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邙山西侧的缟羝山麓林木葱郁,风光秀丽。这里地形复杂,连绵起伏的山地中两峰兀然相对挺立,形成一个窄窄的峪口。峪口前方是一片相对平缓开阔的谷地。一条小溪从峪口中流出,弯弯曲曲地在其间徜徉。溪水不深,水质清澈见地,河底的各色大小不一卵石粒粒在目。水声综综,仿佛弹奏着一首轻快的乐曲。
随着一轮旭日从从山坳中升起,明丽的阳光给群山披上了一层鲜亮的外衣。山谷中霞光万道,光影浮动。小溪纯净跳跃的水面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活泼的万点光亮,每个细碎的光点间仿佛都五彩流溢。
然而突然之间,似乎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动静远远传来。这动静神秘而微弱,几乎难以察觉,仿佛来自幽深的地心。但这动静持续不绝,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慢慢地变成一种有节奏的震动,最后仿佛整个地面都开始随之颤抖起来。
放眼山间,仿佛有两团巨大的阴影正从小溪的两侧慢慢相对挤压过来。山谷中绚烂的霞光似乎逐渐被浓厚的阴影吞噬,小溪亮丽的波光也竟然黯然失色。当这两团阴影各自推进到距离小溪不远的地方,却似乎静止了下来。那种异样的震动也倏然而逝。
一时间,山中似乎万籁俱寂,方才还幽谷清音般不绝于耳的鸟鸣声竟都已全然消失。一种仿佛窒息一般压抑的氛围笼罩了整个山谷。
阳光渐渐升高,山间耀眼的光线悄无声息地隐匿起来,然而整个世界却变得格外清晰明澈,纤毫毕见。
峪前的山谷中赫然出现了两支大军。双方军马剑拔弩张,正隔着一条浅浅的溪流对峙着。原本清秀怡人的美景此刻却骤然变成了肃杀的战场。
背靠峪口,面南列阵的军马旗号衣甲多为大红。在初升的旭日下,他们阵列严密,规整如矩,如同卷地而燃的一片火焰,威势四溢。而与他们隔溪相对的军马则衣甲皆为黑色。仿佛一渊四边平直的潭水,深不见底,只是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杀机暗伏。两个色彩截然不同的大军隔溪对阵,两道冲天杀气仿佛已经飞升天际,隔空交锋。
猛然间,喧天一般的战鼓声隆隆响起,黑色大军猝然而动。士卒们开始排着整齐的队列缓步前移。哗哗的水声中,头排士卒已经踏入溪水,掀起一片水花。而后一排排的黑甲士卒一一下水,开始缓步过河。
如同是幽深潭水前端的堤坝突然齐齐崩塌,黑色的水流顿时倾泻而出,冲入窄窄的溪流,然后漫卷而过,坚定地向对岸汹涌奔来。
前排的黑甲士卒们手举着足有半人高的盾牌齐步而进,他们相互紧紧贴在一起,几乎肩膀挨着肩膀。密集高举的盾牌如同一堵移动的铁墙一般缓缓向对岸推压过来,盾牌上的兽面狰狞可怖,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冷光,令人无法直视。
盾墙才推进到溪流中央,随着震耳欲聋的战鼓,对面红衣军团突然万箭齐发,如同疾风骤雨一般向小溪覆盖过来。箭矢如同雨点一样砸在盾牌上,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声响。虽然有盾牌的遮挡,但是还是有许多箭矢从缝隙和上部穿过盾墙,一头扎入后续密集的人群中。只听惨呼声此起彼伏,黑衣士卒接二连三地扑倒在溪水中。顿时一团团鲜红在伏倒的躯体下溢出,晕散。很快,原本清澈的溪水似乎已经变得一片赤红。
然而黑衣军不为所动,阵前的盾墙仍然以既有的速度不断向着对岸逼近。而后续的士卒则毫不迟疑地继续以整齐的队列出动,一排排踏入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溪水中。
终于,黑衣军的盾墙趟过了小溪,踏上了对岸的土地。接着第二排,第三排,……。越来越多的黑衣军冒着凌厉的箭雨涉过溪水。只见过溪的黑衣军在岸上略一整队,然后在一阵惊天般的呐喊声中突然加速,向严阵以待的红衣军阵列猛冲过来。
红衣军阵列前端距离小溪不过百步左右的距离,瞬息之间,黑衣军就如同一道奔涌的洪水一般狠狠地撞上了红衣军的阵列。在一片金属撞击发出的刺耳巨响声中,双方士卒挥舞手中兵器已激烈地拼杀在了一起……。
在后方黑衣大军的正中的大纛下,三员大将全身甲胄,扬鞭立马,肃然注目着前方小溪对面浴血般的战场。这三人相貌各异,当中那人星眸短髭,气味沉静。他左手之人美髯及胸,形容瑰伟。而右手之人则生的英姿俊朗,卓然不凡。
注目历久,却见当中那人微微侧首,问左手之人道,
“揜于,你看对面敌军如何?”
