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队东魏军甲骑突然出现在山道上。乘西魏军主力正在两侧山岭上与东魏军鏖战,他们如同旋风一般扫荡了防御空虚的中军,然后赶在西魏军主力回援之前又地裹挟着俘获,一阵风似的原路扬长而去,只留下遍地尸骸。
这队东魏军甲骑却正是突然脱离山谷正面战场,不知去向的彭乐所部。
彭乐字兴,安定人,骁勇善骑射,乃是东魏军中的头号猛将,时为肆州刺史,汩阳郡公。
彭乐勇猛绝伦,却也颇有心机,一生反复多变。在北魏末天下大乱时,他初始加入了杜洛周的起义军,后又投降尔朱荣,随后他一度叛投韩楼。当尔朱荣派遣大都督侯深讨伐韩楼的时候,彭乐又再度投降侯深。后来高欢举义山东,彭乐随从成事,并在韩陵之战中先登陷阵,大破尔朱氏大军。
沙苑大战时,高欢开初时对与西魏军决战有所疑虑,但彭乐意气奋发,请以决战,高欢从之。但彭乐当时宿醉未醒,孤身深入,被李辰一矛刺中小腹,当时肠子都流了出来。彭乐忍痛试着把肠子塞回腹中,但怎么都塞不回去。他最后索性将露在体外的一截肠子截去,然后包扎伤口返身再战,但终因伤重腹痛而败回,东魏军因此而全面溃败。
此后高欢每每以此事诲喻告诫他,而彭乐本人也因伤重,将养经年方才痊愈。此次邙山之战,还是彭乐伤愈后第一次出征。
和所有东魏军将领一样,彭乐却没想到今日原本看来十拿九稳的战斗却进行的一波三折。
首先西魏军冒险发动夜袭,却意外地被高蝉儿发现了行踪。东魏军凭借情报上获得的先知,从容布阵迎敌。从而取得了全面的战场优势,从战斗开始之初,就一举掌握了战场主动权,给仓促应战的西魏军以重大杀伤。眼看东魏军又一场重大的胜利即将到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战斗随后却陷入了胶着。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遭受重创的西魏军似乎反而激发出了空前的战斗力。他们同仇敌忾,浴血搏杀,死战不退。充分展现出了关陇男儿的血性和坚韧。
当战斗进入持续僵持,双方伤亡持续剧增之后,东西魏两军的气势心态却似乎各自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甚至全然翻转。绝境中的西魏军放手力搏,越战越勇。而东魏军却似乎失去了拼死决胜的信心和意志,战斗中反而有些缩手缩脚。
说来如今以六镇鲜卑军人为主体的东魏军已经不是当初韩陵之战时那支奋力求活的流民大军了。多年来相对安定体面的生活,已经消磨了他们的斗志。
因此虽然他们仍然不乏鲜卑军人的勇武,也有人数和装具上的优势,但那种致之于死地而后生的血气,整个东魏军上下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都似乎已经有些淡漠了。
这种状况体现在战斗中,东魏军可能在战斗顺利的时候表现非常勇猛。但战斗一旦进入逆境,需要拼死力战,克敌制胜的时候,东魏军往往显得后劲不足。而战斗的拉锯和重大伤亡的出现,又反过来影响东魏军将士的心态,使他们更加不愿出死力拼杀,甚至产生厌战情绪。
另外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这次邙山大战的起因,却是缘于高欢的世子高澄调戏勋贵高慎的妻子,从而导致驻守战略要地虎牢的高慎忿而叛降,这才引来了西魏军的大举东进。东魏军将士们虽口中不言,但心底多少却有些芥蒂,因此在战场上难尽全力。
