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伯一觉醒来,已经是晚饭时分。平常,他都是往楼下的酒吧去随便吃一些。厨师也就是酒吧的波比,他每天按心情来做饭。多数是三文治夹冷肉:牛肉,羊肉,野鸡肉。。。偶尔心情好,就做些热菜:土豆泥,牛肉炖洋葱汤,甚至烤牛排,烤火鸡。不过,那样的日子,通常是节日前后被老板命令要做的大餐。心情不好时,没有晚餐,只有烈酒和烟草。
可是在这个傍晚,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奇怪的香味,韦伯心想:波比这小子,肯定又有啥艳遇了,难道又来了些我不认识的女孩?
一边扣着衣领下楼:“波尔,今天做了些什么好吃的?闻起来不错。。。”
可是,波比根本不在厨房。韦伯找了一圈,被香味吸引到外面。
来到离酒吧不远的一处空地,一圈人都在吃着什么,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阿韶被围在中间,满头大汗地送汤送菜。她在某天清晨醒来,听着鸟鸣,突然间福至心灵,把正在熟睡的钟凌摇醒,令他把那个在矿场被遗弃的大锅搬回来,还指挥他在客栈后门的空地,用废砖砌了个炉子,把大锅放上去。
“你这是想干嘛呢大小姐?”钟凌一边砌砖一边笑问:“开餐馆啊?不怕再被砸啊?”
他们的生活才刚刚上了正轨:钟凌硬着头皮回到矿上,心想实在是逼人太甚的话,大不了施展拳脚,把那些狠工头们猛打一场再逃走。还好,除了一些奇怪的隔阂的目光,他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糟糕的待遇。矿场里的中国人早逃光了,他只好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从早到晚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到了第三天,两个小个子的爱尔兰人凑了过来,帮他运土,三人很有默契地组成一个小组,干起活来轻松多了。
在阿韶那边,她很容易就搞定了那见钱眼开的客栈看门人:一个月十元的房租,包热水,还有早上吃剩的牛奶面包----出入不要让别人知道就行。那客栈只长期住着几个妓女,她们晚饭时分才起床打扮,到天亮吃过早饭就睡觉,和阿韶他们的早出早归,完全是两个时间表。阿韶还有办法去那杂货店搜罗他们不要的东西:牛下水,鸡脚,鱼头鱼尾,羊骨牛骨。。。每天都能用一个小小的铁桶,收拾些菜火,在客栈外生上火,炖些又便宜又好吃的东西给钟凌补身。最先向她讨吃的是那看门人,乐呵呵地捧着一碗蛋花汤回去。之后是那些傍晚起身的妓女们,天天敲着门去跟阿韶讨吃的。还打手势说愿意给钱。阿韶当然不敢要,心想我这水平,开餐馆的二叔不要笑死哦。。。
那一天,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口大锅,心想二叔他们开店,一开始都是酬宾试吃。对,就这么干!
于是,她用那口铁锅,真的就做起饭来。先是做好一锅饭,再用玉米,鸡蛋,还有一点野葱,做了一道鸡蛋汤。又用最便宜的牛肉烩洋葱。没有酱油,她就用当地出产的豆子,熬烂了再加盐和糖,炒成液状。于是,忙了一天,在香气蔓延中,她给路过的人送上一汤一菜一饭,试吃不用钱,皆大欢喜!波尔,韦伯,还有那些难得出门的妓女们,都纷纷捧场,吃完后都竖起大姆指!
阿韶就用她有限的英文说:“明天!钱!”众人齐点头:“明白,好!”
第二天,阿韶用她的自制酱油,做了两道菜:炒土豆丝,洋葱鸡粒。加上饭,每份一角钱。当天就卖了三十份,收了三元钱。材料只用了一元钱,净赚两元!阿韶大受鼓励,决定一周三次,把饭店开下去!
客栈的人都成了她忠实的顾客,每到周末,矿工们成群而来,饭菜很快就卖光了。猎户把最新的猎物卖给她,杂货店则在韦伯的周旋下,从三藩市进了一些真正的中国货:大米,酱油,醋,蔬菜干。。。钟凌给她塔了个简单的棚子,她挂上了一块木匾,上写:芳草园。
她想念故乡美丽的碧野阡陌,温暖的花香四季。在这里,四顾苍凉,野草凄清。芳草园里,唯有饭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三个月后,他们储够了100元,很是高兴了一番!可是算了半天,发现还是不够的,路费船费加上吃用,怎么也得多干两个月才行。阿韶的芳草园生意很好,可是只有一个大锅,一双纤手,她实在是忙不过来,每次做30份饭菜已经累趴下。钟凌怕她太累,坚持要她干一天歇一天,她喜欢那被宠的感觉,就笑着答应了。
可是,排华的声浪,在美国越闹越大。越来越多的机构拒绝雇用华人,甚至写到州政府的法律条款里(后来成为联邦法律数十年)。钟凌所在的铜矿,当地政府又拥有一定的股份,于是在那一周的工作结束后,工头给钟凌结算完工资,不无遗憾地说:“你其实是个很好的矿工。。。但下周不能来了,你被解雇了。”
钟凌二话不说,掉头回家。难过当然有,那晚他连饭都不想吃,盯着房顶发呆。阿韶刚好也在家歇着,就陪着他,一起躺在床上。
“哎,别发呆难过啦,跟我一起开饭店,难道不一样赚钱么?”她安慰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他闷闷地答。
“确实。。。”她叹了一口气:“所以还是要回家。。。”
她换了欢快的声调:“你要不要听一个好消息?”
“什么?你爸终于来信啦?”阿韶三个月前给她爸爸写信报平安,现在天天在盼回信。
“不是啦。。。而是,你要当爸爸啦!”她含羞道。她已经知道好些天了,一直在想该怎样告诉他。
“真的啊?”他两眼发亮,跳了起来:“别看我心情差安慰我啊!”
阿韶笑着捶他:“什么呀,这种事能乱说的么?我已经用好几种方法测过了,错不了。”
钟凌开心得把阿韶抱起来,再举高,“哈哈!我有儿子啰!”
“哎呀别乱转啦,我头晕啦!”阿韶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我偏要生个女儿,气你!”
钟凌把她放回床上,用手轻扫她的俏脸:“女儿要长得像你,也只好收了。”
“你什么意思?说你长得比我更俊?讨厌啦。。。”话虽这么说,却用手轻抚他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毛,柔软的双唇。心想:这个北地人长得还真是挺好看的,那侧颜,那身高,和高大挺拔的西人比起来,竟一点都不差。。。
钟凌却移开她多事的小手,直接吻上她的双唇。那里润泽甜蜜,让他流连忘返,越吻越深。阿韶喘着气想推开他,哪里能够?只好随他吻个够,娇喘连连,满脸羞红。
夜深了,却都没有睡意。他说:“明天我去抓鱼,至少一大一小两条。。。”
“河边好远的。。。你又没有鱼杆。。。”
“那就去山里捉只野鸡吧,给你炖鸡汤。。。”
“你又没有猎枪,跟那些凶巴巴的猎户去借?不怕挨打呀?”
“那好吧,听老婆话,砍柴,烧火,当侍应,总没意见了吧?”他笑道,侧身装睡。
“嗯,那还差不多。。。”她甜笑。隔了一阵,手搭上他的腰:“还记得么?你说过的,只要在一起,天涯海角都可以是家。。。我觉得呀,也没说错。。。”
他没有回答,却转过身,在黑暗里,重新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