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拼上海,风中扬起不屈的旗
43 【昨夜,我还在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而今夜,却已身处高贵繁华的大上海,时空变幻,世事无常,我这一步,是对还是错?】
迄今还清晰地记得,在那个闷热的夏夜,我背着14本日记本,和用化肥袋装着的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悄然离开我生活了6年的家。在我和妹妹一起住的小屋里,妹妹隐忍地小声地哭着,她答应我在天亮之前一定不向父母告密。天亮之后,我坐的火车估计已经离开安徽省了。
那时,从芜湖到上海每天只有一班过路列车,凌晨5点到达芜湖,只匆匆停留几分钟,便继续前行,终点站是上海。为了“避人耳目”,我和川选择了深夜离家,他先用自行车载着我和我的行李,将我送到了火车站。然后他又骑车返回去取他的行李,再由他的弟弟骑车送他到火车站。这一来一回,需要两三个小时。
当我坐在川的自行车上,手里抱着化肥袋行囊,一路颠簸着奔向火车站时,我的心情难过多于激动,泪水不自禁地迎风而落——我想着天亮时,还挂着胆汁袋的母亲找不到我,该是怎样的悲伤;继父的大嗓门一定会把我的“私奔”丑闻在小荆山宣传得沸沸扬扬。可我除了一路洒下心情复杂的泪水外,已经顾不上父母的反应了。事已至此,我只能义无返顾,奔向我渺茫而不可知的未来。至于未来是什么模样,我无从揣测。我的出逃就是在向命运挑战,向世俗挑战。
那天晚上,尽管要坐八个小时的火车,我那天依然很“隆重”地穿上了最体面的衣服——一件黑白细格相间的裙子,上身是一件白的确良短袖衬衫。这是我最钟爱的一件衣服,飘带领,泡泡袖,是我16岁的时候让裁缝按照我的设计做的,样式非常好看。唯一的美中不足是,衬衫的左肩上有个三角形的补丁,那是我有一次扛铁叉时挂破的。这件衬衫我已经穿了三年,被洗得薄如蝉翼似的,但依然算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脚上穿的,是一双走路“咔咔”作响的塑料底“皮鞋”,那也是一年前,母亲花3.5元钱给我买的。
当我坐在昏暗而空荡荡的火车站候车室的时候,才有了一种冲出“囚笼”的感觉。明天,迎接我的就将是另一个世界了。上海,会以怎样的姿态接纳我?我在那里能够找到一小片立足之地吗?
夜深了,倦意开始袭来,眼皮开始发粘,但我不敢睡觉,我抱着不值钱的行李,紧张而孤独地坐在面朝大门的长椅上,等待川回家取了行李过来。我一边努力睁大眼睛抵抗睡意,一边想:如果他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这一刻,我终于惊觉:今天晚上的决定和行为,已经把自己和川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我和他的命运,从今往后会拴在一起吗?他会是我的依靠吗?
两个多小时后,川终于满头大汗地提着一只行李箱来到了候车室。一看到他,我心头一宽,紧张的心情终于松懈了下来。等他在我身边坐下,我才忍不住问了他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爸妈同意你带我去上海吗?”他憨憨地笑了笑:“他们是求之不得的。不过,他们也跟我说过,说让我要想好了,我把你带出去,就要对得起你。”
“你是怎么想的呢?”我追问他。他低头想了想,才谨慎地告诉我:“我现在最大的目的就是帮你家脱离困境,至于以后……顺其自然吧。”
“你还想当和尚吗?”我跟他开玩笑。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还记得这个啊?我一说要当和尚,我妈就骂我没出息,不孝顺。其实我也是看到我妈跟我爸爸到一起就吵架、还经常拿小孩出气才有这个想法的。我总觉得,与其成立一个没有温暖的家庭,还不如不要,对谁都没好处,对孩子更没好处。”
他的话让我想起我的家,我妈和继父几乎没有一天不吵架,但我想到的不是独身当尼姑,却是更为渴望一个温暖平静的家,这就是我和他在家庭观念上的区别。这个区别,最后直接导致了我们感情上的分歧。当然,这是后话。
夜越来越深,我们都越来越困,我和川轮流着打盹和看行李,等待黎明、等待火车的来临。
早晨5点,我们终于登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我们只买到了一个座位票,一个是站票,我俩只好轮流着坐。花19元买了火车票后,我的口袋里只剩下了5元钱。漫长的旅途中,当火车上的其他旅客在啃着苹果、吃着五香蛋,或打开香喷喷的餐盒时,我和川只能用开水冲下一片片又干又没滋味的苏打饼干。这还是我妈住院时别人送的,妈妈不爱吃,妹妹拿来当了零食,但妹妹最后又塞给我路上充饥。这半斤苏打饼干,也成了我人生中挥之不去的记忆。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有些新奇,也有些焦灼:火车怎么开得这么慢呢?何时才能到达上海啊?窗外的风景稍纵即逝,想着离家越来越远,沉重的心情逐渐变得轻松起来。我甚是开始憧憬到达上海后,会面临怎样一种未知的生活?
