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性罪》15
龙康(廖伦焰)
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两人才结束了做爱,大勇一只手划着水,一只手拉着玉琼的手向岸边游了去。她俩在岸边柳阴下躺着休息了会儿,起身来一人在腰上缠了一圈柳丝,手拉着手地向出发地跑去了。大勇偶尔会在树阴下抱着玉琼打个圈儿,树阴里便传出了玉碎帛裂的欢笑声。玉琼跑不动了,骑到了大勇双肩上,大勇抱着她修长的双腿,迈着矫健的步伐,和她一起穿越在了只有自然和他俩的时空隧道之中了……
润泽的长篇小说,也在这火热的季节诞生了初稿。小说叙述了20世纪80年代初期,一支地质队在一个处于氏族制度下的少数民族地区勘测时,一名汉族地质队员与当地一名叫伊丽的氏族姑娘发生性关系后生下了孩子卡莎,地质队完成勘探任务,卡莎的父亲随队撤回15年后,回到从前工作过的少数民族地区看儿子,儿子卡莎从他身上接触到了许多的现代文明。后来,不顾母亲和氏族的竭力反对,逃出氏族,以汉人的身份只身开始了城市生活,一边在城市的现代文明社会充满好奇地干着各种苦活,一边和认识的打工妹恋爱,强行与打工妹发生性关系,既是恋爱的目的,又是恋爱的终结。卡莎被司法机关拘捕后,氏族社会里只给予经济处罚而不给予刑事处罚的性行为,与代表国家意志的法律发生了严重冲突,两种不同观念的性道德,互把对方的性文明指责为落后、愚昧和野蛮。文明与文明在强行与异性发生性关系的问题上发生了激烈冲突,氏族人后来聚集城市冲击法庭,法警用武力进行了镇压,氏族人与汉族人间因此产生了深刻仇恨,这种仇恨在后来逐步转变成了氏族人经常隐蔽地对城市和汉族人的恐怖袭击。故事从氏族人对性的不同理解的角度,剖析了卡莎的犯罪心理,和形成这种心理的历史的、社会的渊源。两种对待性的不同观念的文明冲突,推动着小说情节一步步地向纵深发展。玉琼现在每天都要仔细地阅读这本两种不同人性、不同性文明相交织、相矛盾、相冲突的40万字的巨着,仔细地推敲每个情节,丈夫等待着她读完提出意见和她讨论,以便进一步修改作品。她和大勇的约会,只能由原来的每周两次减少成半月一次了。
对于强奸,我们文明人的法律对有的对象是不是量刑太重了,是不是应当区分一些情况?这是玉琼透彻地读完第一篇稿后,和丈夫在家里讨论的第一个问题。
“不判重,许多人的兽性控制不下来!”润泽坐在客厅沙发上,边说边把一支铅笔在手中捏来捏去,想记录玉琼的意见,又没有动笔。
“是人之间的性行为,不能叫兽性。有些强奸行为,还包含着一种实在是不可遏制的生理现象,是人性的一部分!”玉琼说道。
“那准确地说,就是人的生理上具有兽性的一面,用重刑的法律强制着它,才在许多人身上消失掉的。人性在现在的条件下,不是任何方面法律都保护,相反,对于有些人性,法律要强制。强制也有人以身试法,更说明重刑强制的必要!”丈夫说。
“那么,对人性强制--人性是人体本身的,与身俱有的,这种强制,又非要这样重,这样的不区分情况。我们文明人尚有你所说的,非要重刑强制才能约束其自身兽性的一面,那么,正在向文明人过渡的氏族人呢,他们比我们落后至少几千年吧,产生这种与生俱有的兽性,不是比文明人产生得更合理、更自然吗?法律是从危害结果的大小确定罪责的,这是客观归罪标准。氏族人对汉族人的强奸行为,损害结果是否就有我们定罪的后果一样严重,你判他的可是无期徒刑啊!”玉琼说道。
“犯罪具有社会危害性,从个人的性犯罪来说,也许没有那么严重,没有必要那样严厉处罚。但对个人的性犯罪不判重,就会影响到其他人去以身试法。氏族人都到城市里来四处强奸,这社会秩序不就混乱不堪了吗!”润泽说道。
“个人的罪责必定是个人的,即使影响到其他人,这种影响也没有法律上必然的因果关系,为什么要由个人承担重的一部分社会刑罚?”妻子说。
“这正是法律的特点,需要个人承担社会责任、社会刑罚,因为他生活在社会中。”润泽说。
“可氏族人的处罚,仅仅经济上的处罚,如果让读者感到对卡莎这个在进化上也落后我们几千年的特定的对象更合理呢?”玉琼说道。
“那只能在氏族的空间内让读者感到合理!”润泽说。
“然而,他们的生活不仅在氏族圈,他们就生活在我们这个有统一法度的国家!”玉琼说。
