求是,大家是朋友无所谓老师与学生,我不收报酬,我需要来去自由,就这样达成共识,这是二零零二年的事。没想到不少人有兴趣,最初有刘平夫妇、毛中原莉莉夫妇、唐明卢金明夫妇、探亲家属徐晓慧、许艮佳,于木定等,一间大教室挤得满满地。消息传到校园中国留学生中,沈凯、董微,胡亮,赵龙梅,曹敏,蔡飞,黄超,郭嘉等,还有不少人记不起来了,我们这里的一间教室不够大,学生们要我到校园里学生会去;说到这里我必须解释一下,本人只是爱好,只在加拿大UBC参加过一年的训练,这是个四年的班,我只学了一年,初级的很,好在我们这些人都是混时间,寻乐趣,不计较正规不正规,不少人是第一次碰触交谊舞,可以说积极性很高,其乐融融,办了一年又一年,相继有天津老乡孙福荣刘岩夫妇、鲍务立吕杰夫妇、查理张立松夫妇、陈光华高小平夫妇等,香槟跳舞的朋友大体都在一起热闹过;话分两头留学生这一群人,要求高,要求跳国际标准舞(简称国标)我被学生会那边排挤出来了.沈凯董微另起炉灶走上正轨,办起收费的国标训练班,他们很有成效,有的人快成专业了;老陈莉莉经国标班训练成效显著,是这个群体的佼佼者.在学生会期间认识了小田青燕他愿意做我的舞伴,从此我和她每逢周五都到舞厅去跳,一直到二零一四年他博士毕业后,在美东找到工作为止,八九年的时间够长了,还真舍不得他离开. 除了周末中文学校,我们急需自己的场地,2006年,高兴通过关系在果园活动中心借到场地,每逢周五或周六都跳舞,唱歌,聊天.后来老高因工作忙,毛老板接替主席,后又推举齐小平主持至今,十来年从没有间断过;二零一一年左右突然兴起一股阿根廷舞热潮,我也卷入了一阵子,花钱学那种贴面触胸舞蹈,最起劲的是老高,老孙.不过时间不长就没后劲了.十年间每年都有几次野餐钓鱼等聚会,这是美国人和旅美华人生活的常态,一笔带过了. 病痛 我没听从医生打防御针的建议,二零一四年我突然患上带状疱疹,痛起来脚心就像踏上烧红的煤球,痛过后的脚还不停的哆嗦,好几个月左脚不能沾地,很长时间整夜不能入睡,不能下床,秀兰陪在我身边,喂水端尿不说,不停地抚摸我的左腿和脚,剧烈的疼痛才能有所缓解,合上眼忍一小会儿,将秀兰也折腾瘦了很多;我的医生开了大量的镇静药,疼痛没止住,我却变得傻乎乎的,脑子也变得迟钝了,足足痛了三个月,之后虽然还疼,但是可以忍受,左脚和小腿肿得很厉害,我开始下地拄着双拐练习走路,开始只能在楼道里挪动几步,我们的楼道每隔七八米一个门,我只能走一个门,渐渐地走两个门,三个门,半个月下来能走五十米,后来一百米,渐渐地扔掉双拐,扶着楼道的扶手,一瘸一拐的锻炼.每次看医生都是大儿子林垣用轮椅推我下楼.几个月后恢复到能走两千米,一年过去了,腿脚虽然已经消肿,还有麻木的感觉,并不影响走路和打拳跳舞,一年后我再去参加活动时, 交谊舞贴面舞被扑克牌打升级代替了,香槟华人的这种活动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希望今后有心人,再恢复昔日的热闹场面. 十几年来各种活动千篇一律不去细说,单提后面几个地方:弗罗里达,芝加哥,和夏威夷. 大女儿林艺夫妇在迪斯尼附近买了一间度假屋,排在每年圣诞前后一周,如果不去钱就白花了,所以有幸沾他们的光,连续好几年圣诞期间都去热闹一番,都说那是度假,我们那时八十岁左右,精气神还行,小孩子们喜欢的冒险项目,我都要尝试一下,飞车那玩意儿可不好玩,一次我冒死上去了,虽然仅仅几分钟,我感到好像没完没了的翻滚,五脏乱了,可能五官也挪位了,当时若是有镜子照一照,可能以为碰上丑鬼了;还好下来以后并没怎么样,但是告诉自己以后就别装嫩了,再看看半子马丁,下来时脸都绿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可是他记吃不记打,每次过山车都不肯放过;他说很享受那种状态.有的项目我鼓励秀兰和我一起玩,像吊在空中的那种,居高临下浏览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匆匆赶场,和动物如羊群者流,到有水草的地方寻吃喝,也没什么大不同,高级动物的人,所不一样的地方是温饱后,还要找点精神刺激,填补一下无奈的空虚而已.

