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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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影剑魂 (60):此生此夜 (下)[图]

(2010-06-02 17:59:53) 下一个

青芷母子就要上车时,刘备突然叫住了她,“芷儿,你爹身子可好?”

青芷略一迟疑,随即答道:“家王托福康健。” 两军对阵,双方首领的健康状况是绝顶机密,她有些不敢相信老谋深算的刘备会这样直白地来打探消息。

刘备叹了口气,夜风吹起了他鬓角的几丝白发。“从当年诸侯大会认识你爹开始,到如今已经有三十年了,一转眼,三十年了。我老了,你爹也老了。今夜,我只是以故人的身份问候他。”当年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曹、刘两人还在疆场上为儿孙的基业驰骋。他们以彼此为一生最大的对手,非制对方于死地而不甘,只是在这样清凉的夜晚,刘备突然感到兴味萧然,觉得和曹操几十年来的征战恩怨,霎时宛如鸡虫之争,不足挂怀。

青芷立刻听懂了他的感慨,于是含笑答道:“家王也让我向您致意。昨天他还提起当年和您青梅煮酒的往事呢。”刘备欣慰地笑了,觉得他和曹操之间似乎隐隐有一种奇特的了解,如果有一天他们其中的一个死了,另一个一定会有些伤感。没有了敌手的英雄,该有多么的寂寞呀!

青芷一行人的车仗渐渐消失在黎明的白雾里,刘备回到帐中,在灯下黯然垂泪。见他白发萧然,疲态尽显,诸葛亮和法正心中均想,主公真的老了。他们把军中的琐事,捡些不重要的来询问,不让他寂寞。

“我没事儿,只是在想我的两个女儿和没见过面的外孙。我真想看看她们现在的样子。我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答应当年孟德的交换条件。如果…… 刘备突然哽咽着说不出话。从前他觉得妻妾子女不过是男人的点缀,战场上是和辎重一样可以随时抛弃的身外之物,可如今年迈的他无法不痛悔当年的自私忍行。有时夜半惊梦,他会不由想起那些被他遗弃的亲骨肉,不知他们是活着,还是死了。他已年过花甲,却还没有一个可以真正放心托付的继承人。这次出征,亲眼见到曹家儿女已经能独当一面,替父分忧,刘备越发体会到老而无后的悲哀。

青芷母子回到曹军大营,天已大亮。曹操一夜未眠,派许褚在营寨外等候。见青芷拉着儿子的手下车,许褚十分欢喜,可是一句客气问候的话也不会说,只傻笑着把文薰一把抱起,驮在肩上,飞跑到曹操的帐篷里。

曹操已经是个发稀齿脱的老人了。数天前,他经历了一次轻微的中风,右边的手脚和面颊都有些不听使唤。看到女儿和外孙平安归来,他欣喜非常,挣扎着站起来,把文薰搂在怀里,爱抚不已。

汉中地形复杂,刘备据险固守,曹操知道给夏侯渊报仇的机会极其渺茫,早已作好撤军的准备,对峙无非是为了牵扯住刘备的兵力,使他无暇注意曹军的其他行动。听青芷说紫菱妥善安葬了夏侯渊,曹操心境稍微好受了一些。他命令大将断后,大军徐徐撤出汉中地带。

曹操年纪大了,不再骑马,和青芷一起坐车,父女俩正好把十年来的离情畅叙一番。文薰时而猴在马上,时而跳到车里,缠着大人问东问西、没完没了。青芷想管教他,却被父亲劝住:“小孩子么,随他去好了。人生在世,自由自在的日子一共也没多少。”见父亲不似以往那样意气风发,变得唠叨伤感,青芷心中大是难过,后悔这些年在塞外忙于相夫教子,没能多入塞承欢膝下,孝敬父亲。

一路上车辚辚,马萧萧,曹军所过之处,城郭村寨,都寂无人烟。文薰越看越奇怪,于是问外祖父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被我迁到关中去了。”曹操慈祥地说。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

 “关中的土地更肥美,到了那里他们日子会过得更好些。” 

 “这些人还能见到自己的阿爹和阿娘吗?”文薰有点担心。

 “小孩子当然还跟着他们的阿爹和阿娘,大人么,大人反正都要失去父母的,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关系。”曹操的眼神变得有些黯淡,声音听起来很疲倦。青芷急忙把文薰打发出去和瑟依玩,扶曹操在车中躺下。

曹操觉得手背上溅上了水点,一抬头却见青芷已是泪流满面,他惊讶问道:“芷儿,你哭什么?”

 “没什么……”青芷强忍着呜咽,抹去眼泪。

曹操文采风流,武功盖世,在儿女胸中如高山一样伟岸坚强。尽管青芷已为人妻、为人母,可是在父亲面前她永远都是个小女孩,需要他的荫蔽和疼爱。她如今是塞外的至尊王后,拥有长城以外东到大海,西至流沙的财富和兵马,可不管有什么样的权势,她都无法阻止无情岁月对父亲的摧残和生离死别的来临。想到失去父亲的可能性,二十多年前第一次离家时那种迷茫无助的感觉再次笼罩了她的全身。她忍不住抱着父亲日益羸弱的身体哭了起来。

曹操拍拍青芷的手,示意她不要哭泣。没有人愿意面对死亡,曹操也不例外。这些年征战操劳之外,他练气功,招方士,甚至修炼房中术,可是毕竟改变不了“冉冉老将至”的现实。从前年开始,他已经逐步安排后事了。

青芷刚从塞外归来,还沉浸在和亲人团聚的兴奋中,他不忍心和爱女谈论死亡和别离,于是说道:“多谢你从塞北给我带来的酥酪,爹老了,牙口不好,爱吃这些软腻的东西。”           

 “只要爹喜欢吃,我叫人天天给您做。” 青芷赶紧说。

曹操笑着点点头,忽然问:“刘备的头发白了多少?”

 “差不多全白了,他年纪也不小了。”

 “可不是么,我们这代人就剩我和他两个了。”他沉思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道:“这是爹最后一次和他交手了,不能不给他留点念想儿。”

“此话怎讲?”

“爹早把汉中的人民迁徙一空,刘备得了土地,却得不到百姓,也得不到粮食。为了看住这块地盘,他必须在汉中驻守重兵,光从栈道上运粮食就够艰难的,今后他可要吃大苦头了!”想到日后刘备的烦恼,曹操得意地笑了。对他来说,汉中不过是块鸡肋,把百姓迁走,就等于把鸡肋上最后的几丝肉也舔干净了,留给刘备的不过是几块骨头渣罢了。 

“爹不担心他们以后会跨越秦岭,袭击长安吗?”青芷认为汉中地势险要,是进军巴蜀的门户,如果不是迫于无法取胜,父亲怎么会舍得放弃,所谓让刘备上当未尝不是讳败遮羞的借口罢了。

“把汉中人民迁走,就是要防范刘备他们效法高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果他想袭击长安,必须有十万以上的军马,做好打一两年仗的准备,可是汉中无人,光靠军屯和栈道运来的粮食根本不可能支撑那么久,你放心好了,刘备没那么笨,他不会贸然袭击长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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