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通体漆黑的大纛笔直挺立在山口的前方。
平阔的山谷在西端随着地势开始逐渐内缩,到了山口处变得外阔内窄,形状如同一个倒葫芦口。中间的部分最后延伸渐变成一条窄窄的山道,在邙山中蜿蜒延伸。气流从平坦的山谷一路吹来,在山口受到地形挤压收缩,风势陡然强劲,直冲山口后相连的山道而去。
大纛当风飞扬,旗面被向后拉扯得仿佛如同一块门板一般平展。阳光下大纛上的褒羽、豹尾、飘带等装饰光彩流溢,随风不住飘荡起舞,和旗面抖动的边角一道,猎猎作声。
大纛之下,一队队黑袍黑甲的士卒以其为核心,排列成极为紧密的阵列,就如同一道巨型的闸门一般,牢牢地挡在山口之前。在阵列的前方,一支数量庞大,衣甲旗号多为赭黄色的大军仿佛如同泛滥的洪水一般正不断向阵列发起着冲击。
相比赭黄色的大军,挡在山口的黑色阵列人数上要远远处于劣势。但是看似单薄,仿佛挥之即倾的阵列,此时却如钢铁浇铸的一般,任凭黄色的浪潮如何咆哮冲撞,始终岿然不动。而这道黑色阵列的后面,大队的黑色衣甲的士卒们正列队缓缓开进山路。
仿佛是一道高耸的堤坝将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截然分作了两段。堤坝外面是混浊奔涌的激流,惊涛拍岸,浊浪排空。内里则如同是一泓宁静的沉渊,正由底部泻出一道黑色溪流,沿着蜿蜒的山路涓涓流向远方。
这两支殊死拼杀的大军,却正是已在邙山血战竟日的东西魏两军主力。
对于这场事关重大的决战,战前宇文泰和西魏军将领们反复谋划,最后不惜冒险夜袭。但不想今日从战斗一开始,局势的发展就连连出乎众人的预料。
西魏军不仅夜袭行动被东魏军察觉,不得不在疲惫饥渴,又阵列未成的极端不利形势下与严阵以待的东魏军仓促合战。而且在前军拼死力战,苦苦支撑的情况下,又传来后军也被东魏军围攻,遭受重大损失的消息。
形势到了这一步,继续纠缠战斗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单凭将士们的英勇无法弥补实力上的巨大差距,也无从挽救已注定失败的战局。如果一味拖延,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遭受更大损失,甚至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面对严峻的局面,西魏军主帅宇文泰虽然满心不甘,一度抉择艰难。但他毕竟一代枭雄,行事果绝,最终还是决然下令西魏军退出战斗。
然而来时容易,去时难。西魏军一心想要退出战斗,但在战场上大占上风的东魏军却不想让他们如此轻易脱身。东魏军主帅高欢当即命令猛将彭乐率军尾随猛攻,务必留住宇文泰。
无数的箭矢在两军上空如疾风骤雨一般往来漫飞,仿佛明艳的阳光也被遮挡得暗淡无光。箭矢如此密集,甚至不时有箭矢在空中迎头相撞,铿然有声,然后双双坠落。
突然,一支羽箭从漫天箭雨中脱颖而出,直向西魏军中军大纛所在落下来。就在这支箭即将落在大纛下面的铁甲丛林中,一杆锋刃上染血的长槊从旁猛然直竖而起,砰地一声将它击飞。重重铁甲环卫之下的宇文泰持刀立马,面色冷峻地注目前方已距已不足百步的战线,对刚才这一幕似乎全然未觉。
对面的东魏军如赭黄色的风暴一般,正遮天蔽日似的席卷过来,仿佛要将西魏军这最后的抵抗一口吞没。东魏军一波一波的攻击来势凶猛,仿佛是澎湃汹涌的浪潮,反复冲刷撞击着单薄的西魏军阵列。
