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礼物

　　女儿是87年底来美国的，第一个圣诞节稀里糊涂就过去了。转过年的圣诞节,才是她第一次体验这个在西方国家一年中最重要、最隆重的节日。在美国,每年大约在九 ,十月份商家就开始做圣诞销售的宣传了。十月中旬就有人开始用五彩缤纷的圣诞灯把自家房子装饰起来。紧接着就是大采购，为家人、为同事、为朋友、为你周围的每一个你认为应该送礼的人选购圣诞礼物。美国人一般会在一个月前买回一棵真的树，放在家里客厅的适当位置，然后把买好的圣诞礼物用各种不同颜色的包装纸包起来，写上送给谁，摆在圣诞树下。每个人都为买圣诞礼物花尽心思。首先你要细心留意才能了解每个人需要什么，或喜欢什么。大家都尽量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对孩子们来说，最兴奋的就是圣诞老人会在圣诞夜把他们想要的礼物送到家里来。

我们是在那年圣诞节来临前的两个多月就开始被周围浓厚的圣诞气氛包围着、感染着。有一天，我跟女儿聊天告诉她，在美国，圣诞老人会在圣诞夜给所有的小朋友送礼物。如果特别听话的小朋友，他会送三件礼物，多数时间听话，个别时候不听话的送二件礼物，如果一半时间听话、一半时间不听话的只给一件。多数时间不听话的孩子就没有礼物了。停了一下我问女儿，你觉得圣诞老人今年会给你几件礼物。没想到女儿很不好意思地说，今年可能没有，我明年再努力吧。我听后第一反应是她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接下来，是一种莫名的酸楚感觉。也许，这就是做为女人、做为母亲才会有的如此复杂的情感吧。

　　我对女儿说，今年圣诞老人送不送你礼物都没有关系，爸爸、妈妈会给你送一件你最喜欢的玩具做为圣诞礼物。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就开始带女儿选圣诞礼物了。结果，她别的什么都不要，非要买一种绒毛做的小熊叫Teddy bear不可， 我说你大大小小已经有好几只熊了，为什么不选个别的玩具呢。而且我当时还有一种现在看起来很可笑的想法——认为这种所谓 Stuffed Animal 对智力开发没有任何帮助，不必做无谓投资。于是，一直拖着没给她买。直到有一天，我们的一位美国朋友Gary来访，听说了这件事，马上要拉着我的女儿去买。我们告诉他离我家最近的这家店已没货了，他就拉着我女儿去另一家店去买。结果那家店也卖完了，他非常遗憾，对我们说，我觉得很难过，因为这是Jessica 最喜欢的圣诞礼物，而这个要求又不过分，为什么当时不给她买呢。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一定马上给她买了。这时我才非常后悔。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为什么就一直没想明白，让孩子选一个她喜欢的圣诞礼物，而且她要的又不过分，为什么一定要父母认为应该还是不应该才买。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大人看来长得都差不多的小熊，在孩子眼里是完全不同的。Teddy bear 是一种非常流行的小熊，孩子们都很喜欢。很多年过后，Teddy bear仍然是我的一个解不开的心结。每当我听到Teddy bear 的名字或看到Teddy bear，心里仍然会隐隐做痛。今天我有能力买一个集装箱 的Teddy bear,  但都没有意义了，因为事过境迁，女儿一个也不需要了。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对她说：Jessica, 妈妈永远欠你一只Teddy bear。

