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s凡事不喜欢提前做准备,总是等到事情压头了才开始行动。他很反感我妈提早计划我们回国的行程,说:“一件事情有那么多的变数,还有那么久就开始做准备有什么意义,到时候情况变了又得重新计划”。
我跟我妈一样,喜欢预先把什么都考虑周全,能准备的就准备好放在那里,以免临时打乱仗。可是自从跟了Hans,我想按自己的原则办事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比如说第二天要出远门,他就是不让我提前作准备,说我在这么点儿大的事情上摸呼没必要,第二天三下两下不就解决了,然后硬把我拉到床上亲亲我我。当然第二天起来还得我一个人手忙脚乱的收拾,他自己老早就跑下楼了,等的时间长了还嫌我磨蹭。
幸好我的脾气性格不像我妈,很多时候能忍就忍了,否则这日子除了争吵没法过了。
在家有我跟在他后面收拾,我手脚快,打乱仗的后果还不至于太严重。在工作上他一次次尝到了被时间掐脖子的滋味,也不汲取教训,凡事仍然等着快到最后关头了才动手。忙完了有成果可以笑着松口气,毕竟忙得值得;要是工作没做好,他也知道垂头丧气地在我面前老老实实地分析原因,比如,其实之前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准备一下的,如果当初怎么怎么地了,就不会搞得今天如何如何地。
什么样的老师教出来什么样的学生,Hans爱打突击仗除了靠有自身潜力,还应该和他教授扯上关系。他的教授也是这么个人,应该比Hans还更有甚之。
教授年轻有为,不光搞起科研来很强,对培养学生那更是没得说的尽心尽力,有时候一天只睡四个钟头,就为把学期里任教的那门课的每一道程序做到perfekt。中国人说的很有师德,我和Hans私下里则评价他为教学狂。
他当时手下的学生还不多,Hans可以经常和他碰面,一起讨论问题,从这点说Hans还是很幸运的。有很多教授手下人太多,学生一年也轮不上几次机会和教授坐下来面谈,平常多半是跟教授下面的小老板通气。
Hans经常和自己的教授一起写文章,即算有时候教授做不了多少工作,Hans也想把他拉进来,一来感谢教授的栽培之恩,二来也好找他最后帮读读文章,提些修改意见。
教授每次都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帮他读和改,Hans也挺得意有这么一个为自己亲力亲为的老师。他回头马上就把论文传到了网上,却迟迟不见教授更新修改意见。原来教授一直都没读,忙其他更十万火急的事情去了。Hans不好意思催,只能静下心地等。谁知教授一拖就把给Hans读论文的工作拖到deadline的头一天晚上,那样的时候他俩便忙得焦头烂额的。
一晚上争分夺秒的,那边刚提出来一点意见,Hans就得跟着改。碰到小的修改意见那还能两下就改好,只是如果碰到教授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必须对论文动大手术的时候,那就比较头疼了。Hans为了写一篇论文,从有idea到查资料,编程做实验等结果,一个个证明写完整写清楚,最后在文字上还得找人帮做修改润色,忙了那么多日子,付出那么多心血,到了这最后关头,为了提高论文被接受的几率谁都会卯足了劲来临时抢险。Hans虽然恨得咬牙,嘴里嘟囔教授拖沓,但除了熬通宵死拼deadline也没有别的办法。
俗话说为人师表,老师的言行必定影响到学生。Hans不会不了解打突击仗的缺点,可是连博士的爸爸(德语对博士导师的称呼)都这么热衷于此,他大概觉得自己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还好这些能人似乎未见惨败过,每次都是有惊无险。
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也会互相影响,我慢慢也会转变过来,问题来了才考虑怎样应付,不做过多的估计。
在我们家如今只提倡现在时,将来时和过去时都是不受欢迎的。然而我家那两个老人却特别喜欢后面那两个时态,爱杞人忧天,爱炒陈麻烂谷子。
我只要一提我妈的计划,Hans就极不耐烦地打破,想都不用想拿出他那句著名的“一件事情有那么多的变数----”回我。
我把Hans的意思传过去,要妈妈先别考虑那么多,回来了再说。我妈马上要跳起来了似的:“不预先做点安排,又像上次那样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没有重点的东跑西跑,那你们回来干什么!”