负责断后的西魏军人数不过数千,却是西魏军中最后能战的精锐。但此刻他们已经苦战多时,几乎人人身上衣甲都已被鲜血浸透。由于劳累和饥渴,士卒们无不双眼通红,口唇干裂,面上汗水和尘土搅和在一起,如泥糊一般,已看不出本来的肤色。
但是这些勇士毫无惧色,依然高举手中的武器,竭力死战。西魏军的阵列极为密集,士卒们肩头的披膊几乎已经挨在了一起。随着士卒们挥舞手中的长槊大刀,不时从他们中间传来阵阵铁甲相互碰撞摩擦产生的响声。而整个阵列如同长满荆棘的密林,一根根槊矛向着前方竖起,仿佛密不透风一般。
而东魏军则发挥人数众多的优势,仍然以步骑混合进攻的战术,凶狠地反复发起冲击。
只见东魏军的甲骑如同一具具钢铁怪兽一般,接二连三地向西魏军的阵列猛冲过来。随着甲骑呼啸而至,只听噼啪一阵乱响,密林似的西魏军前举的长槊纷纷折断,甲骑已声势惊人地直撞进阵列。在巨大的声响中,当前的西魏军士卒被纷纷撞得向后倒飞出去,整个阵列前端立刻出现了多处凹陷。
然而西魏军的阵列实在太密集了,被撞飞的士卒很快被身后人墙一般的阵列挡住。而冲阵的东魏军甲骑却如同砸在气囊上的铁拳,势能被消耗了大半,怎么也无法再进半步。西魏军的长矛利槊却从四面八方一古脑地向入阵的甲骑刺来。全身铁护的甲骑满身飙血,如刀从中被戳得满身漏洞的水囊一般一个个被挑下马来。
然而未等西魏军喘上一口气,东魏军步卒已如同潮水一般冲了上来。他们手舞长槊,铺天盖地挤压过来。西魏军阵列密集,士卒们几乎不能左右闪避,只有挥槊向前格挡突刺。
一名前排的西魏军士卒刚举起手中的长矛,前胸却已经被敌人的长槊刺入,顿时气绝。但刺中他的东魏军还未等将长槊拔出,脖颈上便已经被对面一根长槊刺中,鲜血立刻狂飙而出,将身边的人全身染的血红。而被他刺死的西魏军士卒被左右的同袍挤住,前胸插着长长的槊杆,竟一时挺立不倒。直到后面的士卒挥矛跨步向前,推了他一把,才颓然侧倒于地。
而接替他的西魏军士卒刚跨上前排不足一息,在手中长槊刺进对面东魏军胸膛的同时,自己身体也被刺中,双双阵亡。
而此刻两军的锋线如同是两道长满锯齿的利刃,不断相互反复挤压撞击。每一次的冲撞,双方都似乎有许多战士浑身飙血地倒下。仿佛是一个无情吞噬生命的血肉碾磨,正将双方一个个英勇的士卒的生命不断收割。东西魏两军的战士几乎是面对面的肉搏。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混合在一起,如连绵不绝的闷雷一般响彻云霄。
然而面对东魏军如同狂潮一般的猛烈攻势,西魏军阵列如同一堵挥舞着无数尖刺利刃的铁壁,死死地钉在山口之前。寸步不动。任凭东魏军如何反复冲击,但都如惊涛拍岸,雪沫四溅,徒劳无功。
对面东魏军阵中东魏肆州刺史,汩阳郡公彭乐一面随手抖去手中长槊锋刃上的鲜血,一面望着面前如同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心中却多少有些懊恼。
今日彭乐先是率军与西魏军力战,但见一时迅速难以取胜,便动了心机,当下率部脱离了主战场,去袭击西魏军后部。没成想彭乐的小算盘却捡了个大便宜。正在忙于应付四面围攻的西魏军一时不防,被彭乐袭破中军,俘虏了西魏王公将佐四十八人。
彭乐一番取巧的行径,却歪打正着地立了大功。当高欢命他追击宇文泰的时候,正自得意的彭乐毫不犹豫地便应承了下来。在他看来,在战局已经如此优势的情形之下,击灭残敌,生擒黑獭简直就是手到擒来一般的容易。