有一个节目我忘记叫什么,姑且称为《乘风破浪》吧,是这样的:我和秀兰一下子就飞上天,扫过山尖,穿越峡谷,随着大河的激流,奔向大海掠过大洋,看着大海里冲浪的弄潮儿,田野里背朝天插秧的农民兄弟....腿酸酸的经历大自然的浩瀚壮丽,但是有惊无险,速度由急而缓,等到轻轻落地,发现自己仍坐在原地座椅上纹丝未动。仔细观察原来是一边放映全景视频,座椅悬空滚动,这样一来自己就融入画面了。这是我最爱也是最享受的一次虽幻似真的经历. 再就是参观环球影城后,才知道电影里那些地震、洪灾、龙卷风等惊险场面,都是影棚里的东西. 两次逛拉斯维加斯,感触颇深,洋人中不乏佼佼者,他们把赌徒的心理揣摩到家了,你想不劳而获,我给你开赌场,多少人不停地把钱源源不断地运送到赌场,成就了举世无双的沙漠里的赌城,且不说那里数不清的豪华酒店赌场,单说仿建了各国名胜古迹,虽嫌小了点,也算洋洋大观了.说到这里, 回忆起纽约的日子,继母在世时(説继母不算准确, 因为爸爸娶她进门时, 我的生母才四十岁健朗在世;妈妈早在一九七六年仙逝.她待我不薄, 所以我尊称她继母)她每年从台湾过来都要到大西洋赌城,我们也跟着沾光,他从来不赌博,她的看法是谁能赌得过他们,开赌场的人都是人精,免费豪华大巴拉你去赌城,不但免费,还送你一些赌本,就是钓那些傻鱼上钩呢.记得第一次跟她去是一九八五年,她知道我刚来美国,罗锅上山前(钱)短,便给了我二十美金。我看到小赌的人,都拉老虎机,一次放进一个夸特,说玄了眨眼的功夫二十刀全吞进去了,怪不得叫老虎机呢,继母小声不知跟谁说:“大鹏不会过日子。”我听了心里不爽,又觉得可也是,二十美金换成人民币就是一百六十快,我那时辛苦一个月工资才七十八元,其实我很会过日子,过去几十年的艰难岁月把我打造成能折能弯,适应性极强的性格;当年堂兄林大中看我在牛粪火盆里烧土豆吃的寒酸样说:“当年的大少爷,这里以苦为乐,佩服,佩服,我就受不了.”其实他只见到冰山一角,我是四个孩子的父亲,穿戴都是手工操作, 根本就没闲钱买现成的,那时我们想买一台缝纫机,对我来说那是妄想,二儿子穿鞋特费,秀兰费劲巴力锥帮纳底好容易做成一双鞋,两个星期不到就穿飞花了;我自己穿的塑料鞋破了,总不能光脚给学生上课吧,恰好邻居靠刷洗旧塑料鞋维持生活,我厚着脸皮和大爷商量,用我这双不能穿的鞋,换一双虽旧但能穿的塑料鞋,邻居大爷太了解我了,忙说:“没关系,一双换一双,两不吃亏,反正这些旧鞋是要回炉制成再生塑料的.”我挑了一双尺码相同颜色仿佛的旧鞋,穿着合适,到了学校同办公室的于老师说;“你们快看哪,老林的鞋两只不一样,一只六个眼儿,另一只八个眼儿,我端详了一下,还真是如此,我完全没留心几个洞,觉得不影响走路就行了,管他几个眼儿啦,没想到被人家当成了笑料;这是小事一桩,我穿的衣服也是捡人家的,孩子们的棉鞋,也是老师们的孩子换下来的破旧棉鞋,我虽然自觉赧然,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继母说我不会过日子,辩解无益,我也只是想体会一下这种新鲜玩意儿.从那以后每年都随继母到大西洋逛逛,我不赌,秀兰愿意玩一玩,他确实没别的嗜好,每次他买四十美元的筹码能够玩一夜,我告诉他,这种玩意儿是有输没赢,豪华的场地都是赌徒的钱堆成的,我们就赌这些钱的,输完了事,不要再赌;有时输光了;但也有几次运气好,钱哗哗的往下掉,他赢三次一百美刀,后来继母在台湾不幸,殁于车祸,十几年过去了空馀下对老人的思念. 再就是美国中部大城市芝加哥,那里黑人居多,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五湖流域,说是湖,其实就是海,这样算来美国大陆就四面环海了,怪不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呢.她是得天独厚,开发又是近几百年的事,虽说都是掠夺起家,但是建国后确立了一套较好的制度,到现在为止已达登峰造极,往下走我就不能预测了,我已风烛残年,世界怎么变化与俺何干, 就不操那份闲心了. 圣路易斯倒是一个好去处,在那里欣赏了GATEWAYARCH。设计者匠心独具。我蹬上过不少摩天建筑,但都没有她那么萧洒,那么妩媚,她站在密西西比河岸上迎接来访者说远了……