左手那人注目战场,缓缓点头道,
“临阵不乱,调度有法,是精兵!”
他稍停又再反问道,
“不知天行以为如何?”
……
原来这三人却正是加入西魏军左军作战的李辰(字天行)、杨忠(字揜于)和宇文护(字萨保)。
话说赵贵、侯莫陈崇、李辰、杨忠、宇文护等五将组成的西魏军左军在这次战斗中,受命对东魏军右翼侯景所部进行牵制作战,以掩护西魏军中军对高欢大营进行突袭。
但是侯景所率的东魏军河南军团不仅人数众多,战力不俗,主将侯景更是深通兵法,诡计多端。侯景长期镇守河南,以一己之力独抗西魏、南梁两国,屡屡获胜。上次河阴大战,更是大败举国而来的西魏军。因此西魏军上下对侯景都颇为忌惮。
如何牵制住侯景的十万河南军,让中军顺利地完成突袭,同时又要让自身不至遭受重大损失,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左军主将赵贵和众人反复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将左军一分为二。由赵贵和侯莫陈崇二人率部沿大路进军,而李辰、杨忠和宇文护三人所部则另从小路发起攻击。
左军众将对今天的作战计划非常明确,就是四个字,虚张声势。
左军五将所部加起来总共只有两万多人,人数上要远逊于侯景的河南军。况且左军并不承担此次作战的主要任务,他们的攻击只是牵制性的,是为了保障中军能够不受干扰地完成突袭。只要中军能够顺利袭杀高欢,则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就胜负已定。
因此左军此战不是要和侯景硬碰,取得多少战果斩获,而是要尽量能够拖住侯景一时,让侯景无法及时增援高欢。
众人商量下来,最后决定由赵贵和侯莫陈崇走大路,直趋侯景所在。赵贵和侯莫陈崇所部多骑兵,便于大路驰骋。如果遇到侯景重兵来攻,即使不胜,也能凭借骑兵的机动能力快速脱身。
而李辰、杨忠、宇文护三人所部步卒居多,因此沿小路进军。山路崎岖,林密壑深,很难进行大兵团作战,侯景在兵力上的优势难以发挥,想要达成围歼非常不易。因而一旦战局不利,三人也可借地形从容撤退。
左军本身兵力上与敌相差很远,却还要在优势敌军面前分兵而进,实属无奈之举。分兵的坏处显而易见,因为分兵之后两部兵力更加单薄。但是分兵也有分兵的好处,那就是可以相互策应。分两路进军,各自为战,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攻守两便。
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侯景,干扰他的决策。只要侯景产生一丝犹豫,影响到他用兵的速度和效率,从而拖延时间,让他无法及时援救高欢,左军就算达到目的。
却说李辰等三人漏夜进军,从小路逼近侯景的驻地。黎明时分,三人依照约定同时挥军发起攻击,一举突破了侯景前沿布防的一处营盘。三人乘胜追击,准备利用逃跑的残敌惊扰敌军整个防线。却不想侯景深通兵法,大军的布防很有梯度和层次,追击未久,就在这里遇到严阵以待的敌军大队军马。
三人不敢怠慢,立即布阵迎敌。经过短暂的对峙之后,李辰指挥西魏军发起了试探性进攻。
却说李辰见杨忠动问,扬鞭指向前方激战方酣的战场道,
“甫见我军进攻锐利,敌将便收缩中央,推进两翼,变偃月阵,消浅我军攻势。指画若定,应对自如,此人不可小觑啊!”
杨忠闻听,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而一边宇文护却偷偷撇了下嘴。
李辰回首扬声问道,
“可曾打探出敌将是谁?”