傍晚时分,列车终于在我的激动不安和迫不及待中抵达上海,夜幕下的上海有种我从未见过的神秘莫测的高贵气势,那些璀璨夺目的灯光、令人畏惧的高楼大厦和马路上如狼似虎的汽车,无一不以高高在上、自我感觉良好的姿态与我擦肩而过。这是个我心目中的天堂,这里的所有人、房子、汽车、甚至树木都让我感到敬畏,它们是如此强大,让我越发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与卑微。我像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不速之客,冒失地闯进了这片原本不属于我的乐园。
川带着我转了三四次公交车,公交车上满耳都是我听不懂的吴侬软语,陌生的人们个个都衣冠楚楚,目不斜视,显示出一种旁若无人的尊贵。我和川提着寒碜的行李,窘迫而谦卑地站在他们中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我下意识地看看我的左肩,那里有一块三角形的补丁。好在是夜晚,没人会注意。但我依然感到那块补丁像打在我脸上一样,让我脸红心跳,让我不好意思。陌生而高贵的大上海,让我感到了无以名状的自卑。
在宝山区月浦镇下车后,川一手提着一个行李,带我走进了宝钢的大门。昏黄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夜晚的宝钢宁静安详,宽阔的马路两边种满各种花卉。川不无得意地告诉我:“宝钢是全国闻名的花园工厂,明天早上起来,你可以看到到处都是绿树和鲜花。”
到达川的宿舍时已经晚上9点,他的宿舍里空无一人,宿舍里挂着四顶蚊帐,他说他的三个同屋一定是在电视房里看电视吧。那时正是食堂里卖消夜的时间,川放下行李,立即拿了两个搪瓷盆子,从开水瓶里倒出热水烫了烫,跑去食堂买来两碗肉丝面。那碗到上海后吃的第一顿面条,成了我记忆中最美味最难忘的佳肴。我一根一根地挑着面条吃,舍不得一口吞下。至今,我固执地以为,没有哪一种饭菜,及得上那一碗肉丝面。那一碗肉丝面的香味,在我后来的日子里一直萦绕不去。
在吃面的时候,我忽然有种失真的梦幻感觉——昨夜,我还在千里之外的穷乡僻壤,而今夜,却已身处高贵繁华的大上海,时空变幻,世事无常。我这一步,是对还是错?我将面临怎样的人生?
第一晚,我在川的安排下,住进了他宿舍后面一排的一间女生宿舍。那屋里住着三个女孩,另外有一张空床,听说那个女孩回家探亲去了。于是我就在那张单人床上度过了在上海的第一个夜晚。浅意识的睡眠中,始终摇晃着母亲伤心欲绝的泪眼和继父暴跳如雷的怒骂。我一定在梦中又哭又喊了的,要不,第二天一早起来,宿舍里那个四川女孩不会那样问我:“你夜里做噩梦了吧?又哭又喊的……”
第二天早晨,我是在钟镇涛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的歌声中醒来的,那是宿舍区的喇叭在催促人们起床。宿舍区开始嘈杂起来。这是个阳光灿烂的清晨,陌生的空气中有种鲜亮的色彩,让我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我梳洗完毕来到川的宿舍时,他的三个同屋奇怪地看着我,川笑着介绍:“这是我的老乡,想在上海找份工作,以后你们大家多帮忙。”他的同屋意味深长地笑笑,笑得我和川的脸都红了。
珍珠翡翠白玉汤,,,,好吃的东西,赫赫。
你分析得有一定道理,呵呵。不过,我从来没觉得我家的基因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觉得,命运让我过早经历了人间苦难,肯定会在以后的岁月里给我加以补偿的。所谓上帝关闭了你的一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还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等等,虽然我至今还没有承担什么大任,但至少走出那样的困境,对我来说,就相当于凤凰涅槃了。
你的评论有点一针见血,但你看完之后也许就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