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Guthrie Theatre版的舞台剧《雷曼兄弟三部曲》（The Lehman Trilogy）后，满脑子是"钱"的语录-“用钱，买钱，卖钱，借钱，交换钱”；一门心思是"买"的格言-“买就是赢，生存意味获胜，要活就要买。”(开玩笑啦 *^_^*)。

追寻着犹太移民雷曼三兄弟和他们的富二代/富三代们的脚步-从零的起飞（寻梦），到巅峰时刻（美梦成真），最终回到一朝覆灭（梦碎），我不仅梳理了雷曼公司在新大陆的发展史，也学习了一遍华尔街金融业浮沉的近代史。

《雷曼兄弟三部曲》中有很多的“三”。

三个多小时

这是一部长达三个半小时的话剧。看剧期间，我望着天花板，脑子开了几次小差，但总体还能保持目光炯炯地注视舞台。剧情还是满抓人的，周边银发族为主的观众席里不断爆发出笑声。据说，意大利语的原版要五个钟头，那还挺考验体能的。这出戏荣获了包括最佳话剧奖在内的五项托尼奖(Tony)，是出自意大利剧作家Stefano Massini之手，这有些意外，但也不难理解，因为2008年投行雷曼兄弟破产掀起的金融海嘯，冲击的是全球各个角落，而不只是华尔街。

三个演员

舞台剧的另一特点是：单一场景的舞台上只有三位演员-三位男演员-三位白发男演员。三个男人一台戏，他们把71位大人物和小人物都演活了-野心勃勃的外来移民、审时度势的青年才俊、咂摸拇指的稚童小儿、婚场面试的各类女子…比如，饰演小弟Mayer Lehman的演员Mark Nelson，一人在29个角色中快速转换，真是教科书般的演技了。作为演员，能演绎这样大部头的戏，一定是相当过瘾。（本文剧照来自官方网站）

三部曲和三代人

第一幕【三兄弟, Three Brothers】回顾了雷曼三兄弟Henry，Emanuel和Mayer陆续到美后，在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头十年的创业史。起初，他们经营一间杂货店还债，一场大火之后，他们当起了棉花贸易商。哥哥去世后，两兄弟決定去纽约开银行。

第二幕【父与子, Fathers and Sons】讲述了二代纯纽约客的Emanuel之子Philip，秉持着与父辈完全不同的经营理念，接过企业接力棒，將雷曼公司帶向快速成长的阶段；接下来的三代雷曼，Philip之子Bobby，继续着华尔街薪火相传的辉煌。

第三幕【永恒不死，The Immortal】揭示了雷曼兄弟“楼塌”的命运。期货，股票交易，投行，一路春风得意，一路地起钱生钱…然而，163年后的2008年，次级房贷时的雷曼兄弟惨遭破产，并引发史上最严重的金融危机。

这是一桌让你眼花缭乱的盛宴，萝卜青菜，大鱼大肉，你可以从中汲取你所需要的养分。《雷曼兄弟三部曲》中的许多“点”，都引起了我的共鸣。比如，第一幕大哥到达纽约的场景-

“他一直梦想着美国，

一个养牛商人的儿子，

一名受过洗礼的犹太人，

他只带了一只行李，

如一跟电线杆，静立在纽约港4号码头，

感谢神，他到美国了。Baruch Hashem！”

1844年，经过45天的海上航行，来自德国巴伐利亚的Henry Lehmann到达了纽约。他瘦了10磅，还长出了浓密的胡须。他四处张望，感受着真实而又不真实的美国-“美国的律动如同一只音乐盒，一扇窗户关上，另一扇便又打开。”

不知其他观众是什么体验，这一幕深深地触动了我。每一个踏上美洲大陆的我们，都曾有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时刻-告别亲爱的絮叨的家人们，离开熟悉的故乡的霓虹灯，来自遥远东方的我们，拎着两个满满的行囊，闯入了一个陌生的国度…

记得，当飞机在多伦多上空盘旋时，我被晶莹璀璨的都市夜景惊呆了，原来“万家灯火”是这个样子。90年代初的京城虽已起飞，但昏暗闪烁的路灯还不能支撑“不夜天”的亮度；记得，当乘车奔向自己的第一个家时，我瞪大眼睛盯着车旁奔驶而过的巨型货车。车水马龙的京城有的是卡车，但个头上只能是这个老大哥的小老弟。

那么，雷曼兄弟在美国捞的第一桶金是什么呢？

南北战争前，在蒙哥马利市街头，雷曼三兄弟的一段美国奋斗史从一间狭小的布料和成衣店拉开序幕…

尽管小店有各种的布料和各种的成衣，它们的颜色却是永远单调的灰、棕、白。客户是底层百姓，除了做礼拜，他们天天闷头劳作，不须光鲜衣着。

尽管周日所有的店铺都打烊了，雷曼兄弟经营的小店却大门敞开。辛苦一周的种植园奴隶们，在做完弥撒后，一定会来店里买手套，买外罩，买束身衣…

后来呢，兄弟们开始销售棉花种子、植棉工具、小推车…既然雷曼兄弟经营的一切都与棉花生死攸关，那任何与种棉相关的周围产品也一定是攸关生死的。

后来呢，一场南方庄园大火烧毁了所有的棉花种植园，民生凋敝，创痍满目。“种植园百废待兴，我们为什么不能给倾家荡产的农场主先提供种子、工具、小推车?到了收获季节，让他们用原棉还账，我们再把棉花卖给纺织厂。”

一场大火改变了一切。雷曼三兄弟的生意从布料和布料制品，变成了阿拉巴马的黄金-原棉；三兄弟的身份也摇身一变，从和顾客打招呼的店员成为无须和末端顾客周旋的 “中间人”。Broker, Dealer, Middleman; 经纪人，掮客，中间商 一个新兴职业诞生了。

这就是雷曼兄弟在美国发迹的第一步。再后来呢？再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的“后来”。“你不是为了活着而工作，你是为了工作而活着。”雷曼兄弟如是说。

163年间，雷曼家族的三代人从白手起家到建立起不可一世的金融帝國。与他们的大折腾比较，我们的小折腾似乎微不足道。但和他们相同之处是，我们也是怀揣梦想，努力奋斗的。有梦想的人，就能在与自身命运挑战的跑道上有力气地奔跑，就不会因为对未知世界的不安而感到惶恐，就因对崭新生活充满希冀而感到幸福。平凡的我们在各自的领域，以论文或专利，以产品或业绩，为让这个世界更美好而留下了一点点的dent，为此，我们也是引以为豪的。

身为第一代移民的雷曼三兄弟可谓把美国梦这一块拿捏得是死死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的儿孙辈也是继续着潇洒华尔街，玩转金融圈。令人悲哀的是，金融巨鳄雷曼家族从无到有，最终又从有到无。我们呢，从原点出发后，也在以某种方式前行；如今，华二代正在路上。我们的前方是什么样子？美国这个音乐盒有怎样的魔性？我们能够摆脱时代齿轮的选择和裹挟吗？

英国NTL版本-The Lehman Trilogy-Official Trailer

剧场休息时，从剧院鸟瞰密西西比河。

Guthrie剧院外景（网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