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下晚自习铃声响过,学生们陆续走出了教学楼。
教学楼的电灯渐渐熄灭,不一会儿成了一座黑黝黝的没有生气的空楼;宿舍的玻璃窗闪闪烁烁相继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到户外地上,和朦胧的月色交相辉映,仿佛像童话幻境。
树木下,道路旁,操场上,墙角处,到处可以看见拥抱在一起,忘情接吻的恋人。
徐静独自在操场散步,听英语广播,一面考虑如何为苏平住院募捐款的事。
今天上午第三四节是自习课,徐静,于曼和部分同学去医院探望了苏平。苏平的精神状态很好。医生说,苏平的伤势不轻,是粉碎性骨折,至少得住一个月院,估计需要医疗费用 2 万元左右,学校一分不出,苏平家境又贫寒。 唯一的办法就是向全校募捐。
孙同出了教学楼,穿过操场向宿舍走去,发现徐静一人在散步。开学以来他很想和徐静聊聊,想把一首爱情诗送给她,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徐静跟前,英语打招呼:“ Hey! Xu Jing. It’s me. ”
此刻徐静似乎忘记了听英语,在心中筹划捐款的方式,突然被孙同打断了思维。她吓了一大跳,没有马上作出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背后有人招呼她,迅速转过身来,发现孙同站在面前。
明亮的路灯下,孙同宽宽的前额闪烁着白光。人们说,有这样前额的人,心胸宽阔,有福气,有智慧。也许是这个原因,孙同在个人情感上才很理智,总是给你一种纯净的感觉。
孙同读中学时受韩寒现象的影响,开始偏科,讨厌数理化,酷爱文学,开始在当地报刊上和网络上发表诗歌,散文和小说。很自然,他无论如何也过不了高考的独木桥,也不会有韩寒那样的造化,那样让人望而兴叹的命运 —— 被北大破格录取的千载难逢的机遇。然而,孙同的基础知识和综合素质绝对比韩寒出色,甚至会使那个因为过分偏科而读几本书写了几篇文章似乎出了名的韩寒感到自惭形秽,尤其是英语,孙同学得很好,高考得了 145 分(英语总分 150 分)是韩寒永远做不到的。
中小学生容易偏科,凭兴趣往往可以学好一两门课程。固然,在某种意义上,兴趣是成功之母,但学习成功只有兴趣还不够,还需要其他很多条件,如遗传因子,会直接影响你的终极发展;学习方法和努力程度决定你达到一定水平的成败。现代科学发展一日千里,学科的分类日益精细,要求你不能偏科,尤其是中学生。在当代,一个不懂基础科学的文学爱好者,不可能成为作家,更不可能成为出色的作家。而且你不是朱自清,也不是林舒,更不是钱钟书,不会有他们那么深厚的国语底蕴,因此你不懂现代科学的基础知识,就写不出有现代精神的作品。孙同和那些偏科的中学生一样当然不理解这个道理。可是我们有些大人偏偏支持他们,把他们越引越偏离轨道。那场关于韩寒现象的辩论的嘈杂声仿佛余音末绝,有时还在我们的耳畔萦绕!!破格录取那个偏科生“帮样”的力量似乎还在起作
用。
孙同是徐静的中学校友,又是同届。他们都是中学文学社的成员。他和徐静
同一年步入 K 研修学院学习。孙同很喜欢徐静,徐静也钦佩孙同的文学才华。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像一个人和自己的影子,既密切又有距离。这种关系能长期保持,完全在于徐静。徐静心中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学习,另一个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至于像别人那样,找男朋友,享受潇洒又浪漫的大学生活,不能说她不想,但想得很少。
“是你呀?有事吗?我以为是坏人来袭击我!”徐静夸张地说。
“看你说的, 没事我还敢打扰老同学吗?没事还敢耽误你的宝贵时间吗?鲁迅先生说,耽误别人的时间是贪财害命……”孙同一打开话匣就盖不住了。
“快别啰嗦啦。啥事?就直说吧。”徐静催促道。
“我们走走怎么样?边走边说好吗?”孙同建议道。
“可是时间……”徐静有点犹豫。
“离就寝还有一个多小时呢。”孙同抬起手腕借着路灯光看了一下手表。
“那好吧。我正好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孙同在琢磨:“徐静要和他谈什么?难道她看出我喜欢她吗?难道她要提出警告,打消我的念头吗?”孙同的心跳加速,脸色由白变红,又变成了土黄色,眼里露出了失望的光芒,双手微微颤抖起来。不过,在清幽的上弦月光下,他的神态变化徐静绝对不会发现。
暑假期间孙同写了一首爱情诗,向徐静倾诉自己的衷情。写这首诗时他绞尽了脑汁,参考了沙文、雪莱、贝伦,徐志摩等古今中外大诗人表现爱情的名篇,酙字琢句,反复修改,多次润色,前后用了十多天时间。他写完就立即把她发表在网上,希望徐静也能看到。开学以来,他一直把诗稿揣在衣兜里,想找机会送给徐静。他每次和她见面前就急切地想把诗交给她,可是一看见她,他的心就开始加速跳动。他担心万一她微微一笑拒绝接受,那就会弄得很尴尬!就会适得其反,彻底把事情搞糟。他心里警告自己,不能冒失从事,想到这里,就改变了原来的想法,打消了把情诗交给徐静的念头,心情随即平和了许多,神情恢复了常态。
孙同是个自尊,慎重,又有责任感的人。他从来不去做自以为“该出手就出手”那种鲁莽的事。也从来不去做一厢情愿的事。何况是爱情呢?如今,尽管在
大多数大学生眼里,爱情只不过是大学生活中的一种滋补品,一种消遣,是一种精神和肉体的即刻需要,来去随便,合分自由。但孙同对爱情的价值却持另类观点 —— 爱情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是神圣的,是庄严的,因此是负有责任的。
他们来到篮球场,在场外的一个水泥长凳上坐下来。
“你想和我谈什么事儿 ? 先说吧。”孙同来了个先发制人。
“哎?老同学,你这是怎么啦?你来找我谈事儿,反而让我先说。哪有这洋的道理?”徐静佯装生气地说,心里却嘀咕着孙同到底要和她谈什么。徐静心里明白,孙同很喜欢她,但和他在一起时,总是保持一定距离,谈吐文雅,不露神色。这么晚了孙同找她有什么事呢?不会是提出他心里的想吧?如果提出该怎么回答?在这方面她没有任何经验,成熟的比较晚,或者说太晚。而且从来没哪个男生敢向她说“ I like you! ” 或者“ I love you! ” 这并不是徐静没有魅力,吸引不了男生,而是她在男生面前举止矜持,态度严肃,言谈慎重。因此男生们在背地议论她时说:“伴徐静如伴虎!”熟悉她的男生都对她很重尊,即使那些被
称为花花公子的男生在她面前也得老实七分。
“那好吧。我问你,听说你和杨鹏,回来那天上午打了马俊一顿是吗?”