但令彭乐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战斗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西贼大败退兵之际居然没有全军崩溃。而是在主帅宇文泰的指挥下缓缓后撤。尤其是这断后的西贼竟如此勇悍,自己率所部反复猛攻,却始终拿最后这些人数上明明处于劣势的西贼没有办法。击灭西贼残军这原本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变得如此棘手。
眼看着宇文泰的大纛已近在眼前,旷世奇功可期,可东魏军不管怎样冲击,就是突破不了西魏军的阵列,战斗似乎又演变成了之前的那种状态。一方面是轻易间已经立下的大功,一方面是损失严重却收获寥寥的攻坚,彭乐的心底似乎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突然,彭乐注意到前方正在与西贼激战的几乎全是自己的部属,而理应同在战场上的刘丰、薛孤延二部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落在了后面。
彭乐倏地掀开面甲,对左右厉声下令道,
“速去寻刘、薛二位将主。就言彭某请他们戮力挥军向前,合力共灭西贼。此战若能生擒黑獭,则奇勋誓与二位共之!”
左右立刻有人高声应命,策马飞驰去了。
彭乐此刻心头雪亮,定是刘丰、薛孤延二人恼恨自己先前在战场上不告而别,独自偷袭西贼后营却得获大功。结果他们眼见当前西贼是一块硬骨头,便悄然指挥部属后撤,把自己独自闪在了这里。
彭乐想明白其中关节,心中不免有些火光。但今日他擅自脱离战场在先,此刻却也不好说人家躲在后面让自己顶缸。眼见面前这西贼凶悍难克,彭乐当然不愿独自承受这么大的损失去打下来,但又舍不得就这样放弃擒杀宇文黑獭这样的旷世奇功,因此也只得硬了头皮派人好言去请刘、薛二人上前助战。
传骑去后,彭乐注目西魏军中始终挺立飘扬的主帅大纛,噬人一般的眼光寒芒毕露,仿佛一头凶兽盯住美味的猎物一般。
此时西魏军大部已经退进山道,只有少量兵力还在盘桓在山口附近。然而断后的西魏军阵列却仍然如同一道铁闸一般挡在东魏军当面,丝毫没有后退的迹象。
不过久经阵战的彭乐敏锐地察觉到,最后这支西魏军虽然还在顽强抵抗,但似乎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们只是坚守在原地,已无力抓住战斗中东魏军瞬时出现的短暂调整退却,乘势将战线反推。东魏军则抓住西魏军这种状况,利用步骑结合反复突击,进攻更加协调和从容。貌似坚不可摧的西魏军阵列,正在被缓慢地侵蚀消融。
虽然山口狭窄收缩的地形,限制了东魏军人数上优势的发挥,让东魏军无巧可取,只能用人命硬撼西魏军的坚阵。但是彭乐、刘丰、薛孤延三人所部精兵数万,只要三人能齐心协力,轮番不间断地发起攻击,就算一命换一命地步步推进,最终也将压跨西魏军的拼死抵抗。
这时,前去传讯的人陆续回报彭乐,
“启禀将主,刘使君言道其所部伤亡颇重,难以再战……”
“启禀将主,薛使君言将主勇冠三军,故不敢掠美于前,他唯观将主破敌立功耳…”
彭乐听罢一时脸色铁青。看来刘丰、薛孤延二人真的记恨上了自己,关键时刻都缩在了后面,保存实力,任自己去和西贼死拼。彭乐敢拿自己颈上的头颅打赌,一旦自己和西贼拼个两败俱伤的时候,刘、薛二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从后面冲上来捡便宜。
“两个鼠辈!”
