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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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朱楼梦(四十一):从奴隶到朋友

(2009-10-08 22:06:32) 下一个

很多现代人不理解从前主奴的差别,还以为跟现在雇主和住家保姆一样,其实不然。从精神到肉体,主子阶层对奴隶阶层的占有是全方位的。奴隶没有人身自由,没有对生活的支配权,更谈不上做人的尊严。脱离奴隶阶层只有两条路:女奴们可以争取被收房,靠着和主子的性关系能当上“半个主子”,她的孩子则进入主子的行列,亲戚们也能沾点儿光。所以鸳鸯的兄嫂一听贾赦要收鸳鸯当小老婆,就当成是特大喜讯来报告。男奴们没有靠下半身进上流社会的生理优势,只能指望勤奋工作来赢得主人的好感,争取攒够了钱可以赎买儿孙的自由。赖大一家就是这样成功的范例。只是作奴隶的心酸是不可言喻的,赖大妈妈在孙子赖尚荣当官后发表的那番忆苦思甜的感慨浸透了几代人的眼泪。

《红楼梦》里的主奴界限很严格。怜老惜贫的贾母听说袭人为母亲守孝立刻就不乐意,跟主子,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在老太太看来主奴关系显然大于亲子关系。吃斋念佛的王夫人一向温婉,可听到金钏儿和儿子调情,上去就给了丫鬟一个耳光。凤姐就更不用说了,阶级斗争的弦儿绷得比谁都紧,对奴才们向来是严打不怠的,连对熬上了半个主子的赵姨娘都横眉冷对。精明强干的探春索性不承认和生母娘家有关系,生怕沾上了奴隶的气味。

她劝赵姨娘别和芳官们打架时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玩意儿,喜欢呢,和他玩玩笑笑;不喜欢,可以不理他就是了。他不好了,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管家媳妇们,说给他去责罚。何苦自不尊重,大吆小喝,也失了体统。”当代满族小说家叶广苓(隆裕太后的亲侄女,慈禧太后的侄孙女)写到清代遗老家庭风俗时也提到过,奴婢的地位其实连主子宠物都赶不上。

“吃螃蟹”的那一回里,李纨和众小姐们把贾府的优秀丫鬟们点评了一番,话中充满了赞誉,可都是站在主子的高度来说的,赏识的仅是这些女奴为主子服务的精神、效率和能力。还是探春说的好,“那一个主子不疼出力得用的人”,主子和奴隶关系的着眼点在于后者是否得用。凤姐对平儿,贾母对鸳鸯,倚重是倚重,但是主奴的分寸把握得很严。平儿偶尔敢和凤姐开个玩笑,但是如果说话中用了平等的“你”、“我”等字眼,凤姐立刻就要指出来。

贾府主奴关系中,黛玉和紫鹃十分与众不同,她们之间的感情跨越了主奴的分际,演化成了一种深沉的友谊。宝钗和湘云也是宽厚的姑娘,但她们都很在意维护主子的尊严,时常纠正莺儿、翠缕的言行。可黛玉则完全信赖紫鹃,所以她敢批评黛玉的小心眼儿,甚至敢对她的婚姻大事建言。紫鹃其实不象黛玉的丫鬟,倒象一个操劳的姐姐。袭人对宝玉也十分体贴关心,可总有几分投资人养潜力股的感觉,不像紫鹃对黛玉,是全心全意的维护,不掺杂任何私欲。“情辞试莽玉”后,紫鹃向宝玉倾诉她的焦虑,又向黛玉分析她的担忧,完全是知心朋友的口吻。她真心希望宝玉和黛玉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一听薛姨妈要给宝黛做媒,立刻跑来怂恿,天真急切,溢于言表。

我不喜欢续书中那个遐想黛玉会喜欢甄宝玉的紫鹃,难道她认为她们姑娘就那么肤浅皮相?这种写法简直是对她们两个的侮辱,而且完全不符合前八十回里紫鹃对黛玉的了解。

也许象上古传说中的杜宇一样,梦残人散后,紫鹃也是伤心泣血的结局。但不管命运将她播弄到何处,她都会永远忠诚地守护着有关黛玉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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