那年在迪斯尼渡完圣诞节,半子国海游兴未减,改道转飞拉斯维加斯,我们入住MGM酒店,小赌是免不了的,上回说过,我从来不赌,这回破了例买了二十个投肯,花了一张二十刀的绿纸币,秀兰说:“你不过了,二十个投硍,只能放二十次,一下子就输光了,若是买两毛五的筹码,能买八十个可以玩半天.”我说:“没关系,输完了算完,不会再赌,就这一次.”不出她所料,两分钟的功夫,一眨眼二十块没了。她继续玩她的夸特儿小赌,一夜下来不但没输,反而小胜.我则转悠到玩二十一点地方,国海赌兴正浓,我看到他面前摆满代币筹码,想来是运气不错,我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他的高高的几罗筹码,哗啦啦地地飞向庄家的怀里,所剩无多,但是我估计最少也还有几百刀站在那里,他不动声色,从后面看耳朵,有汗水缓缓下行,下一局当他拿到两张牌时,突然将眼前的所有筹码推出去,我心为之一震,还没缓过神来,他的钱就换了主人.

国海从皮夹子里掏出信用卡,在自动取款机前捅进去好几次,也没有拿到钱;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保护措施,防止赌徒陷得太深就不能自拔了.说归说,国海正财运兴旺,他请我们在剧场度除夕夜,看魔术大师表演.回程时他又慷慨解囊,乘头等舱回家,这是我第一回享此款待,这东西比经济舱舒服多了,将来有机会再回国,也享受一把.