结果面对残余西魏军的殊死抵抗,占尽优势的东魏军却始终无法正面击溃西魏军,迅速解决战斗。
再说彭乐休养已久,今日蓄力而发,更加勇不可挡。他率所部精骑为右据猛攻西魏军北侧,一时势如破竹。不知多少西魏军将卒丧命在他手中的长槊下,眼见长槊已经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但随着战斗的深入,彭乐只觉得面前的抵抗越来越强,自己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竟如龟步。
彭乐的长槊依然犀利无比,当面似乎无人可以挡住他势大力猛的一槊,但西魏军毫不畏死一般前仆后继,如同冲不垮的堤坝似的死死挡在他的面前。
失去速度的骑将与步卒近距混战极为危险,彭乐虽勇,但也几度几乎被西魏军的长矛刺中。他不得不不时稍稍退后,让部下可以冲上来保护自己的侧翼。
而西魏军的拼死抵抗却给彭乐手下的甲骑们造成严重伤亡。东魏军甲骑在混战中不断被西魏军的长矛刺中落马,双方损失都在是急剧攀升。用宝贵的甲骑和敌人的步卒之间进行一场伤亡交换比如此接近的残酷战斗,却是彭乐所无法接受的。
见战斗一时难以速胜,彭乐不由心中寻思,
“孺子不肖,欺凌勋贵,乃致西贼大至,却还要吾等死战退敌!如今贼势凶悍,难以猝克,何必让儿郎们白白损失?不如转去敌后,攻其无备,或得大功。”
彭乐想到这里,也不报知高欢和正在苦战的友军刘丰、薛孤延,竟指挥所部突然脱离战场,径直向西魏军前来的山口冲去。
彭乐勇冠三军,为高欢所重。而高欢又驭下从宽,这也让这些勋贵大将们多少有些有恃无恐,胆大妄为。
今日彭乐的运气当真不错。他率军沿山道一路狂奔而来,却正值西魏军后军受到左右围攻,并后路断绝的混乱时刻。西魏军主力要么在两侧山岭上与来攻的侯景、潘乐所部东魏军激战,要么就随贺拔胜去后路夺回山口。中间大路军防卫力量十分薄弱,而本在后队的西魏王公好死不死恰于此时聚拢在中军。
彭乐一路冲杀,势无可挡。当他杀入中军,见众人衣甲华贵,顿觉这些人身份不凡,当即下令尽力生擒。东魏军如虎入羊群一般摧垮了微不足道的抵抗,大肆掳掠一番,将看似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纷纷绑了,横置于马上。
彭乐见四周西魏军如捅了蜂窝一般拼命向中军杀来,也不敢久留,当下打一个呼哨,率部下押着俘虏飞快地原路返回东魏军本阵。
彭乐率部冲出山口,重回山谷中的主战场,立即遣人向高欢报捷,
“职下大破西贼后军,杀伤无算,虏其贵爵重臣凡半百数…”
却说高欢开初闻听彭乐疑似叛敌,不禁心中大怒。但他面上殊无色动,只是命令在战场上的刘丰、薛孤延所部相应右移,填补彭乐部离去留下的空档。随后,高欢再遣使催促位于左右的侯景、潘乐,让他们加紧自左右发动攻击,力求尽快突破西魏军后阵,围歼西魏军于邙山。
然而时间未久,却听闻彭乐使人报捷,高欢不由半信半疑。再过一阵,彭乐已经亲自押解着俘虏赶到中军。
左右清点后禀告,彭乐此战生擒西贼僭主元宝炬兄子临洮王元柬及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尚书左仆射赵善等王公将佐共四十八人。
高欢闻报顿时又惊又喜,一战俘获这么多的敌军贵戚王公高官,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今日之战都已是一场大胜!