彭乐一时气急败坏,当下不由怒骂出口。他左右亲随将领互相瞄了几眼,都将头低了下去,噤若寒蝉。
但骂归骂,彭乐此刻也明白已经指望不上刘、薛两部的援手了,只有全凭自己来啃下眼前这块硬骨头。
就在彭乐寻思是否亲自再冲一次,看是否能打开西魏军的阵列的时候,对面敌军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援军!援军!援军到了!”
……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只见一支军马突然出现在山口。后撤西魏军纷纷向两侧闪开,留出中间一条通路。这支军马沿着通路逆行向前,迅速投入战场。滚滚铁流中间一杆红地白花的大旗迎风高高飞舞。
大旗下兰州刺史李辰全身甲胄,挥刀前指,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大声下令道,
“从我军阵列左侧前出,攻敌右翼!”
……
原来贺拔胜在后路力战夺回隘口,确保全军退路畅通之后,后部的战局逐渐稳定下来。
陡峭的山势和崎岖的小径,极大地限制了双方兵力的应用,使战斗始终处于纷乱和僵持的状态。后部西魏军虽不能迅速取胜,但也一时无败亡之忧。
于谨、独孤如愿等大将商议之后,还是咬牙抽调了一部分兵力,由兰州刺史李辰和抚军将军、太子中庶子李檦率领,去救援前军。
李辰和李檦受命,当即整顿部属,率军赶到前方。虽然这个救援已经姗姗来迟,却也赶上了前方断后的西魏军已经几乎力竭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
李辰一面遣人飞报宇文泰,一方面指挥华部军从西魏军阵列的左侧前出战场。而李檦则指挥所部出于右侧,两部一起猛攻当面东魏军。
华部军步卒在前,三个营依次排开阵列出战。他们一加入战斗,正在正面猛攻的东魏军立刻感受到了压力。队列如同规矩丈量过一般齐整的华部军阵列,一头碾进漫溢的黄色潮水中。
在尖利的竹哨声中,华部军步卒手中的长槊极富节奏地不断刺出。每一刺击都似乎行同一人。当面的东魏军仿佛觉得无数锋刃在倏地在同一时间一起向自己刺来,一时手忙脚乱,无从抵挡。眨眼之间,前锋东魏军不论步骑,一概刺得人仰马翻。
华部军接敌之后,仿佛是似乎只短暂地停顿了片刻,然后便按着自己固有的节奏缓慢而坚定地开始向推进。如同一个巨大的铁块,在粉碎了潮水的冲击之后,开始一步步地将潮水反推过来。
战场另一边,一队骑兵也从西魏军阵后冲出,当先一员将领身材矮小,不满五尺,竟似一个孩童一般,此人却正是西魏军大将李弼之弟李檦。李檦身量虽小,却异常灵活勇猛。只见他远则箭射,近则槊刺,在马上腾挪闪避,如履平地。东魏军猝不及防,被他率部属纵马冲突,杀得连连后退。
东魏军的两翼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同时受到强力攻击,不断被挤压收缩。原本平直的东魏军阵线逐渐变成了一条向内弯曲的弧线。随着西魏军越来越多的援军投入战斗,东魏军两翼不断内折,最后阵线变得几乎如同一个三角。
彭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这战局在转瞬之间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前一刻他还在犹豫是否发动全力一击,彻底粉碎敌军的抵抗。但后一刻敌军的援兵突至,开始发动反击。而且这些援兵与垂死抵抗的西贼残兵不同,显然是战力不俗的生力军,竟将自己的左右两翼逼得连连后退。
任何一位稍有常识的将领都知道,在侧翼已经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一味坚持正面攻击不仅难以维持而且十分危险。彭乐当即传令,命全军稍稍后撤,重新结阵,准备再战。
只听鸣金之声大作,东魏军如同退潮一般脱离了战线,后撤到约一箭地外重新列阵。
血战余生的西魏军见敌军暂退,无不心中暗呼侥幸。
宇文泰也不追击。当下下令收回阵线重新列阵。他指挥断后部队收缩阵列,缩小宽度。让原本显得有些单薄的中央阵列变得厚实起来。而命李辰和李檦则分别率部在左右两翼列阵,填充收缩后的空间。
经过调整,西魏军两翼略微靠前,中间略微拖后,大致组成一个由三个矩形阵列连接在一起的大阵。如同一座巨石一般矗立在山口之前。由于援兵的来到,西魏军士气复振,一时军容甚壮。
那边彭乐目睹西魏军重新列阵,心中却懊恼不已,他明白今天自己已经错过了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早知如此,方才就该不惜代价猛攻,早些拿下这些残敌了事。当时顾及独自攻击自家损失太大,可如今敌军援兵已至,要再想得手,可就难上加难了。
彭乐正暗自思忖间,却见对面西魏军阵列左右翻浪似的从中一分,中军大纛缓缓前移阵前。只见西魏军主帅宇文泰全身甲胄,于阵前挽缰立马。
此时两军已脱离了接触,战场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唯闻劲风在空中飞掠而过,吹动双方旌旗猎猎有声。
只见宇文泰紫面长髯,双目如电,用马鞭直指东魏军本阵高声道,
“对面来将非彭乐邪?可敢阵前说话?”
