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学

俺上二年级时的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是个女的，姓孔，叫孔祥英，眼睛也长得大大的，样子很厉害，但对俺还不错，说我是她教过的最好的学生，从俺在城里上高中时候起，就经常打听俺什么时间回来，特别的关心。

听说孔老师也不会汉语拼音，是跟教一年级语文课的万老师学的，所以俺的汉语拼音一直都没有学好，尤其是四声发不准，山西和陕西正好是颠倒的。孔老师平素对学生要求很严厉，没有少用小棍子敲调皮捣蛋的学生们的头皮。因此高年级的男生们就不断的编排孔老师。原因似乎也很简单，由于夏天时天气炎热，午饭后到学校的路上，男生们喜欢成群结队的到附近的海子里面去洗澡，玩起来忘记了时间，下午上学就会迟到，甚至旷课。有几次给路过的孔老师看见了，就过来把学生们的裤衩给收了去，害得男生们蹲在水里面不敢出来。因此一些男孩子在背地里就恨孔老师，说孔老师的坏话。

批林批孔时，孔老师被高年级的坏学生们称作是孔老二，因为孔老师和孔老二喊起来很押韵。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高年级的坏学生就组织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小学生，一驳人喊：孔老师，另一驳人喊：孔老二！此起彼伏，分不清是孔老师，也分不清是孔老二，结果把孔老师气的大哭，一个个找到家长和校长，每个人都挨一顿臭骂完事。

高年级里有一个男孩子叫席军强，是我远房的一个堂兄，在二年级时也曾是孔老师的学生。说是开学的时候，孔老师问每一个新生的名字，男孩子说叫席军强，孔老师以为这个学生是故意开玩笑，再问：叫什么？答曰：席-军-强。结果全班同学大笑。原来孔老师的丈夫姓席，也叫席军强，是乡供销社的营业员。这桩事被当作笑话，在学校里传颂一时。

教俺算术课的老师，是教导主任的堂兄弟，叫刘学义，个子矮矮的，声音很大，老是传一件黄军裤，一个转业军人。大概这位刘老师退伍之前，在部队里面是一个经常挨训的小官，当了老师就对学生非常凶，和温文尔雅的教导主任根本不像是同一个爷爷的孙子。刘老师对着不听话的学生，老是大喊大叫，学生们背后都称他为小刘老师，看完《半夜鸡叫》的电影后，就有学生背后叫他刘扒皮。俺惟一的一次挨棍子，也是这位刘老师给打的，记得打的很疼。

二年级念得时间长，就发生过很多的事。

第一件事是邓小平上台，这个矮个子，因上错了贼船，在江西憋了好几年，林副主席摔死后，被调到了北京。上台伊始，就搞智育回潮，把春季入学改为秋季入学。俺的二年级就上了一年半，算是和全国的学生一道，被这位邓大人耽误了半年的光阴。

第二件事是毛主席光辉灿烂，神采奕奕，在红太阳照耀下的中国校园，如雨后的蘑菇，牛人辈出，头一个冒出来的是关外交白卷的大牛人张铁生；第二个是天子脚下反潮流的假小子黄帅；第三个是在七品芝麻官的故乡唐河县，马振扶公社出了投塘自杀的小学生张玉勤，在英文考卷背面写出“俺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学ABC，照样做接班人”的千古绝唱，张玉琴受了老师的批评，一死了之，这事儿不知怎么的被中央文革小组的江青知道了，就派了两个同志去过问，整理了材料，树立起一个反潮流的典型。不过俺怀疑这是河南人造的假，当时的小学生学英文？实在也是不可思议！

可是怀疑归怀疑，揭发和批斗老师这一项中央指示，还必须贯彻执行。真是亲不亲，阶级分，第一个被俺揭发的老师，就是打俺棍子的小刘老师。其他同学也都群起揭发，当年的小刘老师和孔老师，都没有少做检查。于是，学校成立了教改组，由老贫农当组长，晚上跑很远的路去看电影《决裂》和《春苗》，让每个同学都知道马尾巴的功能。学校组织学生去给烈士裴俊才扫墓，让烈士的弟弟讲烈士生前的故事，讲得声泪俱下。还请老贫农忆苦思甜，挖野菜，免费品尝学校食堂蒸的窝窝头，结果老农民都抢着报名，因为学校蒸的玉米面窝窝头的味道，远胜于红薯面窝窝头。

一个变化就是，考试取消啦！二年级升三年级时，就没有考试。代替以老师给评语，及格或者不及格，及格的升级，不及格的留级。

第三件事是俺学会了打牌，交公粮那种，有的地方叫打百分，一开始是非常的上瘾，课间十分钟，也可以打一盘，下一节课间，再接着打下一盘。冬天的夜间，几个小朋友，穿了棉袄，躲在路沟子里面，或者坟场里，就了月光，一边哆嗦著手，一边打牌。回到家，都少不了一顿骂，第二天还接着打，下雪天也可以打，用雪映着，但就是阴天打不了。

然后俺就开始逃学，也是为了打牌。说是上学去了，半路上牌瘾发作，就结伴去打牌，没有到学校，是为逃学。学校里因为批判了师道尊严，孔老师和刘老师也不怎么管。逃过多少次，不记得。但被人捉住了两次，却是记得的 。

第一次是被大王启，俺和赖孩儿、文生、长生三个同学正躲在一个玉米地里面打牌的功夫，被村里的寡汉条儿大王启和与他相好的女人撞见了，说是要告诉家长。当时几个人都吓得够呛，以为回家准会挨一顿骂，结果没有，为此俺们几个背地里还表扬了大王启，认为这人还顶不错。后来想这大王启是做贼心虚，怕俺们搅了他的好事，就没有敢声张。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就粗心大意起来，第二次逃学被捉，是在一个小河沟里打牌时，被俺大堂兄看见了，他当时教俺体育课，当场就一顿臭骂，没收了扑克牌，还通知每个人的家长。

从此，就断送了俺的逃学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