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东魏军步卒被华部军杀得大败逃回,生性残暴凶狠的侯景这次倒没有大发雷霆。因为他知道这华部军是西魏军中的头等强军,不会那么容易被击败。所以刚才东魏军步兵的攻势,试探的成份更多一点。
看了刚才的战斗,侯景心中也不得不赞叹。这华部军真是了得,难怪高敖曹会折在他们手里。战斗中华部军阵列严整,前面一人倒下,则后面一人马上能够递补而上,使整条战线始终能保持完整。而且华部军的士卒们勇猛无畏,武艺精熟。几乎他们每次凶狠的突刺,都会带走一名东魏军士卒的生命。东魏军人数虽多,却始终处在被动之中。
“对付这样的步兵密阵,重骑冲突才是最好的办法啊!”
侯景在心中想道。那么又该如何通过华部军在阵前所设的障碍,保证重骑能以最高速冲击敌阵呢?侯景在脑中紧张地思考着。他如豺狼般冷酷的蓝色眼眸,死死地盯住华部军的阵列,如同是盯着一只美味的猎物。他右手拿着马鞭,轻轻地在左掌心拍打了几下。突然,他脑子里有了主意。只见他将马鞭用力挥舞了几下,大声道,
“来人哪,传我的命令……”
很快,东魏军再次发起了进攻。这次,他们仍然是首先排除步兵方阵出战。大队的东魏军步卒重新组织起来,他们列起密集的队列,在最前列盾牌的掩护下,缓缓地向华部军逼来。他们每行一段,就会停下来,而大批的东魏军则在他们身后将地上的杂物一一清理干净。东魏军的步兵密阵象一只巨大的钢铁乌龟一样缓慢向前蠕动,在他们身后则留下一条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大路。
这边华部军因为视线被阻,一开始没有明白东魏军这是在干什么。只是对东魏军这种走走停停的做法感到疑惑不解。直到东魏军的步兵方阵快要逼近时,大家才依稀看清他们究竟在干什么。李辰立即明白东魏军这是在给骑兵突击清路。接下来,东魏军必然是重骑反复冲击,意图突破自己的步兵密集方阵。
不能坐以待毙!李辰立即命令华部军主动出击。就见华部军呐喊着出阵,以整齐的队列迎向东魏军的步卒,两军就在阵前又一次展开激烈的拼杀。当华部军经过力战,再次击退东魏军的步卒的时候,东魏军的大队重骑却紧接着沿着清理好的道路呼啸杀至。
东魏军重骑全副具装甲骑,人马皆被铁铠,马上骑士头戴铁盔,覆以铁面,只露双眼,手中长槊直指前方。东魏军重骑以破步兵阵惯用的锋矢阵,如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般直向华部军冲来。甚至一些回撤的东魏军的步卒来不及躲避,直接被飞驰而来的重骑撞飞出去。
李辰见势不妙,立即下令出战的华部军撤回,重新结成密阵以待。华部军的士卒们刚刚跑回自己的营垒,重新竖起木栅。东魏军的重骑们就已经如狂飙般冲至眼前。虽然还剩余了一小段路障没有被完全清理干净,但是距离太短,已经无法阻止东魏骑兵的高速冲击了。
华部军大士卒们才把手中的长矛向外四十五度角斜竖起来,作为箭头的第一名东魏军具装甲骑已经越过了最后的障碍,只见他双镫狠狠地猛磕马腹,战马前腿委微曲,腾空而起,直接从木栅顶上飞过,一头撞进华部军的阵列中。骑士手中的长槊猛地捅进了一名华部军士卒的胸膛,将他人整个顶得直向后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数不清的长矛也刺进了骑士和战马的身体。可是浑身铁甲的具装甲骑以最高速冲刺而来的冲击力何止万斤!只听一阵“噼啪”声传来,顿时十几柄长矛齐齐折断。当面的几名华部军士卒顿时被战马撞得四面飞散,身负重伤。
第一名具装甲骑一直冲破了华部军的五排阵列才萎然倒地。他所过之处,阵列破碎,死伤狼藉。华部军将士们竭力试图将阵列稳定下来。但紧接着,东魏军的具装甲骑接二连三地高速直撞进来。华部军前沿阵线就如同被切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东魏军的重骑如同是嗜血的苍蝇般蜂拥而至,前仆后继地猛攻这个缺口。并不断地将缺口向纵深延伸。华部军一时间伤亡惨重,前几排阵列几乎整个被具装甲骑碾碎,华部军正面战线深深的凹陷了进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反月形的缺口,整个阵线已经摇摇欲坠。