“你听谁说的?”孙同问道。
“这你不要问。有没有这回事?”徐静是听肖茗敏说的,当然肖茗敏是从刘宇那儿知道的。
“……”孙同沉默不语
“我问你呢,怎么不说话呀?”徐静一脸严肃,用责备的语气说。
“有。可是马俊这小子实在是气人。他不但不同情我们,反而幸灾乐祸。”
“为什么让别人同情?”
“ —— 不同情也可以。可是他制造流言蜚语,幸灾乐祸地说什么凯旋……”
“照你说,你们打他有理是不是?”徐静不耐烦地打断孙同的话。
“可能有些不合适。”孙同语气里透出几分不服气。
“不是可能,也不是有些不合适。而是非常错误。不管马俊如何不好,但你们打他是错误的。使用暴力解决问题是无能的表现。而且他是我们的同学,我们对他负有帮助的责任。你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应当友好地和他相处,热情帮助他才对。”徐静非常认真,语气不容置喙,仿佛逼着对方接受自己的意见似的。
“……”孙同像个小学生受到老师的批评似的,低着脑袋沉默不语,脸色忽而红忽而白,一只脚尖儿不停地在光滑的水泥地上画圈儿。
“建议你和杨鹏商量商量,最好反省一下自己,抽时间和马俊谈谈,认个错,道个歉。大家在一起和谐一点,友好一些,快乐一些,多好啊!。别别扭扭的,有什么意思?你说呢?”徐静换了轻松的语气。
“那好吧。我接受你的批评和建议。 Thanks a lot ”孙同心里非常佩服徐静看问题的方式。
“现在该你的了。有什么事找我?”
“听说你今天去看苏平了。他怎么样?有人给他陪护吗?”
“于曼留下了。医生说像他这样的粉碎性骨折,恐怕至少得在医院治疗一个月。”
“那得花不少钱呀?他家也不富裕。怎么办呢?”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照我说 —— ”孙同沉吟了一会儿,“我们向全校募捐怎么样?”
“我们不谋而合,我也是这样想的。”徐静高兴地几乎跳起来,脸上顿时开了花,声音充满了愉悦。
“怎么操作?”
“我想先把我们的想法和夏教授说一说,征求他的意见,然后我招集班委商量一下,拿出具体办法。你可以向你们班同学做些宣传工作,希望大家到时支持。”
“没问题。我带头捐 2 百元。”
“尽力而为吧。”徐静说,然后关切地问:“你的身体怎么样?身上还疼吗?”
“没事了。”孙同听了徐静的问话,仿佛在冰天雪地冻得发抖的人走进暖气融融的室内,顿时温暖了全身,从头至脚感到热乎乎的,生命之歌的旋律欢乐地跳动。
“杨鹏呢?”
“他也没事了。”
“那就好。你们这次的遭遇本身是件坏事,但从另一个方面看,丰富了你们
的人生经验,成为你们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赞称精神财富有时比物质财富更
有价值这个论断。”
徐静的看法很新鲜,也很透彻。连日来,孙同和杨鹏的情绪一直低落,仿佛天空变低了,太阳失去了光彩,周遭一切都变了形,自己从里到外的形象都被扭曲了,常在一起唉声叹气。挨了打又丢了钱,真是祸不单行。越想越恼火。当初就不应当为了几个臭钱,去挖人家的新生,这明明是干缺德的事,偏偏去干。后悔莫及!该自己倒霉,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呀!他们俩的思维好像驴拉磨似的,总在同一条道上反复,绕不出那个圈儿。听了徐静的一席话,孙同的心空顿然亮了起来,充满了欢愉,好像一阵风吹散了布满天空的乌云阳光灿烂,苍空蔚蓝,百鸟歌唱。
“太感谢你了。你说得太好了!”孙同心情激动,结结巴巴地说,“呃,还有,还有……”
“有啥事就直说。什么时候变成结巴啦?”徐静看出孙同似乎还有话说。
“暑假期间,我在新浪博客上发表了一首诗,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抽时间看看,多批评指教。”孙同红着脸,谦虚地说。
“谢谢,我会拜读的。我是你的博客读者,你的文章不错,立意新颖,文字清逸。我喜欢。”
孙同听了徐静对自己博客的评论,感到心花怒放,但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徐静觉察出来,抬起右手习惯地挠着后脑勺。
第十二章
第二阶梯教室座无虚席,连窗台上都坐满了人,入口处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
英语三年级文艺晚会已近尾声。
这次文艺晚会的宗旨是为孙平住院募捐。
英三( 2 )班学习班长闻雯主持晚会。闻雯是北京人,身上洋溢着北京姑娘特有的神韵,身材微胖,面部白净,眸子黑白分明,睫毛秀长,牙齿整齐,微笑时嘴角露出一对深深的酒涡;平时衣着宽松大方,看上去热情单纯而潇洒。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过后,闻雯身着洁白的连衣裙,面带微笑,右手握着话筒,像下凡的仙子似的,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前台,用带有京味儿的普通话朗声道:“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接着她问观众:“请大家回答我的问题:这句感人心肺的歌词的歌名是什么?。”
“爱的 —— 奉献。”观众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
“ Ok , you’re right .我们每个人都对这个世界负有一份神圣的责任,这就是奉献自己的爱心。爱心胜似阳光,只有爱才能溶化人们心田的冰雪,才能营造一个和谐的绿色人间。下一个节目是 « 爱的奉献 » , 演唱者徐静。大家欢迎!”