值得大书特书的是二零零三年夏威夷之行,国海在伊利诺大学,取得终身教授职位那年暑假,适逢北美会计年度学会在夏威夷召开,一家人老少七口随行,度假十七天,饱览热带风光. 第一站住进滨海大酒店二十四层,两个套房,居高远眺,冲浪健儿,忽而推向浪尖,忽而卷入浪底,这是我平生近距离看这玩意儿,玩什么的都有,就算玩儿大海吧.                          上中学的时候上地理课,夏威夷这个名字就很吸引人,夏天妈妈给我买了一件翻领衫,我不愿意穿,嫌难看,爸爸说傻小子,那是夏威夷衫,我冲那名字便欣然接受了;在世界地图上看夏威夷,只不过是一些星星点点的小岛,大一些的有八个,后来美利坚设州成为美国的第四十九个州,首府在火奴鲁鲁;中国人称它檀香山,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火奴鲁鲁到了中国就变成檀香山了。  后来查了一下,原来火奴鲁鲁意指‘屏蔽之湾’或‘屏蔽之地’。因为早期本地生产檀香木,而且大量运到中国,被华人称为檀香山。孙中山先生曾在那里起家,最后推翻了帝制,建立了共和,从此也开启了军阀混战的新局面.这些都和小民无关,还是谈谈对夏威夷的观感吧,下了飞机不觉累,虽然热风扑面,国海兴致匆匆,驾车载着一家七口环岛兜了一圈,绝对不能用山青水秀来形容,虽然有珍珠港的的记忆,令人依稀嗅到硝烟味道,那仍是一处世外桃源.太阳撞山时我们才兴犹未尽地入住酒店,我站在二十四楼的阳台上近观,脚下沙滩上,身穿比基尼和坦克短裤的男男女女,熙熙攘攘;远眺冲浪健儿在海上弄潮戏耍,晚风习习,热浪扑面,掩不住游人的陶醉. 转天,国海的亲戚打来电话,约在在山顶的家中为我们接风,曲曲弯弯的山路,汽车有立起来的感觉,爬到山顶山风撕扯着彩旗,好像山在摇晃,只有出世的仙翁道骨才配隐居如此圣地,夏威夷吃海鲜,小菜一碟算不得大餐了.少不得觥筹交错,杯盘狼藉,然后就是海侃,我对吹牛不敢兴趣独自出来观山景,在这里省点笔墨,贴上照片比我瞎掰强多了。

最难忘的经历是龙虾湾海底观鱼,按说近八十岁的我,本不该下海了,但是禁不住女儿和外孙们的劝说,我穿上短裤,带上面罩,嘴含换气管子,浸到海水里,海水像柔软的双手,抚摸着我的全身,我趴在水面上自己就漂起来了,久违了大海,回想当年,我为了某种目的,苦练游泳,速度不咋地,耐力了得,三千米绰绰有余,而且蛙爬仰蝶全能.记得在保定华北军区师范读物理系期间,还报名参加了抗洪抢险救灾小组,最后也没有轮到我们这些学生去打拼.龙虾湾的海水清可见底,鱼类五花八门与人偕行有时我轻轻触摸它,他还主动靠近你,海底世界可谓美不胜收哩.下面再贴一帧图片。

参观菠萝园,我和国海还有一件趣事,他说菠萝是长在树上的,不知是听谁说的,我记得看台湾风情片,菠萝是种在地上的;菠萝园大得望不到边红土地上种满菠萝,我们在为游客搭建的凉棚里等待下一班小火车,这时菠萝长在哪里的问题似乎已经有了答案,菠萝田里看不到树,显然菠萝是种在地里的,小火车来了,一家七口踏上车,它载着我们穿越田间,农民弯腰播苗,过了一片小苗地段,一片比一片茁壮,将要成熟的菠萝崭露头角,它们顶在手指粗的茎上,探出头来等待收割.据介绍只有红土地上生长的菠萝营养价值最高,新鲜菠萝香甜可口,那味道只有亲自品尝后才能体会到,后来在美国本土的超市里买到的菠萝,吃起来完全变味了。就是缺少一个鲜字.