在远处高地上观战的侯景等东魏军将领见计谋生效,东魏军的重骑已经冲开了华部军的阵列,不由都从心底长出一口气。
“这仗拿下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根据他们多年军旅的经验,只要重骑破开步兵的密集的阵列,就几乎是赢定了。因为从来还没有一个步兵方阵能在在重骑的反复冲击下坚持不溃散,只是坚持的时间长短而已。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步兵的心理最先崩溃,然后弃阵而逃。一旦步兵的密集阵列溃散,那么剩下的仗对骑兵来说就十分轻松了。他们只要象收割稻草一般摘取逃亡步兵的首级就可以了。这从未例外,从未例外。
但是眼前战局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尽管华部军伤亡惨重,却没有丝毫崩溃的迹象。华部军面对东魏军具装甲骑的雷霆万钧之势的反复冲击,依然拼死战斗。虽然不断见到到华部军士卒被狂奔而入的战马撞飞出去,竟是没有一个人后退。华部军前沿的几排阵列虽然已经破碎,但是后排阵列的抵抗依然无比顽强。每有一人倒下,就会马上有人从后面冲上来补上这个空位。当面的华部军与接踵而至的东魏军甲骑激烈拼杀,一步不退。每次东魏军重骑冲过来,都会在华部军的凹陷的阵线上形成破口,但是很快华部军就会用人命填上这个破口。东魏的重骑们渐渐拥满了整个半月的缺口,却怎么也无法进一步深入。
华部军因为挡在山口,东魏军只能从正面发起攻击。而且由于场地狭窄,东魏军的重骑也无法以很宽的队列横面冲锋。在连续冲击了几轮以后,东魏军重骑渐渐丧失了他们赖以成功的速度。由于华部军的顽强抵抗,最先冲入的东魏军骑兵不是被杀,就是不得不停下来和华部军的步卒们对战。而一旦甲骑丧失了速度,则在与步兵的对抗中占不到丝毫便宜,只见东魏军的骑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刺下马来。有的骑士战马被华部军刺死,人从马上直摔到地上。由于他们身披重甲,往往半天都爬不起来,华部军士卒按住这些倒地的东魏军甲骑,掀开他们的兜鍪,用短匕割开他们的咽喉。
而由于正面场地宽度的限制,后续的东魏军甲骑被满地尸体以及前面正在与华部军血战的友军挡得严严实实,不得不停下疾驰的战马。很多东魏军甲骑见前面的骑兵在战斗中吃亏不小,不得不下马上前用手中的长槊与华部军步战。
战斗进行到这个程度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侯景和东魏军的将领们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全都在心中狂喊,
“这些该死的步兵为什么不逃?明明已经被重骑冲开了阵列了呀,他们为什么就是不逃?”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无往不利的具装甲骑慢慢失去了速度,原本重骑对步兵的高速冲击,又演变成了步兵间的近身混战。眼看着自己宝贵的甲骑们在混战中被对方的步兵一个个刺倒,他们人人心中直冒寒气。
而此时华部军也是在苦苦支撑。东魏军具装甲骑的战斗力在整个中国冷兵器历史上恐怕也是首屈一指。只有和他们真正对决过的人,才能体会到他们恐怖的冲击力。刚才他们的那一次冲锋,几乎就摧垮了华部军的整个阵列。如果不是华部军平日训练有素,抚恤得力,故而人人拼死力战。加上李辰战前反复鼓舞士气,只怕当时就全军崩溃了。饶是如此,华部军也已经是拼尽全力了。不单蔡佑已经冲杀去了前面,连重伤在身的贺兰武也率领还能动的伤兵们顶了上去。
李辰立于中军华部大旗下,心中充满焦虑。除了身边的几十个费也头近卫,他手中已经无兵可用。但是远处东魏军的甲骑们仍然源源不断地涌来。他们无法驰马靠近,就纷纷下马步战。这些东魏军甲骑们身披重甲,武艺精熟,手中长槊犀利。战斗力比起东魏军的步卒们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当越来越多的甲骑下马步战,华部军正面的压力越来越大。
眼看华部军的伤亡在不断攀升,正面有被敌军突破的危险。李辰一狠心,他大吼一声,
“柯莫奇!”