主持人的宣布像一声春雷,为人间撒下了甘露,万物欣然微笑。
台下群情激奋。
掌声,口哨声,尖叫声经久不息,犹如袭击山林的暴风雨声。
徐静学习好,擅长文学,全系甚至全院人人皆知。可是很少人知道她能歌善舞。徐静不喜欢显山露水,在她看来,凡是智力正常人都有自己的独特才华,山外有山。进大学以来,她从来没有在公共场合下展示过自己甜美圆润的歌喉。这次她要表现一下自己,用歌声唤起人们对遭遇不幸的苏平的同情,向他奉献爱心,帮他走出困境。
原打算以英三( 2 )的名义募捐。
台下前两排坐着领导和教师。夏颖
夏颖是北京一所名校的教授, 60 出头,中等身材,身板硬朗结实,走路腰板挺直,动作灵活,几乎没有老态,从背后看去像 40 多人的身材。他发鬓已斑白,饱满的额头上刻着几条深深的皱纹,微微向上翘着的嘴角紧闭着,显得安静、聪慧、严谨而刚毅;一双和善的眼睛,给人友好亲切的感觉;明亮的眸子时而闪着忧郁的光芒,显示着他心灵创伤的痛苦。
乔智是浙江一所名校的教授,和夏颖岁数相仿,身材高大,性格直爽,热情中带几分豪放;又粗又黑的浓眉下有一双锐利的眼睛,闪烁着阳光般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一切小人隐藏在皮囊里的伎俩。
徐静今晚的服装特别醒目,白色半袖 T 恤,蓝色牛仔裤,脚下蹬着白色运动鞋,浑身充溢着清纯和朝气,神情自然大方,韵致青春淡雅,像晴朗的夜空中一轮皎洁的满月。她迈着优雅的步子出现在观众的视线里时,全场先是一片寂静,仿佛时间已凝固,观众好像一下子都变成了静静的雕塑,接着突然爆发出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徐静微笑着从主持人手里接过麦克风,伴奏的音响随即响起 ——
……
“这是心的呼唤,
这是爱的奉献,
这是人间的春风,
这是生命的源泉,
再没有心的沙漠,
再没有爱的荒原,
死神也望而却步,
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
人们个个表情严肃,沉思着聆听,忘记了自己,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这歌声展开温柔而美丽的翅膀在人们的心空中飞翔,人们的心空因此变得
广阔,变得蔚蓝,变得纯净。
这歌声是爱的宣言,是爱的召唤,也是爱的手指,拔动着人们的心弦,弹奏着生命之歌。
徐静的歌声一停,观众如梦初醒,掌声哗啦一下响起;掌声那么整齐,那么热烈,又是那么严肃。这掌声就是爱的心声的表达。
徐静向观众深深鞠了一恭,把麦克风交给主持人走下舞台。
观众久久沉醉在徐静的歌声中,爱的旋律和着人们的心脏在跳动,爱的力量像威力无比的破冰船,拓开了人们心灵中的冰河,爱的温暖像灿烂的春光,消溶了人们心田中的霜雪,生命中的绿洲渐渐变得无限宽广。
主持人大声说:“各位敬爱的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我们系苏平、杨鹏和孙同三人被打事件。苏平右手臂粉碎性骨折,在医院治疗。需要医疗费近两万元。苏平家境贫寒拿不起钱。怎么办?我们尊敬的
……
这是心的呼唤,
这是爱的奉献,
……
孙同,杨鹏,肖茗敏和李媛媛每个人双手里捧着一个用纸板包装箱制作的红
色捐款箱,等距离站在了舞台下,面部表情非常庄严,好像在教堂进行虔诚的募
捐活动。
人们静静地坐着,宛如被魔法定格在那儿,默默地用眼神交换着意见。
这种时刻是庄严的时刻,似乎是考问每个人灵魂的时刻。
“我捐 3 千元!”乔教授站起来,好不容易绕到孙同前低声说,同时把亲笔写好的纸条投进了捐款箱,“这是我的字据,明天兑现!” 他说完向出口走去;站在出口处的学生自动为他闪开一条通道,向他的背影投去赞叹的目光。
孙同把
主持人用激越的声音大声宣布:“
乔 教授已消失在门外清幽的月色中。
然而,
观众的情绪骤然激奋,纷纷离开座位,向台前缓缓走去,慷慨解囊捐献,奉献自己的一点爱心。
音响反复播着韦唯的歌声:
……
这是心的呼唤,
这是爱的奉献,
……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
人们脸上洋溢着温柔而愉悦的神情,嘴角浮现着和蔼而友好的微笑,这是从心底涌出的爱的微笑。
然而也有少数人,趁别人不注意,悄悄溜走,把一点爱心留给了孤独和自私。
几分钟前,钮文革、胡来运和贾明还在正襟危坐,浑身散发着霸气,瞪着六只死鱼眼般的无神的眼睛,偏着脑袋瞅台上的表演呢,可是这会儿,他们仿佛摇身一变,成了另一副鄙贱的嘴脸。他们神态惶惶不安,脸色忽儿猪肝红,忽儿粉墙白,忽儿泥土黄;身子扭来晃去,好像屁股下面冒出针尖,无情地刺扎他们的皮肉。钮文革向身边的胡来运耳语了几句,胡来运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旁边的贾明。
钮文革站起来低着脑瓜,像条逮猎物的老狗猫着腰惶然溜走。过了一两分钟,胡来运和贾明先后弯腰曲背,像贼似的也溜掉了。
细心的人们都注意到他们的拙劣的表演,向他们投去鄙视的目光。
有那么一类人,长着喇叭嘴,鹦鹉舌,天生会唱高调,爱吹喇叭,鹦鹉学舌,一本正经地喊着肤浅透顶的套话,一味地教训别人如何如何做事,怎么怎么向谁谁 学习。可是他们自己不但不去实施,反而背道而驰。有人把这类人叫做“阴阳痞子。”这类人极端自私,极其鄙劣,人们常斥责他们主义对外。这类人只能一时间蒙蔽少数人, 但绝对蒙蔽不了多数人。钮文革、胡来运和贾明就属于这类
人。 K 研修学院之所以越办越不景气,恐怕重用这类人也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且他们几乎都是郭宝才的亲戚朋友。
有一位成功的企业家说过:“无论怎么好的企业,也会被亲戚搞垮!”