高欢立马扬鞭,望着眼前如修罗地狱一般双方由自浴血厮杀的战场,眼中寒意如霜,口中冷哼道,
“宇文黑獭,今日天意所致,合当覆灭,且看你能强撑到几时…”
自从彭乐率军退出战场后,西魏军当面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但西魏军将士以疲惫饥渴之躯拼死搏杀竟日,已经濒临体力上的极限,也无力再将阵线反推。
西魏军正在拼尽最后的气力死战,突然听得东魏军阵中鼓号大作,顿觉眼前一空,只见东魏军如同后退的潮水一般开始全线缓缓后撤。
“东虏退了!…”
“打败他们了!…”
……
西魏军一片欢呼,正要纷纷拔脚追击,却不防对面东魏军中突然万箭齐发,如瓢泼大雨一般向西魏军迎头袭来。
“小心…”
“防备弓箭!…”
“竖盾!…”
在西魏军将领们的喊声中,西魏军前锋一边用手中兵器拼命拨打飞蝗一般的羽箭,一边不住后退,不时有人中箭惨叫倒下。
持盾的士卒迅疾上前,用一面面盾牌连接在一起,构建起一堵高高的盾墙,掩护前锋将士们快速退到掩护后面。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砸在盾墙上。西魏军在盾牌的掩护下重新结阵,准备随时应对敌军的反扑。
但是正面东魏军却似乎没有乘机攻击的意图,而是在箭雨的掩护下逐步缓缓后撤。东魏军的弓箭射到盾牌上的声音也渐渐稀疏,过不多久,东魏军已经退到一箭地外重新列阵。
宇文泰见机,也指挥西魏军向后收缩列阵,与东魏军拉开距离,准备再战。双方的阵线暂时脱离了接触,隔着约一箭地的距离遥遥相对。只见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几乎完全被阵亡者的尸体所覆盖,流血漂橹,惨不忍睹。
此刻战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方才惊天般的厮杀声呐喊声一下子消失无踪,只有受伤者濒死的呻吟隐隐风传入耳,而空气中的血腥味此时却显得格外浓烈,刺鼻呛人。
西魏军将士刚才全凭一股血气拼力厮杀,现在突然停止下来,顿时感到口中如同着了火一般干渴。许多人只觉双腿发软,持握兵器的手在不住微微颤抖。
突然东魏军的阵中如同劈开的海面一般左右一分,从阵列当中让开一条大道。只见一队人马沿着通道,从后阵一直穿行到阵前。这队人马盔明甲亮,槊矛如林,外围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卒,当中却押了数十名被绑缚起来的人。
这些被绑的人每人都被反剪双手,缚在背后。脖颈上还被各系了一根长绳,数十人前后连结在一起。每个人左右两侧被两名士卒夹持着,士卒手中两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架在他们肩头脖颈两侧。这些人脚步踉跄地被东魏军士卒们推到阵前,面向西魏军一字而列。
宇文泰望着对面东魏军奇怪的举动,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他极力镇定,避免去想那个可能发生的最坏的结果。
而就在西魏军将士们满心疑惑的时候,突然对面东魏军阵中开始有人高声叫喊,每喊一句,便有数人重复,接着更多人重复高喊。开始是一人,最后竟百十人一起高喊,高喊声在寂静空旷的战场上清晰可辩,
“大都督、肆州刺史(彭)乐所向神勇,大破西贼后军…”
“…生擒西贼伪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临洮王(元)柬…”
“…蜀郡王(元)荣宗…”
“…江夏王(元)升…”
“…巨鹿王(元)阐…”
“…谯郡王(元)亮…”
“伪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赵善…”
……
此刻战场上万籁无声,唯有洪亮充沛的唱名声,在双方阵列上空飘荡。每唱名一人,东魏军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相合,声震云天。而对面西魏军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西魏军将士,此刻心底全都一片冰凉。
在对方唱名之初,大多数西魏军将士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甚至很多人在怀疑是否是东虏久攻不下,故意演了这样一场戏,目的是为了打击自己的信心和士气。
但是随着唱名的继续,一个又一个地位显赫的王公的名号从敌人口中被叫了出来,官职、爵位、名讳全都分毫不差。甚至前列的西魏军将士依稀能够分辨出被押在敌军阵前的人群中那几个熟悉的面容。
西魏军将士逐渐意识到这不是敌人上演的一场戏,而是真的事实。但这个事实来得实在太残酷。
西魏军今日之所以能忍受惨重的伤亡,浴血死战,就是有这样一个希望在,他们希望自己拼死挡住东虏的进攻,使后军能够从容整队参战,然后两军相合,最终击败东虏,赢得胜利。但是来自后军的大批王公被俘,却让他们心中的这个唯一的希望突然间被打得粉碎。
难道后军真的全军覆灭了?!
