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乃珊女士的“ ‘天鵝閣’和它的雞絲巰面”,以及我印象中的天鹅阁
★ Mme Cheng Naishan, Ses Article " 'Cygne Court' et Poulet Qiu Nouilles", et Mon Impression sur "Cygne Court"
★ Ms. Cheng Naishan, Her Article " 'Swan Court' and Chicken Qiu Noodle", and My Impression About "Swan Court"
The Swan - De Zwaan - SAINT-SAËNS, Camille - Le Cygne - Cello
程乃珊女士不幸去世了,很可惜。这才想到翻出友人去年寄来的电邮,电邮题目叫“总愿意读程乃珊的文章”,里面还附上了程乃珊女士所写的“ ‘天鵝閣’和它的雞絲巰面”。现在,把去年的回复找了出来,作了些修改,以此纪念程乃珊女士。
程乃珊女士说的这些天鹅阁的事,小星以前根本不晓得啊。
说起上海的东湖路、淮海中路口的转角处,上海教育学院的正对面,上海音乐学院的斜对角,“克林”食品店的隔壁邻居,那个小悠悠的天鹅阁,是很不起眼的。小辰光,奶奶常常会带我们光顾天鹅阁。印象最深的是那法兰西风格的、沙龙式的典雅店堂,以及那里的“咖喱饺”。“咖喱饺”,呈半月形,约十二厘米长,鼓鼓囊囊,馅儿挺多的,是牛肉丝配咖喱土豆泥,跟印度咖喱味儿不同,它的咖喱味儿不冲鼻子。“咖喱饺”的外表皮儿是油煎出来的,颜色比油条的颜色稍为深些。
去国多年,一直对“咖喱饺”念念不忘。终于,一次很偶然的机会,在加拿大,Great Toronto,Mississauga市, Dixie Road路上,穿过Burnhamthorpe Road往北走,第一个Plazza的街面上,店面朝东,一家香港移民开的Bakery里,尝到了“咖喱饺”,跟上海天鹅阁的相比,大概可以打80分吧。每次经过那里,总要停车买它五六个,以此补偿对天鹅阁的思念。
曾多次帮国内亲人出主意,鼓捣他重开天鹅阁。他带着那种苦恼人的笑,回答说:“啊,我是很想开,但是,现在,淮海路上,沿街店面的租金,已是天文数字,重开天鹅阁,谈何容易?”
现在,还谈啥呢,天鹅阁的旧址上,早已耸立起一幢高楼了,天鹅阁那一带,早已面目全非了。这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盖你没商量。要是换成巴黎,会这样做吗?
是啊,谈何容易?这都是谁造成的呢?
其答案,当然是可以写出洋洋洒洒一大篇论文的。在这里,小星没这心绪写,小星想要说的是,人口过度集中的城市化的理念,其实对人类并没多大益处,连天鹅阁都无法生存,更别提美丽的天鹅了。。。
联想到这几天,四川,雅安地震,遥望天府之国,那高耸入云的大厦,那地震后残瓦碎砾的现场,那些无家可归的老百姓。不知,我们的同胞,明白了这个道理没?。。。
程乃珊女士的文章,读过一些,感觉上是在阅览一幅上海的历史长卷,那些小巧的文章,那些普通人家的点点滴滴,恰似那长卷上镶嵌的一颗颗珍珠。
写上这些,是对程乃珊女士的纪念,也是对上海的怀念。。。
小星敬上
姐妹篇:★ 巴黎的天鹅及玫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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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鵝閣”和它的雞絲巰面
程乃珊
“天鵝閣”老板趙先生,如仍健在,應要近百歲了。趙家曾是我家鄰居,住在南京西路陝西北路口的英式老公寓內,他家一樓我家三樓,我們稱之趙家伯伯。夫婦倆都是教會大學滬江大學畢業,有很深的藝術造詣,堪為一對儀神俊逸的夫婦。他們有兩個兒子,白皙文氣,大熱天也必短褲長襪,一派小紳士模樣,人稱“大弟”、“小弟”。
五六十年代在溫暖的對老資產的統戰政策下,一家四口過著優渥快樂的生活。小兒子因體弱休學在家,仍天天準時苦練鋼琴,已成我家的自鳴鐘——樓下響起琴聲,必已是早上九點整。琴聲結束,準十一點半,一秒不差。九十年代我在香港再見到他,已為香港中文大學國樂研究所所長。大兒子一直在加拿大,為收藏家。收藏是趙家門風,趙家宅內西洋油畫瓷器至中國字畫古董,可謂琳瑯滿目。一代海上名畫家從吳湖帆到劉海粟,都為趙家座上客。
趙太太喬女士琴藝了得,趙先生則擅美聲演唱。雖屬玩票,卻是拜過白俄名師甦石林為師的。夫妻倆是名符其實的夫唱婦隨,每天練聲,家庭聚會上他們的聯袂演出更屬保留節目。作為他們鄰居真是美福不浅:既可飽耳福,又可飽口福。
滬江大學家政系全國出名,我估摸趙太太會否家政系出身:真正的入得廚房,出得廳堂。她的雞絲巰面圈內聞名,再加待客有道,家中客廳已容納不下一批又一批沖著美食、美樂和美好氛圍的朋友,正因為這個原因,就開了“天鵝閣”。在老上海,大學生做咖啡館老板,也屬大膽出格之舉。然正因為掌櫃的是一對大學生,“天鵝閣”被經營成一個藝術沙龍,吸引了海上各方追求品位和氛圍的客人。
店面上方黑底大理石上一只閃閃發光水鑽樣的展翅的天鵝,典雅又醒目,用今天眼光回顧仍如此現代。“天鵝閣”延展了趙家的品位,小小巧巧的空間,角角落落都是夫婦倆的收藏,西洋擺件到中式古玩,小巧精致,或者在當時覺得不太值錢,直到公私合營後,仍保持原樣。趙家不將其收回,或覺得這正是“天鵝閣”的風格,倒也從不听說有人順手牽羊……進門當堂一幅吳湖帆的對聯:天天天鵝閣,吃吃吃健康,一直掛到文革關門,不知這幅對聯今在何方?
雞絲巰面自然是天鵝閣的招牌菜,現在都說芝士烙面其實是種口誤:因但凡嘔楊必是用芝士諳,而與烙的火候和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天鵝閣”還有蘑菇菜花論和海鮮呲面,再配一客紅湯或白湯,已可美美地吃上一餐。
記得文革前一客雞絲潭面五角,一份奶油蘑菇湯三角五分,如再加一只冰淇淋球二角五分,那已是十分圓滿的一餐,價錢與“蕾西”、“凱司令”等差不多,比“紅房子”便宜得多。雖已公私合营,但可能老員工還在,所以味道沒怎麼走樣。一眾老資產及其小開小姐,欣賞它的好品位和好味道,是那里常客。當時趙先生作為私方,被貶為服務生跑堂,老客戶見了反而更覺親切,知根知底嘛。但價錢上是絕對沒有折扣的,就是老鄰居也沒情面好講。
趙家全家在文革前移居香港,在香港又開了家“天鵝閣”。畢竟事過境遷,歷史是不能夠復制的,再加上廣東人與上海人口味不同,單靠一班香港老上海捧場,到底不行。後來就關了 “天鵝閣”,全家移民加拿大。文革中,上海那大理石的“天鵝閣”招牌給砸了,改售粢飯大餅油條。文革後“天鵝閣”曾復業過,但已不是那店那味那人!
《上海采風月刊》2008年第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