第十三章
英三( 2 )班今天上午头两节是“英语国家概况。”上课铃响过 20 多分钟了,也不见桥智教授的影子。以往
有人大声说:“班长,请你去系办公室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闻雯,我们俩一起去好吗?”徐静说。
“ Okey. ”闻雯赞同道。
徐静和闻雯站起来正要走,马俊眨巴着两只小眼睛,狡黠地笑了几声,语气肯定地说:“别费事咧。换了老师咧!”
马俊嘿嘿的笑声像突然刮起一股阴风,给欢乐的教室蒙上一层恐怖的阴影,仿佛温暖的空气骤然变得彻骨寒冷,人们的心开始打颤。
这学期,马俊当上了班上的情报员。说起情报员,你不难想到这个角色的作用,说白了就是收集班上的动态,特别是教师讲课的情况,直接向教务处长钮文革汇报。因此,学生们常常拿情报员开玩笑,把他们叫做钮文革的特务。钮文革在全院每个班里都有一名特务。钮文革选择情报员不经过系主任,也不经过班委会,按照他自己的好恶直接深入“群众”,亲自挑选。
钮文革也是河南人,是郭宝才的妻舅。郭宝才在众人面前,称呼他钮处长,可是在私下还尊敬地叫他“舅舅。”
中国历史上,皇亲国舅从来肆意妄为,专横跋扈。稍有历史知识的人们都知道,唐朝有一个叫杨国忠的人,只因为是唐玄宗的贵妃杨玉环的哥哥,当上了宰相,专横跋扈,祸国殃民。这种霸道专横的影子至今仍像幽灵似的到处存在着,在一些大大小小的地方起着呼阴风唤鬼雨的作用。
人们也许觉得钮文革这个名字有些别扭。“钮”这个姓氏在《百家姓》里确实存在,只是姓它的人似乎不多,故很少听说。少见就多怪,多奇则不顺当,不顺当自然就别扭,不像“张、王、李、赵……”那样随时可以听到,到处可以见到,听起来顺耳,说起来顺口。“文革”嘛,这个名词很普通,听了让你头疼,让人心悸;虽然已进入了文字垃圾堆,但人们很难忘掉它。几乎人人都知晓,四十多年前中国发生的那场史无前例的人祸,简称“文革”。钮文革,原先不叫这个名儿,叫钮招财。招财这名儿,表明他的人生价值 —— 发财,说明他强烈的发财欲望。想发财并不是件坏事。但在“文革”中类似这种名字都属于“封、资、修”的东西,“闹革命” 的人,都要把它革掉,给自己换上具有时代特征的、紧跟形势的、很火爆的、很革命的名字。在“文革”开始那阵子,钮文革正上初中一年级。他在小学留了三次级,因此,比同年级的学生大几岁。他像个屎壳郎拖羊粪蛋儿,“革命”挺卖劲,很积极,不仅把自己的名字“招财”革掉,换上了“文革” ,还当上“造反派”小头头,领着一帮小混混整天斗老师,砸文物。后来因为出身“根正苗红”,他被选拔上了大学,成了工农兵学员。钮文革在大学又当上了班长,还是整天斗老师,“干革命” 。他的专业是英语。有一次,英
语老师在课堂上讲人称代词,钮文革和部分学员怎么也理解不了。老师说:“我、
我们是第一人称;你、你们是第二人称;他、她、它、他们是第三人称。“接着,老师把人称代词写在黑板上,然后问钮文革:“你是第几人称?”钮文革理直气壮地说: “是第一人称呗。”老师又问:“那么他是第几人称?”钮文革脱口而出:“第二人称呀。”老师又问:“我呢?”钮文革用手挠了挠脑袋,说:“这还用说,第三人称唄!”钮文革的回答引起了一阵哄笑,英语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课后钮文革给那位英语老师贴出了一张大字报,罗列了十大罪状,其中第一大罪状是,“讲人称代词时讽刺挖苦学生,推行反动的师道尊严。”钮文革上大学一共学过一千多个英语单词,三个动词时态,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可是,钮文革没有离校就把学过的东西还给了老师,只会用河南语调说: Long live chairman Mao! 结业后,钮文革分配在家乡的一所中学,因为教不了书,管了后勤,同在暗地里从事一种丧尽天良的买卖。钮文革退休后进京投奔郭宝才,先当了两年教材科长,给学生用的书尽是盗版教材,从中渔利。上学期钮文革当上了教务处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在班上设情报员,监督教师。这一举措受到了郭宝才的赞扬。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论人们对这句话有多大的争议,但用在钮文革这类人身上是再恰当不过了。钮文革似乎对教师怀有习惯性的敌视。按照佛教的轮回说法,有些国人可能上辈子是刺猬或是公鸡或者是公牛,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们身上那么多刺?头上那么多角?那么好斗呢?他们趋炎附势,溜上欺下,拨弄是非,不停地搅和,不住地折腾,把天下弄得乌烟瘴气。钮文革就属于这类人,他浑身长着刺儿,脑袋上长着好几只锋利的犀角,时时刻刻在挑事端,找斗争,主动出击!他与同事斗,他与老师斗,他与学生斗,斗得肆无忌惮,不可开交。你看,他走路像胡来运,倒背着两手,低着脑瓜,黑虎着脸子。他向你迎面走来,你如果不先向他问好,他说你目中无他,于是悔恨在心,找时机斗你。你和他打招呼,他连头也不抬,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神经质地扬扬手臂,从你身边溜过。