巨大的疑问萦绕在西魏军将士的脑海中。血战竟日,从来不曾动摇过的关陇勇士们此刻心中都不由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
此时,宇文泰也终于得到了来自后军的信报。一名贺拔胜派来的信使浑身浴血,向宇文泰禀告道,
“…后军左右两翼突遭东虏重兵截击,尚自鏖战。敌将侯景又乘我不备,派军袭据山口,断我归路。职下不得已率军回援,经力战复夺之,今归路已无忧矣。然战局纷乱,山口要地,不容有失,职下未敢轻离。事既如此,则如何战止,惟冀大丞相早以为断!”
听完来人的禀报,宇文泰面容冷峻如霜,久久未言。
今日这场仗,整个过程跌宕起伏,已经完全超出了宇文泰的预计。也许是太想赢得这场事关重大的战斗,他力排众议,坚持冒险偷袭。结果一招不慎,西魏军今日处处受制,损失惨重。无奈之下原指望通过前军的抵抗和牺牲争取时间,然后借助后军翻盘,可最终传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噩耗,后军也被敌军围攻,已无力相援。
宇文泰如同一个身负重担的人,满怀忍耐,跋涉千山万水,只为那个最后的目标。然而在经历了重重艰难险阻之后,却在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的大门砰然关闭。
宇文泰此刻满嘴都似乎流溢着一种苦涩的味道,胸膛仿佛被痛楚和不甘充填得满满塞塞,几乎就要爆炸了一般。
这时,那信使见宇文泰半晌无言,小心翼翼地禀道,
“贺拔太师还有一言,命小人转禀大丞相。“
宇文泰倏然转首问道,
“太师还有何言?”
那人行礼道,
“贺拔太师言道,既时不我与,则不必争于一时。江山无尽,来日方长。”
宇文泰闻听,心头雪亮。这是贺拔胜在暗示自己保存实力,以待将来。以贺拔胜之勇,说出这样的话,当是形势应该非常不乐观了。
宇文泰心中一凛,顿时从痛苦和迷茫之中沉静下来,枭雄之心复坚如铁石。
宇文泰旋即对回首左右众将大声下令道,
“传令各部互相掩护,交替而退。我自领帐内亲卫,为诸军断后。鸣金——退兵!”
急促清脆的鸣金声猛然在战场上响起。西魏军将士闻听无不心头一松,今日他们以疲渴之躯与优势敌军血战良久,早已疲惫不堪,加上知道后援无望,士气大挫,已经着实无力再战了。此时听到退军的讯号,简直如蒙大赦一般。
西魏军开始缓缓后撤,交替退往山道。而宇文泰的大纛却守在原地分毫未动。
突然,东魏军阵中战鼓如雷,高欢却是抓住西魏军气馁退兵的时机,指挥东魏军猛扑上来。
西魏军本是相互掩护,交替退兵。面对东魏军的蓄势已久的猛烈进攻,只能且战且退。但是此刻将士们都已精疲力竭,加上士气有些低落,阵列已经无法保持从前那般严整。西魏军阵列在一些边缘部分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东魏军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咬住撤退的西魏军不放,一旦西魏军哪里的阵列出现混乱和溃退,东魏军就如同嗜血的猛兽似的猛扑上去。崩溃的西魏军阵列如同转瞬即逝的浪花一般,很快就消失在汹涌的东魏军浪潮中。
乱军之中,宇文泰的大纛却始终坚持飘扬在西魏军阵列的末端,直到全军尽退的最后时刻,方才开始启动,退随着大军尾部缓缓后退。