言语中气充沛,镇定自若。仿佛面前数万虎狼一般的东魏精兵猛将全然不在眼中。
见宇文泰如此举动,彭乐不禁心中愕然。但他自恃勇力绝人,自是不甘落了下风,当下也催马来到本方阵前。
彭乐卸了面甲,傲然答道,
“不错,正是本将。既知某家威名,何不下马受缚?高王宽宏仁义,汝或可保全首领。余生安闲富贵,亦未可知。”
宇文泰冷笑一声道,
“宽宏仁义?昔日贺六浑与尔朱兆刑白马而盟,誓为兄弟。今尔朱兆安在焉?”
彭乐一时语塞。宇文泰扬鞭指着彭乐大声道,
“痴男子,今日无我,明日岂有汝邪!”
彭乐闻言心中顿时似有所悟,当下低首沉吟不语。宇文泰见状趁热打铁道,
“岂不闻困兽犹斗,玉石俱焚?今我援兵已至,汝纵遏师力战,能得几分功劳?我今日所携,多遗阵前,何不急还营,收汝金宝?”
彭乐一时不由有些心动,但又觉得就这样放走了宇文泰,恐怕在高欢面前不好交代。但继续打下去,非和宇文泰拼个你死我活,似乎心里又不情愿。
宇文泰见彭乐踌躇不决,伸手解了腰间金带,转手递给身边的护卫的亲信都督尉迟纲,并对着彭乐方向微微一摆首。尉迟纲会意地接过金带,然后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将金带缠在上面。之后尉迟纲挽弓向天,“嗖”的一声,将箭向彭乐所在射去。
那支箭划出一条高高的抛物线,只向彭乐当面落下来。彭乐面不改色,装了铁手的胳臂只微微一扬,已将羽箭绰在手中。彭乐取下箭上缠绕的金带,只见它锦缎衬里,上面如满天星辰般布满金钉,华贵非常。
只听宇文泰高声喝道,
“此物足当酬汝,若献于贺六浑,必得重赏。还不速去!”
彭乐看了看手中的金带,在看看对面严整如山一般的西魏军阵列,略略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下令道,
“鸣金收兵!”
……
看着东魏军缓缓退走,西魏军上下顿时人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刚才还在断后奋勇死战的将士们,此刻只觉得如同死里逃生一般,顿时已是浑身发软,似乎恨不得立刻躺倒在地。
宇文泰见东魏军已经退远,便指挥西魏军依次撤进山道。中路断后的部队先行,其次是右翼李檦部,最后是李辰的华部军。
这时李辰方才得空上前拜见宇文泰,
“后路突遭敌围攻,致增援延宕,使前军孤军苦战多时,实非得已,请大丞相恕罪。幸得神明庇佑,大丞相运筹有方,并将士用命,方得力退强敌!”