你也许能从钮文革走路的姿态推导出一个无可辩驳的论断:那种走路背着手,低着头,瞅着脚尖的人多半心术不正,品行不良,权益迷心,诡计多端,极端自私,时刻在算计别人。对此类人要警惕。
钮文革身高最多
学生是上帝,是郭宝才办学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一次在会上,外语系
能的。既然学生是上帝,还用我们办学干什么?”郭宝才被问得张口结舌,不知
如何回答是好。钮文革立即给郭宝才解围,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学生,能有钱吗?没有钱能办学吗?三岁的小孩也懂得这个理儿!”有人马上驳斥他:“你说得也不错,我看你只懂得三岁的孩子知道的道理!”会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过了老半天,钮文革才醒过味来,红着脸,悻悻地溜出了会议室,门在他身后生气地发出了巨响。
乔 教授教了大半辈子英语国家概况,他善于用通俗的英语把这门学生认为内容庞杂的学科讲得条理清楚,简明易懂,便于记忆。除了一些像马俊这样基础极差而又厌学的学生,想学习的学生都喜欢听他的课。然而钮文革根据马俊和几个厌学的学生反映,停了
马俊的话音刚落,教室门哗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位头发花白的男教师走上了讲台。他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以引起大家的注意,然后开门见山地说:“我来给你们讲“英语国家概况”,说完,从讲桌上拿起半截粉笔,转过身去在黑板上方工工整整写下 “第六章 经济”五个大字。接着他用汉语滔滔不绝地讲解这一章的内容。直到下课铃声响,他走出教室,同学们也没听到他说一句英语。他第二次来上课,还是用汉语讲。下课后,徐静对他说:“老师,你讲得不错。可是你得用英语讲,因为我们课本是英文的,国考的试卷也是英文的。你讲的内容是课本参考书上的课文参考译文。你这样用汉语讲,我们到时怎么考试?”
“那你就办了个养鸡场!”一个男生俏皮地说。
一阵哄堂大笑。
那位 老师表情十分尴尬,红着脸无奈地把两手一摊,像西方人似的耸了耸肩膀,遗憾地说:“说实话,我不懂英语。我是教地理的。你们钮处长说,用汉语讲也行。”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请不懂英语的老师讲英语国家概况,原来是钮文革的馊主意。徐静见这位老师很诚实,再说也不能怪他,别的什么也没说。她想,要想解决问题,就得去找钮文革。
这天下午徐静和学习班长闻雯去教务处找钮文革反映情况。钮文革正坐在办公桌前一边喝茶抽烟一边看报纸。他那光秃发亮的头顶上方盘旋着灰白色的烟雾,仿佛一颗导火索嗞嗞燃着的炮弹顷刻就要爆炸;烟雾慢慢的弥散在室内的各个角落。坐在他对面办公的女孩被烟雾呛得不住地咳嗽。没等徐静和闻雯开口,钮文革就把报纸推倒一边,转过霸气的脸,不屑地说:“我知道你们来向我说什么,不要说了,我忙着呢。 ” 他说完转过脸去喝了一口茶,拿起报纸继续看。
徐静语气平和地说:“我们大部分同学觉得
“你俩来逼我把他请回来继续教你们,是不是?”钮文革气冲冲地说,像被蝎子扎了屁股似的,忽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把烟头吐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几下,接着又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你误解了我们。我们是来向你反映同学们的意见。不是逼你。” 徐静解释道。
“同学们的意见? 哪些同学?只是你一两个人的看法。我掌握的情况和你们的相反” 钮文革武断地说。
“你不能偏听几个厌学的学生。” 闻雯不高兴地说。
“放肆!你怎么这样对我说话?”钮文革的脸涨成紫红色,连耳朵也通红,太阳
穴的青筋突突地蹦跳着,两只大眼袋托着的三角眼射出的寒光直射到闻雯脸上。
闻雯没有丝毫的懦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钮文革的三角眼。
“请你告诉我们英语国家概况试卷用汉语出还是用英语出?”徐静平静地问道,用恳切而柔静的目光望着他,等待回答。
“我,哪……”钮文革仿佛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敌视地瞅了徐静一眼,然后用颤抖着的手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塞到嘴角,又拿下来放进烟盒,举动仿佛是个神经病人。
“如果试卷用汉语出,新来的老师讲得不错,我们欢迎;如果用英语出,用汉语讲恐怕不行吧?”徐静据理力争地说。
“钮处长可能因太忙,一时疏忽没有考虑周到,请了一位不懂英语的老师讲英语国家概况。”闻雯圆通地说,语气里透出几分讽刺的意味。