身后贺兰盛行礼道,
“禀大都督,哨探报称,据旗号所示,敌将乃是东虏大都督王怀周(王怀,字怀周)。”
“王怀周?”
李辰口中默念几声这个名字,一边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他依稀记得在保安总局搜集的东虏将帅名录中见过这个人的名字。此人虽说名头不甚响亮,但似乎也是随高欢举义山东的勋旧,当是东魏军中的宿将。
李辰这边一时沉吟不语,那边宇文护却已经按捺不住。
三人之中,李辰官爵最高,行军自然便以李辰为主。但是宇文护身份贵重,心高气盛,又和李辰素来不睦。而杨忠出身低微,现官位也低于自己,自然也不在宇文护眼中。此番出战,为大局计,宇文护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从李辰的号令。此刻见二人持重,似乎都有畏惧不前之意,宇文护心中不由大为鄙夷。
只听宇文护开言道,
“对面敌军人数与我相亚,却不敢放手一战,只节节而退。由是观之,当是已军无战心,我军如集军上前急攻之,定可大获全胜。!”
李辰自然听得出宇文护语中的不耐,但他面色波澜部惊,殊无色动,只是双目冷冷地盯住对面敌阵背后的峪口不发一言。此刻峪口似乎云雾缭绕,将后面所有的景致都遮盖了起来,似乎充满一种神秘的气息。
虽说面前的敌军足够精锐,敌将王怀周也表现出了一个久浸军旅的宿将的应有水平,但李辰还是认为,如果华部军全力进攻的话,是足以击溃这股当面之敌的。
李辰担心的是侯景。
如今西魏军的突袭已经开始,战斗已经在邙山全面展开,侯景此刻应该已经得知了消息。那么侯景会做怎样的反应?他的河南军主力现在会在何处?
左军的任务是牵制住侯景的十万河南军。这就要求左军既要把侯景打疼,让他不能轻易出兵去救援高欢,自己又不能陷得太深,以免被侯景集中优势兵力歼灭。这其中分寸的拿捏实在是太考验为将者的智慧了。
李辰觉得左军仿佛就如同是一只活色生香的诱饵,既要引得大鱼来,还要小心自己不被大鱼一口吞下。此战真是前途难料啊!
见李辰沉默不语,一边杨忠出言缓颊道,
“(宇文)大将军,当面之敌虽不放手一战,却是进退有度,似有所待。诚恐其乃是诱敌之计!若是侯景主力在山后埋伏,引我入觳,我军如轻敌冒进,一旦入伏,此地山势险峻,等闲难以突围,则我军立时便有全军覆灭之险。”
宇文护不服道,
“若是侯景大军此刻已屯山后,怎会容我等如此厮杀,恐早便已经杀出来了。我军不过万人,哪值得费这般心思?”
杨忠耐心解说道,
“此处地狭山高,小道多如牛毛,侯景虽众,想要聚歼我军,却也是难为。但唯恐其佯以示弱,而设伏待我耳。况赵、侯莫陈二位大将军别路直进,谅侯景不会全军在此。”
宇文护嘴巴张了一张,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李辰倏然回首,大声问道,
“赵、侯莫陈二位大将军处可有战报传来?”
“启禀大都督,还未曾。”
“速派人前去打探!”
李辰冷声喝道。
“遵命!”
立刻便有数骑脱了大军阵列,向后方疾驰而去……
隔着连绵叠嶂的山峦,通往缟羝山的大路上此刻也是杀声连天,激战方酣。
话说赵贵、侯莫陈崇二人领军由大路直扑侯景的驻地。开始一切都很顺利,然而行军到接近缟羝山的地方,却发现前方栅栏阻路。老谋深算的侯景竟是在当道设下一座军营,挡住了西魏军可能进攻的方向。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影响中军对高欢的突袭,赵、侯莫陈二人只得指挥人马原地伺伏,等待天明。直到天色方晓,预计中军的进攻已经开始,他们才大张旗鼓,整军进逼这座东魏军的营寨。
西魏军队列森然,如同一座移动的钢铁丛林一般缓缓向东魏军的营寨碾压过来。初升的朝霞,仿佛给严整的军阵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罩。将士们的盔甲和兵器的锋刃在阳光下寒光四射,闪亮一片,令人无法直视。
营中的东魏军似乎此时方惊觉大队敌军已经突然逼近,晨曦中原本宁寂的营寨骤然如同开了锅一般喧闹起来。然而短暂的混乱之后,东魏军营中号角长鸣,接着营门大开,大队东魏军蜂拥而出,飞快地开始在营前列阵。
见东魏军反应如此迅捷,遇险不乱,赵贵、侯莫陈崇二人皆是有些出乎意料。二人不禁相互对望一眼,这领军的敌将非等闲之辈!
