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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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61)

(2019-04-19 18:56:10) 下一个

在去罗家的路上,梁润泰特意折回自己的家,从泽木的脖子上摘下那只羊脂玉鹤的坠子。沉甸甸的,上面还带着儿子的体温。梁润泰颚下的喉结上下串动着,什么也没说,便带脚走了出去。本来,他是想拉上小泽木,去罗府上跟上上下下的道别,转而一琢磨,觉得不要把动静闹的太大,也许,这只是一场虚惊。说不定,在来年油菜花开,紫燕飞回来的时节,他就会同罗掌柜的一道,把小霞帔也送到南京或者是什么其他大城市的西学堂里去。不过,无论怎么着,这只玉鹤,得留在霞帔姑娘的身边,鹤飞万里,声唳九霄,一方故土,故人窈窕。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样的时候,他竟然有些矫揉造作的,胡诌乱造出这么几个不成句子的文字来。

 

到了罗府的时候,天色有些迷蒙了。透过敞亮的大天井,西边树梢上,绵绵地挂着几缕粉色的云彩。霞姑白天有些兴奋,回家后便斜依在她奶奶的怀里睡着了。天上的云彩,映照在她那胖鼓鼓的小苹果般的脸庞上,春梅綻雪,秋蕙披霜,兩頰融融,霞映澄塘,雙目晶晶,月射寒江。看着霞姑天使般的模样,大先生不由地联想到这么几句。

 

罗奶奶不好起身,生怕惊醒了孩子,便连连招手,请两位屋里坐。梁润泰微微颔首,笑容可掬的样子,眼角处,却已濡湿。他轻轻地俯下身子,打前胸衣襟里掏出那只带着他们父子俩体温的玉鹤坠子,仔仔细细地捋开金链子,小心翼翼地戴在霞姑的脖子上,再把那玉鹤摩挲了几回,然后才轻轻地给塞进姑娘的前襟里。

 

“鹤上九天,云聚两翼,斯凤还巢,得凰永年!”梁润泰轻声喃喃自语着。罗奶奶搂着孙女坐在椅子上,早已泣不成声了。

 

“奶奶,小木木打喷嚏,把手帕弄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霞姑醒了,抬起眉眼,哆着小嘴巴,跟奶奶诉说着。看到就站在身前的梁大大,便连忙打奶奶怀里滑到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小手,一下子就搂住他的双腿,一边还抬起头来,挤眉弄眼地冲梁大大做了一个鬼脸,便又躲进奶奶的怀里。凑到奶奶耳朵跟前,悄声说到:“奶奶,你想听听《弟子规》吗?是这几天梁大大教的。大大说,我是他的女弟子,是他最好的女弟子。”没等奶奶发话,便自顾自的诵读起来: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次谨信。

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罗掌柜的早就站在天井里,几个大男人,都将双手拢在身前,默默地站立在那里,眼角,都湿润了。

 

梁润泰拉着守志的手,动情地说到:“卿真啦,这么做,未尝就是下下之策,往好处想往长处想,待哪一天孩子回来,把大姑娘给接过去,说不定那是锦上添花吶!大先生热心,执意要陪我一道过来,我看也好,上回订亲,大先生在场,这回,也请他做个见证人。你说是吧?”

 

当天晚上,梁东家在亲家那里喝多了,很晚才回来,上床眯糊了没几个时辰,天就放亮了。大先生正捧着茶杯坐在堂屋里,眼圈发黑,看来也是一夜没睡好。项嫂抱着沉甸甸的泽木,眼睛红肿的像烂桃子似的。小琪姑娘躲在灶间,隔着灶房的窗栅,可以看到姑娘的双肩耸动的厉害。

 

泽柱倒是不动声色,冷静的面庞上仿佛带着浅浅的笑意。其实,他的心思,也只有老爷同他自己知道。假如当真大难临头,少爷这是逃往生界,等于再造;假如这仅仅是一场虚惊,那么,少爷到外头上西学,将来再闯荡磨炼一番,岂不是光宗耀祖。退也无虞进也有方,再说,人生短聚长散,有合必有分。那么,又有什么好凄惨的呢?

 

梁三才从后面走过来,肩上斜挎着一条裢搭,里头是项嫂胡乱塞进去的少爷的洗换衣裳,脸上有些木然的样子,好像是还没睡醒。老爷领着少爷出趟远门,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值得那么大惊小怪的。这些女人,也真是的。他特意地推开灶间的门,看看小琪到底为什么不出来给老爷少爷送行。自打那回他在五爷的屋子里占了她的身子之后,梁三才便一直就把小琪当成了自己屋里的女人。尽管自那以后,小琪就再也没容得他再次得手,尽管他其实就是一个帮佣的奴才,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屋子。

 

耳风招招的,好像听得他们梁府的上上下下都在谈论小少爷,仿佛小泽木这一去,就再也不回头似的。梁三才有些将信将疑的。看到几个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的,梁三才便更加相信了几分。发现这么大的事,全家上上下下竟然全都瞒着他,便就一肚子的怨气,特别是看到瘸子梁泽柱那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德行,更加憋的慌。是呀,泽木少爷这一走,果真是浪子远游再也不回头的话,那么,这梁府的偌大产业,便就落进了这个瘸子的腰包。想到这,梁三才恨的牙根痒痒的。巴不得一头扑上去,像饿狼一样,生吞活剥了他。

 

 

按信封上写的地址,梁润泰父子很容易地就找到了那家药房。前堂三三两两的,有几个瞧病抓药的,两个身穿长衫的汉子,也不知道打哪里这么一个闪身,就打横拦在了他们父子俩面前。“老先生台甫?”那个高个子的问。

 

梁润泰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正准备回答,后面厢房门开处,梁润初一手拎着长褂的下摆,一边一路碎步地赶出来迎接。“路上还顺当?”他轻声地问,一面把泽木揽进怀里。“他们几位是三哥的朋友,是朋友,”说着还冲老大挤了挤眼。

 

老三官至少将了,副官保镖马弁的怎么着还不有几个,梁润泰会心地笑了。冲那讪讪地站立一旁的两个汉子,谦和地点了点头,便随着老五往里屋走,到药柜边的时候,没忘了跟那掌柜模样的展颜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三爷早就笔挺地站立在厢房门口,目视着自己兄长拉着那没没见过面的小侄子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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