徐静和闻雯的话像两根无情的闷棒,狠狠地砸在钮文革的头上,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响,仿佛突然休克,瞬间失去了意识。他不明白徐静的问题当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英语国家概况》是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试卷用汉语出还是用英语出。但他仍然装出一付懂业务的权威样子,极力回避徐静的问题,以不失面子。而闻雯的话虽然似乎为他下台阶提供了借口,但那几分讽刺使他十分恼怒,又不好大发雷霆。因此他吟了半天,虎着脸子,气急败坏地狡辩道:“让哪个老师讲课,由教务处决定,不能按你们的要求办。”说完,他气呼呼地冲出了办公室,随手砰的一声拉上了门,玻璃窗被震得哗啦啦一阵巨响,仿佛发生了 7 级地震。
第十四章
徐静和闻雯找钮文革反映情况,碰了钉子,悻悻地离开了教务处。
闻雯感到很委屈,又很气愤,呼呼地喘着粗气,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清莹的泪珠。她不明白,钮文革这个人为什么那么不讲道理,那么霸道,那样蛮横,那么武断,简直像个疯狂的
“钮文革为什么这洋呢?”闻雯问道,眼里充满了惊讶和困惑的目光。
“这……我想他就是这种人。”徐静鄙视地说。
“像他这种人怎么能当教务处长呢?”闻雯不解地问。
“大概这就是我们学院风雨飘摇的主要原因吧。”徐静沉思着说。
“哼,看他那个样子,贼眉鼠眼的,真叫人心烦。听听他那破名字,真让人恶心得要呕吐,不是个好东西!他一定干了不少缺德事。呸!”闻雯回过头去,朝教务处门口狠狠地“呸了一声,心里感到舒畅了许多。
“你真像个孩子!”徐静被闻雯举动逗笑了,停了片刻接着说,“我们得动动脑筋。不能让钮文革的骄横恣肆在我们年级继续下去,否则我们很难通过这门考试。”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颜色?什么颜色?他是教务主任,又是郭宝才的亲戚,你把他怎么样?”
“我们对他是无可奈何,不可能撤掉他的职,也不可能再把乔智教授请回来给我讲课,但我们要一个懂英语的老师讲“英概”,这应当是个合理的要求吧?”
“你说的对极了。我们联合一斑的同学,一起去找他。哎,你说钮文革为何停了乔智教授的课?”
“这,这很难说。但有一点大家很清楚,乔智教授是个很称职的老师。他的英文造诣很深,教学认真,方法得当,又有爱心。他为苏平捐了 3 千元。除了夏教授,他捐的款最多。”
“我想,这也是钮文革嫉恨乔教授的一个原因。”
“你说的也许对。募捐演出那天晚上,钮文革,胡来云,还有贾明一分没捐就溜走了。铁公鸡 —— 一毛不拔!”
“所以他看到我们贴出的捐款结果,一定尴尬得脸色发黄, 眼珠子变绿。小人一个,他妈的。”
“因此钮文革就恼羞成怒,挥舞他手中的权杖,对乔智教授进行报复,对吧?”杨鹏接着闻雯的话茬说。
杨鹏和孙同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她们身边,把她们吓了一跳。
“你们像幽灵似的,吓死人啦!” 闻雯佯装生气地说。
“你们到哪儿去呀?”徐静问道。
“去找钮文革。他报复乔教授,我们无奈。可是他不能弄来个不懂英语的老师给我们讲“英概”呀!他妈的,他钮文革是不懂还是故意忽悠我们?”孙同情绪非常激动。
“我看二者都有。我们刚才找过他了。你们找他也没用。”徐静说。
“他怎么答复的?”杨鹏问道。
“你完全可以想象到。”闻雯说。
“他不管吗?”杨鹏问道。
“他不是不管,而是瞎管,胡管;武断,横蛮,拒绝听我们的意见。”徐静说。
“那我们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让一个不懂英语的老师用汉语讲“英概”呀?孙同望着徐静,焦急地问道。他抬起左脚,把路上的一块小石子踢得飞出老远。”
“我们不能像你踢那块石子那样容易让钮文革按我们的办呀?”杨鹏借题发挥。
“我们商量一下,想想办法,看怎么办。”徐静抬头望了杨鹏和孙同说,“你们看呢?”
“好的。”杨鹏和孙同齐声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商量一下。”
这学期杨鹏被选为班长,孙同是学习班长。
他们来到“劝学亭”,在亭子中央的青石圆桌旁坐下,还没有开始讨论正题,闻雯望着杨鹏的脸,咂了咂嘴,柔声说“我渴了。”
“你的意思是,想吃 ice cream 是吗?我也渴了。”孙同笑着说。
“你一点也不笨!不过汽水儿也可以,可乐更好。”闻雯说得很委婉,眼神透出几分得意,暗自高兴孙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说话一向很直爽,今儿怎么绕起弯弯了?你到底要喝什么?”杨鹏笑道。
“难道还没说明白吗?你不愿出血就算了。”闻雯噘起嘴,白了杨鹏一眼。
“你看你说的,真是矫小姐脾气!”杨鹏笑着说。
“不要继续斗嘴了,快去买饮料。我们还要讨论正事呢。”徐静催促道。
杨鹏仍静坐不动
“我看得来点王法,否则今儿非渴死不可,”孙同笑着瞅了瞅杨鹏和闻雯,“我朗诵一首诗,你们俩要说出它的作者,谁说错谁买饮料,你们两人都说错,一起去买,好吗?”
“不行。”闻雯大声反驳道,“如果我们俩都说对呢?”