此时,对面东魏军列阵已毕,一面面大红色的军旗挺直飞扬,仿佛裁剪得整整齐齐的大片红色地毯,在明媚的阳光下绚丽夺目。东魏军整个阵列规整严密,气势竟是一点都不弱。阵中一面高大的将旗迎风飞舞,却正是东魏北徐州刺史暴显的旗号。
西魏军行进到距东魏军阵列数箭地外,也止步列阵。
西魏军中赵贵扬鞭指着对面高高飘扬的将旗道,
“暴思祖(暴显,字思祖)?却是不久前方在河桥交过手的,是个硬茬。”
侯莫陈崇傲然道,
“硬不硬,那要看和谁比!”
赵贵转头问侯莫陈崇道,
“尚乐(侯莫陈崇字尚乐),怎么说?”
侯莫陈崇冷冷道,
“管他何人,这一仗都是要打的。而且打得越狠,就越让侯景摸不清咱们的虚实和意图。”
赵贵点头道,
“好!那你我轮流出阵,保持马力。也留些余力好对付侯景。”
……
片刻之后,西魏军阵中战鼓声如雷大作,阵前旗门左右一分,大队骑兵缓缓离开本阵,向东魏军逼来。
最前面的数排骑兵,皆是人马一体披甲的具装甲骑。只见战马和骑士全身上下都被铁甲覆盖,马首和人面上也都镶有铁护面,只露双眼。具装甲骑列队而行,周身的铁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仿佛如同是一群钢铁的怪兽一般,极具压迫感。
随着一声凄厉的号声,西魏军的骑兵猛然齐齐打马,整个队列开始慢跑。铁流一般的队列中马蹄声的轰隆声,铁甲叶片相击的铿锵声混合在一起,组成了巨大而奇特的响声,这响声震耳欲聋,令人血脉贲张。
而对面东魏军中战鼓也应声响起,同样也是大批骑兵出阵,迎面直扑过来。
双方的骑兵突然几乎同时开始加速。骑兵们在战马上挺直上身,用手臂紧紧将长槊夹在肋下,槊尖直指前方。数不清的马蹄此起彼伏地猛踏地面,如同是狂暴的雨点一般密集。大股黄色的烟尘四面而起,升腾在葱郁的山峦之上,似乎明丽的阳光也瞬间暗淡了下来。置身其间充耳只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巨大声响,似乎要将你的耳膜震破,让你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就要丛胸膛中蹦出来似的。
只听山崩地裂一般的一声巨响,双方的骑兵的锋线如两道急速的洪流一般猛烈对撞在一起。肢体、兵器、盔甲、鲜血如同飞溅的浪花一般四下狂舞。双方前锋整齐队列瞬间已是满目疮痍,留下遍地各式残骸。但是后续的骑兵仍然义无反顾地持续冲击过来,一道道铁骑激烈地相对撞击,血肉飞溅中仿佛一丛丛来自地狱的的恶之花狰狞绽放,带走一个又一个勇士的生命。
双方骑兵在第一轮对攻中都表现得英勇而坚决,伤亡也都很大。侯莫陈崇领军率先出击,见到自己的骑兵失去速度,和敌军陷入混战,当下不再恋战,指挥手下折返回阵。而等候多时的赵贵则指挥所部骑兵如水银泻地一般猛冲了过来。
东魏军未料西魏军的攻势连接的是如此紧密,当先出战的骑兵已经失去速度,根本无法抵挡蓄势而来的赵贵骑兵。主将暴显不得以将后备骑兵全部顶上去,才勉强挡住西魏军的第二次攻击。但是不等东魏军喘上一口气,整队后的侯莫陈崇发动的第三波攻势又到了……。
赵贵、侯莫陈崇轮番出击,只几个回合下来。当面东魏军就已经伤亡满地,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东魏军骑兵纷纷开始往自己的本阵奔逃,而原本一直坚定飘扬的暴显的将旗也开始后移。几乎一瞬间,东魏军就全面溃败。