宇文泰望着李辰点头道,
“亏得天行及时应援,否则今日结局难料。”
李辰行礼道,
“大丞相贵人天祥,纵职下未至,也必得无虞。况大丞相雄姿神采,谈笑遏勇将之锋,片语退虎熊之师,职下惟其叹服!”
宇文泰冷笑道,
“彭乐虽万人敌,然心机反复,吾料其必不会为贺六浑效以死力,方才以言激之。今番彭乐不战而回,必深恶贺六浑。若其杀之,则我兵不血刃除敌一勇将,既若不杀,则二人也必心生间隙,早晚反目!”
李辰听得心中一凛,当下忙深施一礼,
“大丞相妙算,职下万不及一也!”
……
宇文泰的大纛终于慢慢地退入山道。负责为全军断后的李辰望着大纛隐入苍茫的群峰,转首对身边的贺兰兄弟感慨道,
“大丞相果然雄略深沉,人不可测!”
贺兰盛抚髯不语,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另一边贺兰仁有些不服气地低声道,
“又非算无遗策,否则,何致今日大败。”
李辰摇了摇头,
“人非神祗,谁能万无一失?今日我军仓促遇敌,实九死一生之局。然其临危不乱,激励将士,指挥若定。虽有所折损,终得全军而还。其不过寥寥数语,便说得敌军勇将幡然而退。若论识人善任,运筹机变,英姿雄才,放眼天下,又何人可及?”
一番话说得贺兰兄弟连连点头。李辰又压低声量道,
“我等虽割据边陲,自有乾坤。然以毕竟小事大,又雄主当朝,须时刻谨记行事小心恭敬。”
贺兰兄弟齐齐拱手应诺。
此刻,右翼李檦所部也已经退进山口。李辰张望一番,确定无有敌情,才要下令退军,却突然听得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李辰不由眉头一皱,莫道敌人去而复还?李辰急令全军戒备。他举目看时,却见从远处东虏所在有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之人将身体低低地伏在马鞍上,只是不住地拼命鞭打着身下的坐骑。而此人身后不远,却有十余骑在穷追不舍。后面的人一边策马狂追,一边向前面奔逃之人不住放箭。
这却有些古怪!
李辰初始担心是否是东魏军的诱敌之计,但看了半天,也不见后面有敌人大队人马跟随。只有这十余骑一前一后,向本方所在狂奔过来。
李辰转首向贺兰仁丢个眼色。贺兰仁会意地一点头,立刻拍马单骑出阵。
贺兰仁一边飞马迎上来骑,一边已取了弓矢在手,然后就在马上张弓如满月,向来骑射去。
呼吸之间贺兰仁连发三矢。三支羽箭呼啸着越过当前奔逃之人,扑向后面追赶的人群,惨叫声中,却有三骑已应声落马。剩下的人见贺兰仁神箭厉害,吓得齐齐拼命勒马,纷纷掉头往回便走。
贺兰仁按弓在手,直迎上前面奔逃的那骑。待那人奔至近前,二马相错之际,贺兰仁一伸左手,抓住他的腰带,轻轻巧巧地将他从马鞍上拎了过来。
随后贺兰仁右手弓弦往那人颈上只一勒,那人直觉喉头一窒,两只眼珠几乎都凸了出来,顿时动弹不得。
贺兰仁拨马返回本阵,随手将那人往李辰马前一丢。周围华部军士卒立刻一拥而上,将他剥了衣裳捆了起来。
在浑身搜检之后,华部军士卒们将此人拖到李辰面前跪下。李辰盯着来人的面庞,冷声喝问道,
“汝为何人?又缘何到此?”
那人喘息片刻,慢慢道出一番话来。
李辰听罢,面色陡然一变……
谢谢你。
多谢兄台。有关过敏,兄不妨试饮一下柠檬片加蜂蜜用热水冲泡。对我的过敏确实有效果。祝早日康复。
我也对花粉过敏。这两个月真是如同下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