“闻雯,我佩服你。你很机智。”杨鹏称赞道。
“那我去买。”孙同大大方方地说。他本想朗诵一首唐诗,可是很难说他俩不知道作者。为了万无一失,他改变了想法,决定朗诵自己那首发到新浪博客上的爱情诗 —— 写给徐静的那首诗。虽然杨鹏和闻雯有时也访问他的博客,但不一定都看到他这首诗。上次晚自习后见面时,他想把这首诗交给徐静,可是由于缺乏足够的勇气,改变了主意,只是建议她看他的博客。他知道徐静正准备雅思考试,时间很紧迫,不可能专为看他的诗去上网,而且学院的网吧很拥挤,网速慢得像老牛拉破车,上网很不方便。借这个机会朗诵这首诗岂不是一举两得?他庄重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大声朗诵:
我不爱你
我绝不能爱你
看不见你时我感到忧伤
仿佛天空变成黑色
太阳失去了金光
我不爱你
我绝不能爱你
看不见你时
你的倩影在我的心田漫步
纵令发生七级地震
也不会消逝
我不爱你
我绝不能爱你
你是人间的常娥
我见过无数姑娘
没有哪个比你善良
我不能爱你
我绝不能爱你
你只是我的缪斯
用你的纤指拨动我的心弦
弹奏最美的音乐
我不能爱你
我绝不能爱你
你离开我时
我好像失去了半个身躯
“爱得太深了,太执著了!”孙同的朗诵一结束,杨鹏用劲拍了几下手掌大声说,“既然如此快去买饮料!”
“你们还没有说出诗的作者呢。”孙同重新坐下,望了望徐静,想看看她的反映,希望能看到她脸上飞起火烧云。
徐静想起那天晚自习后,孙同让她看他的博客时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更加明白孙同的心,明白了他朗诵这首诗的双层用心。但她沉静地端坐着,嘴角挂着自信而温柔的微笑,让人看了想起达芬奇的名画 —— 蒙娜丽莎,只是眼里闪烁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羞涩。
孙同没有觉察出徐静脸上表情的变化,心中有些失望,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神色。
“作者 —— 孙同。” 杨鹏和闻雯异口同声地说,得意地笑了起来,“快点去买饮料!”可巧昨天晚上,杨鹏上网时顺便访问了一下孙同的博客,看到这首诗。刚才在孙同朗诵时,杨鹏给闻雯递了个眼色。闻雯会意地点了点头。
“ I’ ve a lot of things to do. 我看先讨论正事,闻雯忍忍渴,反正孙同彻底输啦,非买饮料不可。”徐静建议道。
“那好吧。”闻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你说怎么办?”杨鹏望着徐静那双仿佛总是深思的眼睛问道。
“我们给他点颜色看看。”闻雯重复刚才徐静的话。
“你的意思 —— ”杨鹏不明“给他点颜色”是什么意思。
“光我们几个班干部去找他,他不会理睬我们。”徐静肯定地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两个班集体行动。凡是官僚都惧怕群众。郭宝才最怕学生退学,他不答应,我们就退学。”孙同兴奋地说。
“对,人多力量大。他不答应,我们要求集体退学。”杨鹏的语气非常果断,挥动了一下右臂,接着问,“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我看先在班上讲清楚,行动的时间再定。”徐静说。
“我看,要防止钮文革的特务 —— 情报员事先告密。”闻雯说。
“我看没必要。我们的想法和行动是光明正大的,况且我们也无法阻止他们打小报告。”徐静说。
“好的。现在该是孙同买饮料的时候了!”杨鹏和闻雯不失时机地笑着说。
西边的太阳从桔红色的云层里露出了笑脸,慷慨地把余晖洒在校园里。小草、秋虫、树木、小鸟都沐浴在梦幻般的霞光里,
大家从“劝学亭”走下来。徐静和闻雯的秀发在微风中飘拂。杨鹏和孙同的神采飘逸。 充满青春活力的笑声在校园里荡漾。看见他们,你自然会感慨万分,会赞叹道:青春是人生最美的东西!
第十五章
两年前,夏颖开始任北京 K 研修学院外语系主任。过了不久他招聘了 20 多名专职教师,于是这个系就成了北京民办大学中唯一不需要聘用兼职教师的外语系。夏颖认为,办外语系必须要有自己的专职教师队伍,否则很难保证培养合格的应用性的外语人才。可是,没过多久,因为校方拖欠工资和郭宝才家族霸权,教师们陆续辞了职,只剩下了
乔智教被迫授辞了职。
乔智 教授治学严谨,厚道正直,德高望重,外语系不少学生因为他而安心于 K 研修学院学习。 钮文革停了
英三学生对这一事件的反应最敏感,他们感到纳闷,愤慨,又无奈。有的学生认为,
去年在一次会上
上周末学校进行补考,钮文革
第二天钮文革以教务处的名义向全院发了通告,全文如下:
通 告
各处室系:
学生作弊违纪一片,造成极坏的影响。
为严肃纪律,特对
书面检查。
K 研修学院教务处
接下来星期一,钮文革让一个教务员
乔 教授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看样子我们又要告别了!”夏颖推开乔智宿舍虚掩着的门,看见他正在收拾东西。
“终究会有这一天的,不过我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乔智停下手里正在打包的行李卷,指了指身边的一个空凳子,示意让他坐下。
“我记得这是我俩第三次分别了!”夏颖没有坐,开始帮乔智收拾东西。
他们俩沉默了半晌,尘封的记忆渐渐开启,心魂在时间的隧道里漫游,重新感受着坎坎坷坷的艰辛,风风雨雨的熬煎以及其中的辛酸和乐趣。
夏颖和乔智是老同学, 1966 年毕业于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第一次分别是在 1967 年 8 月,他们分别被“工宣队”发落到下面接“受再教育” 。夏颖到河北唐山百各庄当了农民,修理地球;乔智被送到内蒙古鄂尔多斯高原当了矿工,挖掘地下黑金。离别时,两颗年轻而纯洁的心互相鼓舞,决心好好接“受再教育” ,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后来他们分别留在接受“再教育” 的地方,当了中学教师。