珍珠港多么漂亮的名字,几十年前的遭遇让它蒙上一层挥不去的阴影。港湾里的沉船依稀可见,多少儿女葬身鱼腹,父母变成孤独老人,成千少妇变成新寡,踏上在沉船上建起的纪念馆,默念镌刻在石壁上的英烈芳名,心中不免升起对偷袭着的鄙夷,为了忘不掉的记忆,收藏了一枚纪念币, 以慰我心。下面是我们一家在珍珠港的留影。      

少数民族保护区:polynesion.我不能用笔墨来形容,只好贴几帧照片敷衍了事。

 

看了马科斯在夏威夷的避难所、黑沙滩、逃犯隐居地无可记述,下面很想描绘一下看活火山的经历。 好几个大坑,直径大约五百米至一千米不等,很难想像岩浆从地下喷出来是什么样子。看完火山喷发录像的场景,驱车直奔岩浆还在奔流的地方。已经凝结的黑色岩浆,起伏像波浪,三个孩子太小不能冒险,秀兰刚刚手术不久,也不便进入还在流动的岩浆区,只好将他们安顿在安全的地方。然后女儿,国海和我三人便向无边的岩浆海洋出发了。开始波浪形的岩浆还算平坦,越往深处走 起伏越大,厚底皮鞋也不能隔热了,甚至有些发烫,热空气扑面,火山灰形成的沟沟坎坎,越来越深,全身被汗水湿透了,隐约出现一些小红旗,伸向远方,原来那是安全路线,这时我感到已经陷入火山灰的汪洋大海,根本辨不清方向,如果没有那些红旗指路,想走出来是万万办不到的,越走离火山口越近,看到了,看到了,岩浆还在缓缓流动,脸上火辣辣地,我们不能再前进,国海捡起一块凝固的黑色岩浆,投向正在蠕动着向前爬行的岩浆,我想阻止他,但是晚了,岩浆块咋进流动的红色东西,还好并没有溅出火星,原来软软的岩浆,非常粘稠,这时大家虽然还想探个究竟,但是天色渐晚,温度也不容你再前进一步,我们如果在留恋,太阳下山后恐怕再难找到来时路了,略带遗憾地踏上回程。说时容易,那时难,三人已经筋疲力尽,更觉得大海一样的半冷却的岩浆,无边无际,就像千山万壑,绝对不能迟疑,天黑前必须逃出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天黑前我们终于回到秀兰和三个孩子身边。发现他们很坦然,并说:“我们在望远镜里看到了真火山。望远镜就设在路边。”我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在望远镜里看火山口近在咫尺,岩浆不停的向外奔流,心里还真有点后怕,如果在我们走出来之前,正在活跃期的火山突然发脾气,我们就变成熔岩了。据说一两年后他又喷了一次,没细追究。