我想Hans还是不愿意受妈妈的控制,他已经有那样的感觉,妈妈一旦做了安排的事情就要按她想好的那样去实行。两边的父母在各方面都很难达到统一,从我的角度来考虑,仅按一边的意愿安排肯定又会夹脚。
这还没回去,看来矛盾已经初露头脚。不过回家的喜悦已经冲淡了顾虑,虽然离回去还有一小段日子,我的心早就飞回去了。
家里这两年买了新房子,一想到回去可以住装修好了的漂亮房子,我就很激动。我们三个人以前窝在七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多请些同学来玩都转不开身。
爸爸有个老同事出了国,有一次回老单位,也顺便看看我们,在我们家呆了一小会儿就起身要走,走前很不屑地说:“老徐啊,你们家看起来就是一个字----穷。”
我爸很尴尬什么也没说,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无奈。爸爸一辈子清正廉洁,不会搞关系那一套,老老实实靠自己的本事走到教授这个职称,拿工资吃饭,不偷不抢,到头来还被这帮偷鸡摸狗的兔崽子看不起。我为爸爸打抱不平,爸爸说他工作几十年,对这些人也习惯了,反正再过几年就可以办退休,拿了退休金不愁老了以后的生活,想赚钱还可以到外面谋事去。
我出来后,没再问父母要过钱,他们的工资除了吃饭根本没地方用,就决定贷款买房,我们帮付了一部分首付款。爸爸妈妈当时送我出来,把积蓄用得差不多了,一下存不起那么多钱。我们很高兴给爸爸妈妈买新房,住了一辈子小房子,也该扬眉吐气享受一下大房子了,并且我们手上反正也有这个余钱。
妈妈很有眼光,买的结构很严实的板房,房屋格局据她说十分理想,小区所在的地方也很有发展前途,所以房子买了绝对升值。
装修房子的时候,妈妈亲自操刀设计,每一道工序都由她严格把关。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材料自己挑自己买。装修的活儿除了那些没法儿单独完成的,必须得找师傅来做,其他如贴瓷砖刷墙安灯他们宁愿自己动手,理由一个是省钱,还有一个就是闲人家做得不好,且偷工减料。爸爸当然是听从妈妈分配,虽然累得想要罢工,嘴里还不停的夸妈妈聪明能干。
妈妈好骂人,做工的师傅被骂走了一批又一批。
“被他们这些人我肺都气炸了,没见过这样干活的,我没做过地做起来都绝对比他们强。这些人蠢还不虚心,光想着占小便宜。”
“哎呀,算啦,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不都是这样,你少惹那些人,不要跟他们发生矛盾,吵起来的话很危险的,我离得这么远,帮不上忙,不是干着急。”
“你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的,大不了我和你爸爸两个人自己干,我们俩个现在也算得上熟练工了,你爸爸打钻打得可漂亮了,要让那些师傅来做,我们还不满意呢。”
这两个人真是不服老,他们做的装修不会是豪华的,但一定是在细节上经得起考究的。
Hans也很想回去看看我们的新房子,爸爸妈妈说主卧是专门留出来给我们的,收拾得十分漂亮,Hans听了乐在脸上,就像要回自己的新家一样。我打心眼儿里开心,爸妈一直的意想法其实就是要Hans把他们的家当自己家看,在自己父母面前不要拘束,爸妈的东西就是给女儿和女婿的,我们不接受,他们心里就不舒服。
盼着回家,临走我们还是依依不舍。Hans把我送到火车上,火车开车前几分钟,他还不下。
“开心点儿,傻瓜,你先回去过过住新房子的瘾,老公过些天就跟来的。”
“你一个人在家要好好的,每餐饭要按时吃,出门要注意安全,不要忘了吃药。”
Hans来德国以后检查出来有尿酸值高的毛病,尿酸值不正常的时候就会腿关节疼痛,严重的时候会爆发肾结石。医生给他开了一种化学成分的药,说这个药要一直吃下去,不能间断。Hans一开始听了觉得不可相信,好像得了什么大病似的,得终身用药治疗。后来慢慢接受了天天吃药的事实,可是他老是忘记,吃药有一天没一天的。于是我就担当起提醒吃药的大任,反正我也要吃避孕药,顺便一起把他的药也给喂了。
我很担心他一个人在家突然爆发肾结石,那玩意儿疼起来可要命了。我在德国的时候,他就犯过两次。
第一次没经验,晚上发的,他疼得脸色发白,全身发僵,没有去看医生,就这么过去了。后来听医生说,这种情况很糟糕的,疼一次没有去医院消炎打石头,对肾的伤害很大,次数多了后果不可设想。
第二次之前我们说好要去看电影,他出发前就疼了起来,我说去医院,他不肯,说没事儿的。问他是不是跟上次犯肾结石有一样的症状,他也说不可能。我们还是去了电影院,坐在电影院里,他一脸痛苦。忍了一夜,我们第二天一早去的诊所,医生给开了下石头的药和接石头的虑网,不过那时他已经不怎么疼了。
我一直觉得这第二次没及时治疗都怨我,是我一开始提出要去看电影的,Hans一定是不想让我扫兴才忍着没去医院。那么疼他忍了下来,我后悔死了。
我不在家,一方面怕他不按时吃药,另一方面他的饮食没有人监督,吃多了嘌呤值高的食物,又会导致犯结石的。自从知道他有这毛病,我买菜做饭都严格按照医生给的小本子控制。食物的烹调方式很重要,得少炖肉汤,少吃卤菜,食物的种类也很受限,什么海鲜鱼类,菠菜,豆类,花菜,全是不建议常吃的,这些又都是我们很喜欢的。
为了Hans的身体,我们俩一起努力。自己安慰自己,不就是少点种类吗,其实什么东西吃下去都一样,吃饱就好喽。
火车马上要开了,我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除了吃药吃饭,还告诉他我给他整好的行李包里哪一层放着护照和机票,别到走的时候找不到,这才让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