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斋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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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麒麟桥 长篇小说 (18)

(2019-02-07 20:13:36) 下一个

“倒是挑了个上好的所在,前不挨村后不巴店的,这册脏账这盆祸水谁也赖不上,”梁润泰也是和颜悦色的,平时紧绷绷的面皮上,显得开朗了不少。又接口说道:“要换杯茶吗?银屏炒青,上回船上的何老大送的,”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孙老板。

“大冷天的,我就喝红茶,祁门红茶。他们从下江送木料过来,顺道就捎上几包。待会儿让他们给你老送一包过来。权作他们的一番心意,”孙老板狡黠的呲了呲嘴唇,右手托着紫砂茶壶,左手漫不经心的伸出四个手指头。两个土财主,便都会心的笑了。

天黑下来了。梁东家也没留饭,两家隔路相望几十年,也犯不上那么客气。过分的客套,反倒显得有些虚情假意的了。梁东家之所以没留孙东家,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刚巧的,乡下来了几个佃户。拖儿带女,蒲包麻袋的拉拉杂杂的摆了一屋子。孙东家连忙起身,抬脚就走,那蒲包嘴,连声说着,“改日改日,由我来做东。”好像梁东家执意要留客似的。

“老东家,给您老拜个早年!”领头的长工,都叫他张大舅,也不晓得到底是谁家的大舅。反正大伙儿都这么叫,他也忙不迭的连声答应着。这张大舅憨厚沉稳,为人仗义,不仅是个一顶一的庄稼把式,在梁家那百十亩圩田上,是个说一不二的响当当的人物。张大舅这边跟梁东家打招呼,就一把拉过来自己的小孙子,要给东家磕头。

“免了免了吧,还没来得及备下赏钱呢。怎么这就都来了。”又嗔怪道:“还说拜个早年,瞧这天都大黑了。”

“东家哇,这您老可就错怪了我们爷儿几个。天刚蒙蒙亮我们就起身了,就你这小孙崽子,还是打热被窝里生硬给拽出来的呢。”

“哦?”东家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是想听听下文解释。

“那日本人,”张大舅连忙压低嗓门,“日本鬼子封了河口,拦住不让走,在那里磨蹭的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才有些松动,”把脑袋附上前,“说是给,‘咔嚓’了好几个,”张大舅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我的好老爷吔,快赏口饭吃,可别把你这个小孙崽子给饿坏了!”他十分心疼的搂着自己的小孙子。“打早起到现在,水米没沾牙吶。”

“瞧你张老头这活儿干的,太不地道了。可别把我们的大孙子水成小门牙给饿掉了。”梁东家在小不点儿的下巴上轻轻地捏了一下,见下人们忙着自灶间往外端汤水米饭的,猫下腰,把站在一旁的小姑娘揽在怀里,那是张大舅的孙女儿,叫水仙。两个孩子的名字,还都是东家给取的。

张大舅的儿子泽兴,跟另外一个小伙子,乐呵呵的站立在一旁,满脸恭敬谦和的样子。

“这月黑风高的,今晚就留下来吧,”东家朝账房泽柱呶了呶嘴,意思是让他下去做个安排。“你也一年忙到头的,难得来这么一趟,喝口热酒,暖暖身子。想听听乡下的事情。”说着,便在靠耳房门边的太师椅子上坐下来,抄起筷子,招呼那两个拘谨的年轻人落座,又回过头让管家润初过来陪客。

“先挑好听的。”张老头也不过五十开外的年纪,饱经沧桑的脸庞,黑里透红,像是一颗特大号的泡红枣,短而硬的头发茬,白了一半,前脑勺的头毛,落的差不多了,锃亮的发光。看得出,牙口还相当整齐,虽然说是个劳累命,倒是有几分福相的。“今年收成还凑合着,乡亲们日子都还将就着能过得下去,托您老的福。租种三爷那冲水田的唐老三,早前家里不幸,老婆走了,落下一屁股带两大胯的烂债。可唐老三正派,是条汉子,当真就要卖他的小儿子来缴租子。得亏你梁老爷,梁菩萨!”老张头拢起双手,站起来举过头顶,作个大揖。管家伸手给挡住。

“您老给免了他的租子,也就保全了他这个家。这不,他一直就想领着孩子过来给您老磕头。可一个大男子汉,领着两个和尚头孩子,地里的活又忙,就抽不开身子。您是积德呀,老哥!积了大德。要不然,那可真是家破人亡哇!这不,打昨晚就上我家,非得让我把这个捎过来,送给老爷。”张大舅显然是动了真情。眼眶都湿润了。一边扭过身子,就想自放在地上的蒲包里掏什么。

“来来,吃菜,”东家拦住他,往他的碗里夹了几块糟鹅,油嫩香酥的,肥而不腻。“要说积德,那是三爷的地,是三爷在积德。”

张大舅的儿子泽兴,撂下手中的筷子,弯腰帮父亲从蒲包里取出一个老蓝色的包裹,里头是一张红狐皮。

“哦,”梁东家眼光一亮,“好物件呀!他在焦湖边,哪里来的这件稀罕物?”

“唐老三也是好心肠的人,好像是搭救过一个什么人物,人家常年在皖南山里头走动,行囊里刚好就有这么一张皮子。老三说,送给爷做条围脖耳捂子。”说着,放下筷子,伸出四个手指头。

“哦?”东家未免惊讶。却又不动声色地问道:“老三还好吧?”

“不好!要坐木猪笼子沉塘,”张大舅说的没头没尾的,一大口就沽掉了面前的半碗酒。砸巴着嘴,闷不做声的。让听的人干着急。

“你们梁府祠堂里订的规矩,我这么一个外姓人,插不上话!”张老头有些愤愤不平的。

“那唐老三,也不姓梁呀。再说,让男人进猪笼子,哪里来的这样的规矩。不着急,慢慢说,”东家仿佛听明白什么了似的,又仿佛什么也没听清楚,大惑不解地站着眼睛。管家又给倒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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