如果一支军队在战斗中退出战场,只要主帅大纛没有倾到,没有落荒而逃,那就意味着这支军队没有失去指挥,没有全面崩溃,是还具有战斗力的表现。敌军也就不敢放胆追击。
主帅的这种镇定,使撤退中的西魏军将士中犹如吃了一粒定心丸。战斗中撤退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易的事,特别是西魏军在后撤过程中,还要面对优势东魏军的凶猛进攻。
危难时刻,却方显英雄本色。
宇文泰大纛拖在西魏军队列尾部而退,一方面是一种威慑,使得东魏军不敢放肆追击。但另一方面,大纛也成为最为醒目的目标,吸引着大批东魏军对其进行疯狂围攻。
在西魏军队列的末端,一员将领在两军之间折返冲杀,所向无前,却正是平东将军、京兆郡守蔡佑。
蔡佑今日一身铁明光铠,铁兜鍪,手中一根长槊舞动如飞,率部属缀在西魏军后撤队伍的尾部,奋勇拼杀,死死顶住东魏军的猛攻。
因每个人的个性有差,所以关陇群雄们所表现出来的个人风格也有很大不同。西魏军中不乏如王胡仁、王文达、耿令贵等冒锋直进,骁勇敢战的猛将。但是蔡佑却往往是在危难之际,军心不稳的时刻,挺身而出溃围陷阵,发挥关键作用的那个人。
上次河阴大战,西魏军大败。宇文泰撤至弘农,见蔡佑归来,喜出望外,言道,
“承先(蔡佑字承先),尔来,吾无忧矣!”
当夜宇文泰心惊不得入眠,最后将头枕在蔡佑的大腿上,才得安然入睡。
而每当西魏军出征归来,诸将往往争功,只有蔡佑却始终不为自己争辩什么。宇文泰每每感叹,曾经对众将道,
“承先口不言勋,孤当代其论叙。”
蔡佑今日在西魏军全局不利,不得不阵前撤退的危急时刻,再一次出现在了最关键的位置。只见他纵马扬槊,在阵尾左右驰骋,奋勇力战。他如同一只急流中的铁锚一般,任自潮流汹涌,他只逆水而立,巍然不动。
蔡佑在阵前往返冲杀,一身铁甲已经被鲜血染得暗红。只要他出现在哪里,哪里东魏军进攻的势头就被一时遏止消退。东魏军被他勇猛无畴的气概所慑,一时咸曰,
“此是铁猛兽也!”
东魏军纷纷避开与他对阵。蔡佑见敌军不敢进逼,则指挥部属随西魏军大队缓缓后撤。当东魏军再次围攻上来,蔡佑立即返身再战,直到将敌人再次杀退……。
蔡佑就这样且战且走,掩护西魏军向山口撤退。
在全军战斗失利,不得不敌前撤退的不利情况下,仍然还能保持战斗意志,力战不息,则需要比平常的战斗具有更大的勇气。除蔡佑之外,仍有许多西魏军将领临危不惧,殊死力战。
虽然蔡佑在后路拼死力战,阻挡追兵,但东魏军毕竟人数众多,他们除死死咬住西魏军的尾部之外,又催动骑兵,分别向西魏军两翼不断发起突袭。
西魏军大都已经精疲力竭,他们只能一边撤退,一边勉力应付来自左右两侧的敌军攻击,局面一时非常被动。
危难之际,只见一员将领单骑杀出,直扑来袭的东魏军。众人定睛看时,此人却正是都督王雅。
王雅字度容,阐熙新固人。为人沉毅寡言,然有胆勇,善骑射。昔日沙苑大战时,王雅解甲步战,所向披靡,时人壮之。
只见王雅单枪匹马,直冲敌阵。东魏军见他孤身一人,当下步骑竞出,将他团团围住。却见王雅挥槊如轮,左右奋击,眨眼之间,已连斩九级。东魏军不防王雅如此勇猛,不由也稍稍后退。
王雅勒马扬槊,直指前方,东魏军虽众,竟一时无人敢于上前应战。王雅见状,口中冷哼一声,随即拨马返回本阵。
王雅匹马立威,单骑陷阵,挫动敌军锐气,使其不敢进逼。当他归阵之时,西魏军向他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宇文泰在阵中望见,不禁感叹道,
“王雅举身悉是胆也!”