“所以才形成了矛盾,小说情节才得以推动和发展!一个国家一部刑法,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对法律我们是不需要过多讨论的,法律就是法律。因为是法律,所以,我们不需要过多讨论!”润泽说。
“可不讨论是不行的。这里有个非讨论不可的问题,即是如果我们的法律在对卡莎的量刑上,如果让读者感到不合理,那么,后来氏族人冲击法庭,就成为了令读者同情的、有一定合理成份的举动。氏族人的恐怖行动所产生的社会责任由谁来承担呢,不成了我们文明人在咎由自取了吗?“作品的主题,不成为针对我们现存社会制度下的法律制度,并且,不仅仅局限于文明形式不同的冲突了吗?作品出版后的社会影响要不要考虑!”玉琼说完一阵后,润泽缓缓地说道:“我们的法律如果有毛病,将来文明程度提高了,也可以考虑改改。比如,取消强奸罪,对强奸这种行为,造成对方身体伤害的,或者造成精神严重损害的,按故意伤害罪判处。没有造成身体伤害或精神上严重损害的,处以赔偿金和罚金。同时,允许当事人自行和解。对有些强奸行为,司法机关还可以不告不理!但那是读者读了我的作品之后考虑的事,不是我创作作品要考虑的事。这部作品在你刚才说到的问题上,如果给了编审和你一样的感觉,感觉作品的锋芒是在针对我们的政治和法律制度,就还需要给编审做一些解释工作。人类性文明的观念不协调,对性的理解和认识出现过大差异,从小说上你已经读出来了,真的可以给人类文明进步带来灾害,甚至可能带来毁灭性的灾害啊!”润泽说完,他们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面。
“氏族人,性的几近完全自由,你是推崇?这个氏族大多数成年男女,在青壮年时期,都有若干个临时配偶,同时,也有一个相对固定的配偶。在固定的和临时的之间,一般都能和平共处。和平共处的视为氏族人的文明,不能和平共处的,视为氏族人的野蛮。这里,氏族人似乎比我们现代人更文明。你对这些内容在作品中流露出浓重的抒情色彩,像在讴歌,似乎这也应当是我们现代人或未来人类家庭生活和夫妻性生活上理想的境地。从语言给人的感觉上,家庭形式甚至也是氏族形式强于我们现代人的形式!”玉琼说道。
“现代生产力水平很发达了,汉族部分人在对待家庭生活和性生活上,多少有点给人一种反古的印象,向群婚制方向倒去的印象,不管倒去的距离有多大或多小,的确给人了一种有向后倒的印象,这种情况导致了很多家庭矛盾出现,并形成了较为严重的社会问题。我对氏族婚姻制这种适应古老生产力水平的古老的婚姻方式的讴歌,其实也包含着一些希望我们现代的夫妻,对自己的配偶有了外遇时,相互多给对方一些宽容的思想。这种宽容需要少些对配偶性的专属、性的独占的心理。家庭这个社会细胞平静些、稳定些、和睦些,对家庭和社会都有益处,但我的这种带主观色彩的愿望,绝没有把我们汉族现阶段这种向后倒的现象,作为我们现代或未来人类家庭生活和夫妻性生活关系上理想境地的意思!抒情似的写法,根本的目的,是表达那种古老的婚姻形式与那种落后的生产力水平和意识形态的相协调、相溶合,越强烈的抒情,古远、深旷色彩越重,越能把读者带进那个氏族生活现场中去阅读和感受!”丈夫说道。
“那你对现代家庭的这种向后倒的现象怎样评价?现代社会像这样发展下去,未来的人类,恐怕就未必再是一夫一妻制了!”妻子说道。
“一夫一妻制是永恒的,如果我们夫妻就代表着现在先进的、未来发展趋势的婚姻形式,那么,你可以凭感觉体验到,一夫一妻制将会是永恒的,而现在的向后倒,现在的男女在性生活上,可以在家庭以外去打点补充的一夫一妻制,是暂时的、是落后的!”丈夫说道。
“现代社会,夫妻性生活上,在家庭以外去打点补充的情况已经比较多了,那么,现代家庭的实质意义,你认为社会学家应不应该作些新的解释?”玉琼说道。
“性都分解了,家庭的意义社会学家当然应该作些新的解释,用原有的定义去定义那些性分解了的家庭,已经不严密了。”丈夫答道。