侍卫小头目柯莫奇应声而出,行礼道,
“柯莫奇等待您的吩咐!”
李辰用手一指前方,
“你带领费也头近卫出击,增援正面!”
柯莫奇大声应诺。他再向李辰行礼后,转身大吼道,
“费也头!”
李辰身边五十多名费也头近卫齐声高呼,
“勇士之名!”
柯莫奇捶胸大吼道,
“我们穿着什么?”
众费也头近卫齐声大吼回应,
“锦衣貂裘!”
柯莫奇再捶胸怒吼,
“在我们名号之前是什么?”
全体费也头近卫以拳捶胸,怒吼相应,
“近卫!”
柯莫奇抽刀在手,声嘶力竭地狂呼道,
“今日就用敌人的鲜血来荣耀我们的勇士的名号吧!”
“杀!”
在柯莫奇的带领下,五十多名费也头近卫拔足向前狂奔而去。他们人手一把五尺长横刀,刀刃长三尺八寸,刀柄长一尺二寸。费也头近卫双手握刀,舞动如飞。就如同是五十多团飞旋的银光,直向东魏军的阵线冲杀去。就见团团银光上下回旋飞舞,所过之处,东魏军槊断甲裂,血肉横飞。东魏军的攻势顿时为之一滞。东魏军甲骑们本来手持长槊与华部军的长矛对阵还能占些便宜,却不防突然费也头近卫们贴身而进,挥刀猛斩。长槊在贴身近战中根本发挥不出来,顿时被费也头近卫们杀得手忙脚乱。就见费也头近卫刀光起处,东魏军甲骑们如同野草般被一排排砍倒。东魏军连连后退,原本已经凹陷的战线立时被他们推了回去。整个东魏军的阵线顿时已经岌岌可危。
侯景和东魏军众将在远处遥遥望见,无不骇然失色。就他们的认知而言,一般来说,一支部队在战斗遭受损失的承受底线大约是十分之一。也就是说一般的部队在战斗中伤亡超过十分只一就已经崩溃了。如果人员伤亡十分之一还能坚持战斗,就已经是强军了。他们还从没有见过一直军队在损失超过三分之一的情况下还能战斗。可眼前这只华部军现在几乎已经损失了近一半的人马,但是仍然在拼死战斗,甚至将人数占优的东魏军甲骑逼得连连后退。
这支军队决不能留!侯景几乎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今天不惜代价也要将这支华部军全部歼灭。如果错过今天这个机会,日后让它成了气候,这天下岂能还有我等容身之处!想到这里,侯景反顾厉声大喝,
“侯玄!”
“职下听命!”
就见他身后如同鬼魅一般闪出一员将领,嗡声应命。此人身材高大威猛,他全身细鳞冷锻镔铁甲,反射着幽幽冷光,就如同是一个铁人似的。他头戴镔铁兜鍪,面上覆了面甲,上面錾刻了一只狰狞的怪兽,怪兽的眼睛空着,只露出他本人一双蓝色的眸子,射出如同野兽般冷酷的光芒。
侯景有一支全部由他的族人--羯胡组成的卫队,共有八百人。这八百人全都是精心挑选出来对自己忠心不二的勇士。他们武艺高强,人人都可以以一当十。他们的首领侯玄,是侯景的同宗兄弟,更有万夫不挡之勇。这只卫队是侯景心腹中的心腹,侯景从来舍不得让他们上战场。今天为了一举歼灭华部军,他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也拿了出来。
侯景用马鞭一指已宛若修罗道场般的山口战场。那里,一面红地白花的大旗仍在顽强地迎风飘扬。
侯景冷声下令道,
“去把那面旗还有李天行的人头给我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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