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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岁孩子的年

(2014-01-26 13:45:16) 下一个
小时候最喜欢到外婆家过年。

那时候我也就四岁罢,几十年过去了,很多记忆模糊了,但过年的几个印象却仍然鲜明
和闪亮,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外婆家在长江之滨的小城,当时是一溜三间平房,屋前的花坛里有棵很大的玫瑰花树,
长得几乎和屋檐齐平,花开起来香味很远就能闻到。用玫瑰花瓣和蜜糖腌制的玫瑰蜜非
常好吃。堂屋(类似现在的客厅)旁边搭出个小小批间充作厨房。房后有一口井,几家
共用。往后是条土路,土路的另一边是个小学,再过去,是大片的菜地农田,农舍和猪
圈零星坐落其间。那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下了雪,土路变得泥泞,接着又上了冻,脚
印车辙都冻在地面,硬邦邦的硌脚。城里的孩子特别喜欢去看猪,至今还记得冷冽的空
气中混杂的酸酸的猪圈味儿。也记得过年前一大早巴巴地赶去看农户杀猪,猪的嚎叫惊
心动魄,吓得我躲在屋里没敢出门。说叫声难听“像杀猪一般”再贴切不过。

过年的主要内容是吃。外婆有子女四个,过年都回家就是十几口人。年前几天老人就开
始忙了,为的是那顿除息团圆饭。那时候没有冰箱,炉子是两个蜂窝煤炉,真难想象那
个小厨房里能做出那么多好吃的菜。外公在家里从不过问家务,记忆中他是个面色红润
,高高个子的好脾气, 成天喝茶、抽烟、看报,偶尔好下几盘象棋。我调皮掀了他的
棋盘,他要来拧我的耳朵,操着扬州口音骂“细狗入的”(长大后明白了意思,才知道
老人家这样“骂”他的外孙真不成体统),我早跑远了,知道他是假装生气吓唬我。

年饭的菜大多忘了,但有四款至今记得:一是羊糕。新鲜羊肉白煮至稀烂,用纱布包紧
,像素鸡般用线扎紧,寒冷中放几天即成为紧致的肉糕,吃时切片蘸调料;二是熏鱼。
其实是炸的,和“熏”并无关系。大青鱼中段切片,温油中炸成金黄,趁热浸入调好的
酱料中使之吸饱味道;三是风鸡。壮硕大公鸡宰杀后并不拔毛,在翅根初割开拳头大的
一洞,掏出内脏,并用粗盐花椒什么的在内腔抹匀。用细绳将鸡连翅扎紧,挂在背阴
通风处两个星期,吃时去毛白煮。这个菜弄起来费事,记得并不好吃; 四是全家福,
鱼圆、肉圆、蛋饺、冬笋、海米、海参、皮肚什么的做成的杂烩。还记得看外婆在煤炉
上用一个拳头大的铁勺烘蛋皮做蛋饺。大人做菜,我在灶边转悠,有时候外婆挟起块熟
肉塞进我的嘴巴,那个滋味啊,比什么都好。

过年还有个“大事”就是蒸包子,纯肉馅、萝卜丝馅、三丁馅、豆沙馅、青菜馅,一包
就是几百个,要拿到街上饭店里去蒸。 蒸好出笼的包子用竹篮搪瓷桶什么的拎回家。
装包子的几个白搪瓷桶和我曾经用过的便桶形似,包子拎回家,我就去邻居家炫耀,宣
布“我们家蒸了一马桶一马桶的包子”。这个笑话,几年后还有人提及。

除夕的团圆饭是男女老幼围着张大圆桌团团入座,外婆在灶间炒菜,总要大家吃了好一
会儿,热炒上齐,她才能得空上桌坐一会。不记得大人们都在说什么,只记得大家都很
高兴,和了饭菜的香气热气,在桌间袅袅蒸腾开,那是四岁孩子最快乐的时刻。我自小
贪吃,好东西挟了一样又一样,自己的碗里盛装不下,把一块大排“寄放”在邻座舅舅
碗上,他没留意吃了,惹得我大哭了一场。外婆家极开明,并不认为这个不吉利,大家
反而感到好笑更热闹。

两年后第一次去爷爷家过年,相对北方的城市,规矩很大,除夕夜女人和小孩不许上桌
,而且吃食简陋。这和我从小经历的过年大不相同。小小心灵哪能接受得了!大年夜又
大哭一场,这回没有人迁就,竟然没吃年饭。

那时过年没有现在吵闹,没有电视,更没有形同鸡肋的春晚。 除夕夜十二点好像也没
有疯狂放鞭。鞭炮买个50响、100响,拆散了分批拿出去,手上拿一草纸搓成的火捻,
吹红了,这里放一个,那里放一个,一挂鞭可以放好多天,这快乐也持续好几天。

初一十五,也有人放二踢脚。砰得一声飞得老高,空中炸开落下些红红的纸屑。这就是
四岁孩子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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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灵子 回复 悄悄话 美好的记忆是我们生命的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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