“30年代苏联一些理论家认为家庭是应该打倒,并终究要消灭;美国学者爱尔乌德·柔满等社会学者对一夫一妻制对社会的裨益列出了着名的六大好处;恩格期及魏瑞克诸人则认为一夫一妻制是代表阶级冲突之文化的社会之反映,一夫一妻制之胜利,就是妇女在性的方面拘束之最终限制。公开地承认在一夫一妻制之下,女子是隶属于一个男子,但是男子在性交方面却持有相当之自由。既然这些学者对家庭问题尚争论颇大,因而对于氏族婚姻形式问题,带着强烈抒情性色彩写作好,还是冷静地客观叙述好?”妻子说道。
“作品情节多是从人性的角度产生的,人性和理性如何最恰当的在文字的感情色彩上体现,最大限度地做到对读者负责,尤其是面对我们现在的读者群,我确实还需要多考虑些,不能完全地用主观愿望代替写作态度。法国社会学家杜尔干的着作,我想找来再读读。新出版了些什么这方面的社会学着作,目前还不清楚,你可以抽时间到图书馆替我查查。”润泽说道。
“关于图腾,我查阅了一些资料,有说图腾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是氏族的标志和象征的,刘尧汉就说,把母亲称为葫芦,这是渊源于原始母系氏族社会把葫芦作为母体崇拜的对象。另一学者杨坤,完全同意这种说法,他说,正是由于葫芦是图腾,也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所以,才把葫芦作为母体崇拜的对象。杨坤还说,对女性生殖器的崇拜,由于生育与生育的器官分不开的,故图腾崇拜,实际上乃是一种生殖崇拜,亦即对整个氏族的生命力的歌颂与崇拜。杨坤同时还说到,女性生殖器曰牝(pin),如古书《神异经》曾有‘男露其势,女露其牝’可证。他认为称妇女为妣,是由于妇女生殖器叫牝,这是对妇女的尊称,丝毫不带猥亵之意。因为妇女的最大功德便是她能生育并领导生产,这样的女氏族长,乃是全氏族的代表和象征。也有说图腾为男性生殖器象征的。段双印说,鸟,一读作diao,男性生殖器,通雕,按雕之本字为雕,雕从佳,金文多作鸟形,即鸟,鸟直到现在都是生殖器的别名,卵是睾丸的别名,至今陕北、四川、山东等地的人们,仍把男孩生殖器称为“鸡儿”或“雀”(tiao),鸟图腾是男性生殖器官的象征是容易被人们普遍接受的,因为,我国各地民俗多以鸟或雀作为男性生殖器。你小说中的图腾物有山凹、洞穴、岩石等似女性生殖器的自然物体。也有岩穴内,高约叁尺,直径约半尺的圆石,底部左右各自有一圆形石头,被视为典型的带有睾丸的男性器官来崇拜。朝拜于男性石祖的妇女,一般是秘密来到石祖处,拜后与石祖接触,以此达到生育的目的。在同一个时代,有这两种分别代表母系氏族和父系氏族的图腾物,作品中强烈的母系氏族社会色彩真实吗?”妻子说道。
“我的描写全是客观真实的,不像那些理论家分得那样清。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读者按照理论家的思想来研究和阅读我的作品。在我的思想中,根本没有母系氏族社会和父系氏族社会的概念,只有氏族社会一个概念。你感觉得作品中写的是母系氏族社会,其实是你的错觉。我们对氏族社会母系父系的划分,完全照搬的是前苏联的理论,而前苏联的理论,又渊源于恩格斯所说的美国民族学家摩尔根,在一些少数民族中调查所发现的原始家庭结构的个案。为什么你不能按我对在氏族地区生活的体验,我的感受研究和阅读作品,一定要用你头脑中所接受的教科书上的知识来分析作品呢?那是因为权威的理论早已经主宰了你的头脑,使你的头脑里面有了早于我作品内容的先入为主的概念。自从我在氏族社会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对教科书上一部分的原始社会学说,早已经抱定那仅是理论家们的一家之言的态度对待。对于人类的远古史,我甚至主张我们的教科书上也应注明它仅代表理论家个人的观点。理论和文学发生了分歧,重点要考虑理论和文学在争鸣中共同进步的问题。文学决不是理论的仆人,文学也可以说是一门特殊的理论学,并且,是普通理论学的基础和理论家思想飞翔的翅膀。我亲身体验到的氏族社会的情况,没有父系母系之分,真实的色彩,就是小说中描写的那样……”丈夫说完,他们又换了话题接着往下讨论,两人就这样认真的各持已见,畅所欲言,在讨论中,进一步的志趣相投,进一步地加深着夫妻的感情和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