夏威夷州八个主要岛屿中,夏威夷岛最年轻也最大,火山灰的堆积仍旧继续,它的体积也越来越大. 看完火山乘小飞机回檀香山。我第一次从旋梯登上飞机,过去只看到过元首们从旋梯上走下来的气派,这回也模仿一下过把瘾. 十七天的假期一晃就过了,回到香槟生活又归于平静。打拳跳舞之余就没事干了,没事干听起来是好事,其实那种寂寞孤独感和思乡情绪是说不清的.只好没事找事,手头有一本宋词鉴赏辞典,光看是不禁看的,于是开始了一件大工程‘抄书’,它占去了我很多时间,哩哩啦啦三年抄了七大本,大约一千多阙宋词,亲手装订成一函,颇有成就感.意外的收获是将发抖的手医好了,叫做歪打正着吧.回味漫长的移民路,有得也有失. 不说也罢,失去的就很难数过来了,失去了亲朋好友,虽然常在网上见面,也是隔靴搔痒,连气息也嗅不到,甭提拥抱握手了.我的少年同学克俭在电话线上呼我回国养老,八十多的胞妹也希望我回去.其实我何尝不想回去呢,到现在为止,大女儿林艺已经成家立业,先生拿到终身教授的职位,他们的大儿子大学毕业了,老二大学在读,小女儿已是高中学生,她的一家铁定在美国落地生根了;林方是我的老三,天津财经大学毕业后留校当老师,本来也是不错的工作,可是他也放弃教书的前程,移民加拿大,儿女都长大成人,都有个不错的工作,当然也扎根在温哥华;老四小女儿林深大学毕业后和先生一起留学东京,一去就是十年,打工上学生孩子,好不辛苦,毕业后夫妻二人变成四口之家,姗姗回国了,工作不错,但仍不死心,还想出一口当年被美国拒签的窝囊气,老大林垣中年丧偶,也有来美国生活的愿望,我责无旁贷,已将他们两家移民过来了.说到移民我必须从头道来:先说我和秀兰的坎坷路,在我探亲期间,继母林王淑敏命三妹帮我办移民,而且打算叫我留在美国等移民,我如果答应等于将自己置于不义,这样做无异抛弃患难的结发妻,我断然拒绝.这是我平生做对的三件事之一.最后决定先给秀兰申请移民,稀里糊涂,秀兰以探亲为名,飞到美利坚,时差还没倒过来,为了拿经验,每月七百刀,就给人家姓丁的看小孩了,三妹帮秀兰请了律师,两千一百美金包成,先付七百,劳工证下来后付七百,移民局来通知后付清余款,一等就是七年,终于下来通知,材料齐备后下一步是回国到广州美国领馆面谈,这可把秀兰难住了,正在为难之际,天无绝人之路,世界日报登一条消息,凡是九九年人在美国的,一律给绿卡,就像大赦一样,我们登上这趟顺风船没费吹灰之力,拿到绿卡,也没回广州面谈.虽然白花了两千一百美元,算起来不吃亏.以后的事就是按部就班老两口打工吃饭,一晃五年过去,接下来就是入籍,给已婚子女移民,这是唯一一条路,有人说可以先探亲,黑下来不走,慢慢磨,我一家人是绝不会做那种理亏的事的.先征求林垣林深两家的意见,都愿意来美国,我便找了一个律师—中国人也姓林,单名一个云字,这小子大包大揽两家七口人五百圆保成.其实就是填个表,因为自己是刚来的老土,英文不行,只好摁着脑袋叫人家弹,人家要打,咱愿挨,从此又一次踏上了漫长的移民路.一年两年三年,一晃五年过去了,五年当中打过几次电话,回答是等待,五年过去了再打电话没人接听了,去信打听也没回音,后来再打,回答是空号,只好打电话给纽约的老朋友老姚,託他跑一趟律师事务所,结果是查无此号,我往好处估计是他破产了,往坏处想他违法吃官司了,那是人家的事管不了那麽多,可是孩子们的移民怎么办,我翻箱倒柜找到了原始收据,这时我的英文也不像从前那么烂了,移民文件看懂了。死马当活马治吧、开始上网查找,一顺百顺,优先日起很快就到了,没过多久,移民局邮来一个大信封,通知上写明所需文件:无刑证明、出生证明、申请人和被申请人之关系等.这时大儿子林垣的媳妇因脑癌刚刚去世,还得申请免除这个名额,写完申请书,附上死亡证明,发给移民局;孙女林舒已超龄早已结婚,申请豁免无济于事,本是一家三口同时移民美国,到头来只有林垣一人拿到绿卡;同时申请的还有林深一家四口,他们就更麻烦了,因为早期留学日本,还必须有在日本十年的无刑证明,人不在日本,人家拒绝开据证明,几经周折,日本领馆答应代办,恰在这时美国不知犯了哪门子病,移民延后一年办理,所以林深又比林垣晚来一年.马拉松般的移民道路虽长,终于走到头,一家团聚怎一个难字了得.难字还在后头呢,欢欢乐乐激动过后,就是日子怎么个过法,开始还算顺利给垣租了一间房子,就在我的公寓隔邻,很快林垣在商场里的一家日本快餐店干活了,能维持生活他不甘心,不久又转到一家华人开的快餐店,掌厨,一天十个多小时,一个月仅仅拿到两千三百刀,他觉得还能承受,一干就是三年,其实他最需要的是找一个伴侣,五十多岁的男子丧妻,很不幸,心理压力是不言而喻的.           谈到找对象,他还是蛮幸运的。