 　　女儿7岁那年，我们送她回中国去学中文。快到圣诞节的时候她在电话里非常认真地说：妈妈，我到中国来没有告诉圣诞老人，如果他把礼物送到美国的家里，你就帮我收起来。我说你觉得圣诞老人不知道你在中国吗？她说好象这里的小朋友都没有收到圣诞老人的礼物，也许中国太远了。我也无比认真的说，如果圣诞老人把礼物送来，我一定帮你收好，等你回来。为了不让她失望，我还是为女儿准备了圣诞老人给她的礼物。我曾看过一个统计，说在美国，小孩子大约在8－10岁左右会知道圣诞老人是虚拟人物。我无法预知女儿在什么时候会揭开这个迷底。但我希望她越晚知道越好。因为这里充满了孩子们特有的美好遐想，而这种想象力是我们这些成年人所望尘莫及的。比如有一次我问女儿，圣诞老人怎么可能在一个晚上给这么多小朋友送礼物，她很认真地说，圣诞老人是在空中飞的，他飞的比光还快呢。（我当时心里想，她可能只知道光速是最快的，但到底有多快恐怕就不知道了）。我又问她，圣诞老人哪来的这么多玩具呢。她说，圣诞老人在北极有玩具工厂，他今年圣诞节送完以后，就要马上赶做明年的圣诞礼物了。这样才能在下个圣诞节之前把所有小朋友的礼物做完。我非常认真的点头表示赞同。多么天真、可爱的答案，让你无法拒绝接受。我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和女儿一起，活在圣诞老人的神话里。女儿在中国读了一年中文后又回到美国。那年圣诞节快来临的时候，有一天她突然注意到，客厅的壁炉被沙发挡住了，于是，非常认真地对我说，妈妈请你一定要把沙发搬开，因为圣诞老人是从烟囱进来给我放圣诞礼物。我说，如果圣诞老人发现烟囱不通，可能就放门口了，没关系的。她特别认真的说，不行，圣诞老人送礼物，只能从烟囱进来，如果进不来，他就会把送给我的礼物带走了。我看她那副认真、着急的样子赶快说，我马上把沙发搬开，让圣诞老人能够顺利进来送礼物，她这才放心去睡觉。我赶紧把准备好的圣诞礼物放在圣诞树下，等着第二天早晨女儿高高兴兴地拆礼物。

　　来美的最初几年，我很发愁没有足够的人送女儿圣诞礼物而让她失望，因为美国孩子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姑、姨、舅、叔等一大堆亲戚送礼物，而女儿只有我们俩个人送礼物，加上圣诞老人。为了充数，我就把圣诞老人的礼物加码。因为我曾经在第一年跟女儿讲过，最听话的孩子圣诞老人会送三个礼物。所以我就延着这个神话，每年准备三个圣诞老人送她的礼物，然后买不同的包装纸包起来，理论上圣诞老人不可能每年都用同样的包装纸。直到女儿10岁了，她还在真诚的相信着圣诞老人，我在担心着她的梦随时有可能被惊醒，因为她已经到了该猛醒的极限年龄了。那一年圣诞节，我们带她去朋友家做客。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女儿和一群孩子在屋子追逐打闹、嘻戏，大人们在一起聊天。她突然跑过来问我：妈妈，小佩他们都说没有圣诞老人，还笑话我太傻了。我听了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她又跑掉了。在回家的路上，她又跟我讲起小朋友如何告诉她，根本没有圣诞老人，礼物都是爸爸、妈妈买的，等等。我问，那你怎么想呢。她说：我过去就有点怀疑，因为圣诞老人为什么每年都知道我喜欢什么玩具？而且我在咱们家的壁橱里发现过几种包装纸，都是圣诞老人送我礼物用过的包装纸。对于圣诞老人神话的结束，她没有表现出过份的吃惊、不解或失望，我这个当妈的，也就顺其自然的释怀了。

　　接下来的圣诞节，我们意外地收到了女儿送的圣诞礼物。她送给爸爸的礼物是一只小兔子抱着一根大胡萝卜（因为爸爸是属兔子的，难得她小小年纪能记住爸爸的属相）。送给妈妈的礼物是一只可爱的小熊（她知道妈妈喜欢熊）两个礼物都是泥塑、小小的不足2寸高。她还用一张绿色软包装纸把爸爸的小兔子包起来，用粉色给妈妈。所谓用包装纸包好，就是把一大张纸一团，看着象一团彩纸，扒开才能看到这个小泥塑。但是，她的良苦用心足以让我们感动一年。十几年过去了，我们还留着这俩个小泥塑，因为这是女儿送给我们的第一个圣诞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