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滋多味说南瓜

凡 草

一提南瓜就想起往事。粮食困难的那几年，我住的大院里有块荒地。家家开荒种菜，我的小脚奶奶也领着孩子们大生产。最容易长的是洋白菜，其次是胡萝卜。收下来加点米煮成菜粥或者是剁碎了包成菜角子。没有半点油腥，自然也没有滋味，填肚子比野菜强些吧。奶奶种了棵南瓜，她说，南瓜在老家叫窝瓜，又甜又面特好吃。可到秋后却没结瓜，眼巴巴地看着别家孩子吃南瓜，红灿灿地惹人馋。

后来插队，村里种了一大片南瓜。幼苗时要施肥除草，拖藤时要翻蔓打尖，挺花人力。开花的时候，绿地上点缀着金黄。有好事的妇女辨认雌雄，把雄花摘下来扣到雌花上。村里的姑娘们都躲着走，只有我们几个女生傻傻地跟着做。这就是书上说的‘人工授粉’呀，好不容易有了个显摆的机会，却成了老少爷们嘻嘻哈哈说闲话的笑料。等到秋后，红彤彤的南瓜成了口粮，我这才知道，这南瓜肉质稀松，无论是煮熟的南瓜汤还是蒸熟的南瓜块，都寡淡无味，吃多了还翻胃。要是把南瓜切了晒成干，等到冬天煮了吃，更像是吃木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花力气种？要好的村姑悄悄地告诉我，南瓜不算粮食，收成不缴农业税。

到了美国才知道，这种好看的大南瓜（pumpkin）是用在感恩节作装饰的，最多也只是做蛋糕、果排的配料，还要加上桂皮粉调味，没见过有谁抱着它当饭吃。倒是各种各样的squash味道好得多。其中一种绿皮橙瓤，人称‘栗子南瓜’，比那种红皮南瓜强多了，没准这就是奶奶说过的‘小窝瓜’。

正好有朋友送了我几棵窝瓜苗，我在后园开了一小块地又当起农民。不管怎么精心料理，产量却不高。结的瓜又小又少。味道也不一样，有的好吃又甜又面，虽比不上栗子也相去不远，有的却了无滋味。扔了又觉得可惜，当过知青的人，很少浪费食物，何况是自己辛劳的成果，就设法做了几种改样的餐点。

一种是甜品。把蒸熟的南瓜压成泥，加上糯米粉和糖，一团团压成饼，两面撒点芝麻，用油煎熟，既可当饭后甜点，也可以配着牛奶当早餐。若想奢侈点，就在里边包点豆沙馅。

另一种是咸的。把压成泥的熟南瓜和小麦面一起揉成团。然后擀成薄片，撒上油盐葱花，卷起来再擀平，烤熟煎熟都可以。还可以在揉面时加点苏打和发酵粉，作出的发面烧饼味道更美。

还有一种是从西式菜谱改编的。把蒸熟的南瓜打成糊，加鸡汤煮开，放进调好味的鱼片虾仁紫菜……作成海鲜羹。

这么一来，南瓜就变得多滋多味。不过，倘如《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听到一定会说，南瓜成了这滋味，庄户人家就不种粮食，只种南瓜了。当然她也很清楚，一个南瓜，倒要几只鸡来配它！倘如到了没粮食的日子，南瓜还会有这般滋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