几年后,在冰冻着的中华大地开始复苏的日子里,这两个经过风暴袭击的年轻人,带着伤痕、余悸、惊异和喜悦来到北京,在一所名牌大学攻读硕士学位; 1983 年获得硕士学位,夏颖留校教书,乔智回到浙江老家的一所高校任教。那
是他们第二次分别。离别时,两颗饱经风霜但仍旧纯洁天真的心互相勉励,用自己的知识,在科学的春天,为人类的美好未来铺设高速公路。
光阴似箭,人生苦短,一晃 20 多年过去了,简直好像打了一个盹儿,做了一个梦似的!几乎同时,他们俩在前年加入了中国两亿多银发飘逸的退休队伍。夏颖退休后, 应聘到 K 研修学院任外语系主任,不久他请乔智来任教。两颗赤诚的的心又在一起欢跳了,好像两只燃烧着的蜡烛头在欢快地摇曳,不遗余力地释放最后的光华。
今天他们又要分别了,这是第三次分别。夏颖和乔智都感慨万分,但神情都显得非常沉静。他们望着对方稀疏斑白的头发,爬满皱纹的前额,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 悲哀的、无奈的、自信的、宽慰的、遗憾的、兴奋的、……光芒。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乔智的声音不高,仿佛喃喃自语。停了片刻提高声音,语气坚定,好像铁锤敲在砧子似的铿然有声,从很深很深的心底里发出, “不过,我们的身心很健康,第二个青春刚刚开始,为人类美好未来铺设高速公路的机会还会有。”
乔智停下手里的活儿,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对的粉墙,眸子里透出了一缕喜悦
而坚定的光芒,像宝剑在阳光下闪烁的光芒,穿透了墙壁和层层障碍,看到
了从浩瀚的大海中冉冉升起的朝阳。
过了好一会儿,乔智转过脸来,问道:“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休息……为人类美好未来铺设高速……”乔智这句似乎矛盾着的话,在夏颖的脑海里久久地萦绕着,像一股清澈的泉水随着鲜红的血液在他周身的血
管里缓缓地流淌,最后潜入了心灵底部,在那里突然发出惊雷般的巨响。
乔智见夏颖沉静在深深的幽思中,对他的问话仿佛没有听见,于是停下手里的活计,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老同学,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我 —— ” 夏颖一时不明白乔智的意思,不知道指他的私人生话还是目前的工作?只是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微笑,就算作答。那一丝淡淡的微笑充满了特别的意味,似乎是人生的全部内容 —— 酸甜苦辣;一般人不易觉察,但乔智读懂了。
夏颖的妻子去世十年了,他一直没有再婚,不是他没有遇到合适的,而是他
要实现妻子的遗嘱 —— 找到自己的女儿。平时乔智常常提醒夏颖,找回女儿和再
組家庭并不对立,不能孤孤单单的这样过下去!夏颖总是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
“以后再说吧。”
“我说的不是你的个人生活,而是你的工作。我的意思是你打算继续在这儿
干还是到别处活动活动?”乔智望着夏颖,等待他回答。
“……”夏颖仿佛没有听见乔智的话。
“我看这个学校气数已尽,今年招了一百多新生。恐怕明年上面不会让他们继续招生。”乔智继续说。
“非常有可能!可怜这些学生了!”
“郭宝才他们的办学理念的核心是 money! 他们的“学生上帝论”是为这个核心服务的。”
“你说得不错,可是我们无能为力啊 !你这一走,我这个系主任就成了光杆司令了。”
“这结果与你无关。惋惜也无用。古今中外留不住良才的人最后必败。楚汉之争,最后刘邦战胜了项羽,根本原因是刘邦会用良才,项羽心胸狭窄,排斥良才。当然郭宝才只是个小米粒大的爬虫,不值得拿来与项羽比较。但道理是一样的。他重用他的亲戚钮文革、胡来运等这类既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又不懂教学,心术又不正的人来办学,不垮台才怪呢!”
“你说得很对。这个学校越办越糟的症结就在这里。”
“我记得你的兵马最多的时候,有 25 位教师,是吗?”
“连你 26 名。”
“你看,我把自己给忘了。”
“你总是忽略自己,想到别人,尤其在利益方面。”
“你别说我,你比我更不关怀自己。说到这里,听我一句忠告。”
“你说吧。”
“既然如此,你倒不如离他们远远的,省得生气!”
“我舍不得这些学生!”夏颖沉吟了片刻,语气里充满了真情。
“特别是徐静是吗?哎,徐静有些地方长得和你一样,人们都这么说。”
这话别人也对夏颖说过。他也不只一次观察过徐静,觉得很亲切,她那柔睸
细长的眼睛,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说话的声音……真有点像他已故的妻子;她
那鹅蛋脸型,饱满的前额,挺直的鼻梁有点像他。哪会有这样的奇迹呢?不可
能……世上也有相貌相似的人;有可能……世上偶然巧合的奇迹也有!从见到徐静那天起,这个念头一直在夏颖的脑海里萦绕,在他心田里不断燃起希望的火焰。他非常惊喜,仿佛借助这火焰的闪光找到了沉没在茫茫人海之中女儿的倩影,又
好像驾驶着一叶轻舟,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的人,在翻滚的风浪中绝望地漂泊,突然看见前面海平线上闪烁起一点光亮,他祈祷这点光亮把自己引到安全的地方……
“是吗?”夏颖沉思着,眼里闪烁出一缕惊喜的光芒,瞬间又消失了,蒙上一层忧郁的雾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