赵贵、侯莫陈崇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率军在后追来。两军一左一右,尾随着溃逃的东魏军穷追不舍。
东魏军逃回自己的营寨,但是还未及关上营门,侯莫陈崇已经飞马赶到。只见他平举手中长槊,用槊尖拼力顶住门扇,然后随手一绞,两扇营门已经向后直飞出去,如屑四碎。侯莫陈崇打破营门,一马当先冲入营中,西魏军随后争先恐后地狂呼涌入。
东魏军见西魏军攻入营中,一时难以抵抗,只得弃营而逃。侯莫陈崇、赵贵率西魏军穿营而过,在后穷追,只是盯住敌军主将的将旗不放。
一口气追出数里,赵贵、侯莫陈崇突然发现前方原本亡命奔逃的东魏军突然慢了下来,紧接着他们一分为二,分别向左右两侧奔去。
二人心知有异,忙齐齐挽缰勒马,同时扬起马鞭示意,大声呼道,
“诸军且停!…”
正奋勇追击中的西魏军听到号令,忙接二连三止住了战马。战马在狂奔中突然急停,一时间纷纷扬首甩蹄,直打响鼻。
赵贵、侯莫陈崇立马军前,向前方眺望。随着飞扬的尘土渐渐止息落地,一座巍峨入云的高山岿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此山山势高绝,顶部如刃,直刺蓝天。而山脚却地势平缓,似乎自从脚下一路缓缓抬升。
然而此刻开阔平缓的山前土地似乎全部被一个浩大严整的军阵全然占据。一股冲天一般的气势扑面而来,令人寒毛倒竖。
由于地形的关系,对面的军阵前低后高,一览无余。整个军阵人数极多,声势极为惊人。一面面红色的军旗如遍地盛开的红色花朵,铺天盖地一般从山脚下一直覆盖到半山坡。
这军阵如此之大,两下相比,后面巍峨的高山也似乎变得矮小许多。如果将遍地的军旗比作花园里怒放的成片花朵,高耸入云的大山就像是花园里的假山一般。
声势浩大的军阵中央,一杆大纛流光溢彩,分外醒目。
“侯景!”
赵贵、侯莫陈崇二人不禁同时眼角微缩。然而不等他二人有所反应,只听一阵连绵不绝如闷雷一般的响动乍然而起,对面的军阵已经如同猛然喷发的火山一般滚滚倾泻而下……。
原来黎明时分各处战斗一经爆发,侯景就已经及时得到了报告。中军大帐中的侯景立即下令急招众将,他一面双眼紧盯着案上的舆图,一边问报告的斥候道,
“你说邙山各处俱现敌踪?……”
那斥候行礼道,
“启禀大行台,西贼昨日大败之后,不防竟又乘夜而至,我军不曾提防,竟被他们潜行逼近。如今各处战事皆起,形势纷乱……”
侯景不禁自语道,
“惨败之后,顷刻间便重振士气,然后再即行乘夜出击,打我一个出其不意。这宇文黑獭了得啊!”
不过他随后又摇头道,
“彼本兵少,却还要四面出击,虽可乱我一时,却终难得胜。蚍蜉虽众,又安能撼动大树分毫?我看这宇文黑獭也不过如此。”
侯景抬头再问那斥候,
“我军当前来敌可探清了?”
那斥候禀道,
“我军当面有两路敌军,一沿大路而来,一从小路进兵,各约万余。”
侯景冷笑一声,
“区区两万余人,还敢在某面前玩什么虚实,真当某浪得虚名么?”
此时侯景手下众将已齐聚帐中。侯景旋即发令道,
“传令王怀周,让他拖住小路上的西贼,待我歼灭大路之敌,自率大军从后截其退路,重兵围剿。”
“传令暴思祖,不必与大路来敌死战,只需慢慢引其深入,至我大军阵前即可。”
“王元轨,我命你率本部兵马,从间道绕至大路敌军之后。待其与我正面对敌之时,自后击之。”
侯景下令之后,扫一眼帐下众将,厉声道,
“其余诸将各领兵马,于山前结阵待敌。待扫灭了眼前这些蟊贼,再与高王合兵,共破黑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