就在王雅单骑退敌的同时,另一侧东魏军也凶狠地攻了上来,为首的一员东魏军大将,却正是昔日高敖曹手下的悍将东方老。
东方老字安德,鬲人,时为东魏南益州刺史。东方老身长七尺,膂力过人。他率领东魏军纵马横冲,猛攻西魏军侧翼。
见敌人攻势凶猛,西魏军中卫将军、右光禄大夫高琳当下率部属上前迎战。
高琳字季珉,先祖为高句丽人。高琳先后参与过沙苑、河阴等诸场大战,屡立战功。
东方老勇健彪悍,每战常身先士卒。他见一队敌军从大队中冲出迎战,当下大喝一声,催马挥槊,直取队中领头的高琳。高琳见状也不言语,只管快马扬槊迎了上来。
只听砰的一声刺耳的闷响,两人的长槊已经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二人都只觉手掌被震得生疼。二马分错而过,高琳左手按住长槊,右手突然拔刀横斩东方老腰间,却不防那边东方老却是暗自挽弓一箭射来。高琳急闪时,那箭只擦着耳边飞过。因为躲闪失去力道,高琳手中的刀也只在对方身上轻轻划过。
眨眼之间,二人各自回马,已再战数合。当双方再次错马之后,东方老纵马返回本阵,不再纠战。
东方老在自家阵中挽缰勒马,却见自己肋下的铠甲被已被拉出了一道浅浅的豁口,隐隐有丝丝鲜血正从豁口处渗了出来。东方老用手摸了一把,手掌上顿时印上一道红色。东方老看着手上的血迹,对左右感叹道,
“吾经阵多矣,未见如此健儿!”
东方老随即遣一骑上前高声叫道,
“尔等今大势已去,覆亡在即。足下如此技艺,何不早率众归降?如是,我家将主愿与君富贵共之……”
那人话尤未完,突然对面阵中一箭飞来,正中他的脖颈,将他的话语生生打断,那人顿时一头从马上栽下。
西魏军阵中高琳放下手中的空弓,冷冷道,
“富贵吾自取耳,何须假汝手!”
……
凭借将士们的英勇拼杀,西魏军缓缓而退,任凭东魏军如何尾随反复围攻,却始终没有出现全军夺路而逃,全盘崩溃的状况。
东魏军中高欢双眼寒光笔射,死死盯住缓缓后退,却始终挺立不倒的宇文泰大纛。
眼看西魏军即将退入山道,高欢猛然回首,用马鞭遥指即将要隐入邙山的西魏军,对身边的彭乐道,
“汝今日已立大功,然黑獭尤未授首,汝可敢再战一回,全此旷世功勋?”
彭乐欣然行礼道,
“末将这便前去生擒黑獭,献于大王!”
说罢,彭乐即率本部军马,如一阵狂飙一般冲出高欢中军本阵,直向西魏军追去……
附录:
以上高琳和东方老的一段对手戏,其实发生在邙山大战之后,高琳出任正平郡守时。但是本书将不涉及这一段历史,为了增加本章的可读性,我把它提前,加入到邙山大战之中。
其余大战的经过和场景基本是严格按照史籍记载演绎的。
多谢才女。看了您的红楼系列,方知本人这么多年的红楼全白读了。
多谢兄台。邙山大战乘前启后,在北朝历史上至为关键,也是本书行至中局的抗鼎之篇,因此多用了些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