刚来到美国就有一个探亲单身女住在同一栋出租房子里,知道林垣是单身,永久居民身份,就主动表示爱慕,房东看到眼里便欣然做红娘,这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不巧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六十多岁的美国老人,拉拢她,她满以为十拿九稳傍上个美国公民办绿卡手到擒来,她便投怀送抱,美国佬美在心里笑在脸上,可是轮到动真格的办移民,他却设法搪塞,时间一长该女孩子知道这老头是哄弄她,便拿出看家本领大打出手,老头不支报了警,女孩子以非法身份被拘留,好在朋友帮忙以难民身份保释,无罪释放.这时她知道林垣仍是单身便托人说合,愿意重归旧好,林垣觉得这种女人靠不住,婉言拒绝了,另有T姓女子离异多年,在一起跳舞时认识,我觉得她沉默寡言,有稳定工作,孤苦一人过日子,也怪可怜的,探她的口气,愿意和垣交朋友,我便从中说和,他看中我们家庭,但是觉得林垣没有学历,不会英文生活能力不强,最后不了了之.                      有唐姓者和垣交往,林垣深情对待,但唐女是个骗子,我和秀兰晓以大义才没有陷得太深,这不是我的事,就省点符号,几笔带过.    最后垣的老同事介绍一女,见面时谈起来原是同一系统的熟人,且都是单身,话亦投机用不着帕托,就成了眷属.现在林垣在天津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女儿也有了女儿,垣成了老爷,回国定居安享晚年,我们也就不用再为他操心了. 深儿又等了一年,举家四口拿到绿卡,买了房子,两个女儿顺利入学,再圆满不过了.事情总是那么捉弄人,她先生唐伟是在日本读的博士,舍不得外语大学的职位,所以不愿意屈就美国的打工生涯,夫妻分居三年了,虽然每年探亲两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家人都忍了,可是最近一次来美国遇到了麻烦,移民官认为唐伟没有久居美国的意愿,警告他如果再在境外久居,就要吊销绿卡.按照移民法并没有错,但是唐伟在美国有妻室,有孩子,又有房子,足以证明决心成为美国居民,只是一时没有适合的职业,留在中国完全是权宜之计,只好听天由命了.现在我们这种升斗小民无奈之下,也只好安慰自己,世界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你偏要求全,不是徒劳吗,随其自然阿Q一下是为上策. 前几年还想着落叶归根的事。后来进了养老院,将退休金全部奉献,一日三顿西餐随便吃,水果甜食饮料更不在话下,套房舒适,有人清扫,衣物有人洗完烘干后送回来,再也不用心痛秀兰灶前为炊,刷锅洗碗,抽洗浆做,两个女儿不时来探视,算是安享了.现在不想归根了,不是不想,是想也白想。当年五十多岁,就像一颗树,拔下来种到异乡,居然成活了,而且扎下根,现在如果再将老树刨下来,运回国肯定种不活,只有烧火的份了,也罢,决心终老异乡了.

 

最后回过头来梳理一下,自己走过的革命路,还有脉络可循.爸爸在自己的传记里说:我本农家子,祖辈因兵燹流落在河北省大城县,城南十个贾村之一的李贾村落户,祖辈无粗通文字者,背朝天面朝地,勤劳种作,终岁不履城市耳.                         到我父亲这一辈,家道岁虽称小康,食则杂粮,衣则短褐,现年本人八十七岁,回顾一生中国给我处长级待遇,在美国有退休福利,足以安享晚年,我不愿意继续写下去了,就此搁笔

<个人小史>《五言打油八句》为后记

 

少年喜读书  沉迷杂学中

弱冠思报国  军旅无战功

壮年吐心曲  博得右派名

运交遂改正  老态已龙钟

暮年有医保  无需去劳形

休居异国  酸楚孰知情

耄耋思归去  家国常在胸 

幸有老妻在 相对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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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_pillow 回复 悄悄话 文笔简练,行文顺畅。但篇幅过长,若能划分一下章节段落,读起来应该更有整体感。总而言之,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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