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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爱的小伙伴,在猪圈里离去……

(2015-05-27 21:47:10) 下一个


  如果人果有灵魂,贤一定有知,几十年后,曾经陪伴他的童年伙伴,正在想念他的微笑……

1

小时候,同村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没几个,而那时非常奇怪,很多人都不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哪怕就差那么一,两岁,跟二姐玩的是清一色的女孩子,她们常常在我家楼梯上,一级级坐上去,上面那个给小边的梳羊角辫,扎丝带,小时候,我也特别笨,很想扎头发,可我的手就是举不上去,眼巴巴看着她们一个个打扮得花蝶一样,很羡慕,央求她们也帮我扎,可她们一个个装没听见,抬起脖子像一只只骄傲的小母鸡,哼,不扎就不扎,后来大姐一把给我把头发剪成短发,从此,一直到中学毕业,无比热爱短发,只因为不要打理。

可头发绝对是一个人的面子工程,而且,一个人的发型会影响他的言行,因为人潜意识里,都有表演的欲望。自从剪了短发,我个性更像个男孩了。而我的玩伴,也是男孩居多。印象最深的有两个,一个是兵,一个是贤。

前天说过兵了,今天说贤吧,几十年过去了,他童年时的模样依然留在我的记忆中,尽管他早早就离世,好多次,当我不开心的时候,我总是在梦里见到他。

确切地说,那不是梦,是我童年生活的一部分。

2

贤的爸爸是我们那里很快乐的一个村民。他声音很洪亮,记忆特别好,他会唱很多的山歌,这些山歌里既有粗野的情歌,也有赞美邻居关系和亲情的民谣,我想,湖南的花鼓戏,最初都是发源自这些民间小唱吧。

贤的爸爸拉开嗓门在家里唱,也在田间地头唱,尤其是在晒谷场上打豆子,看到有女孩子走路或骑自行车从公路经过,他会突然大声唱山歌,把过路的女孩子们羞得脚下使劲,而村民们常常在这种无聊的打趣中,兴奋一整天。

我喜欢去贤家里玩,他爸爸常常教唆我唱下流的山歌,比方,我至今记得一句:十八姑娘群蝶群之类,我姑姑知道后,老是破口骂他老不正经,可人家笑嘻嘻,一点不在意,照教不误,贤的妈妈是一个憨厚,善良的女人,我喜欢给她剁猪草,她给我的回报是,带我去她家院子里看她家的菜,我从小就对种菜有着浓厚的兴趣。

贤的爸爸妈妈都是不太管小孩子的,他们自己身体很好,也很勤劳,在农村,是少数不太骂小孩子只读书,不帮家里干活的人,贤的两个哥哥都读书很好。

3

贤不能上学,因为他一年四季总在咳嗽,一咳就面红耳赤,喘不过气,不知为什么,我们那里的父母,都不准自己的孩子跟他玩,我没有人管,而且,也没几个闲人人跟我玩(小伙伴们要放牛打猪草,挑水砍柴,拾鸡粪牛粪)所以,我总是找贤。

我们俩一起用稻草扎在树枝上,用蚯蚓做诱饵,在池塘里钓过很多小鱼;我们趴在他家的牛圈的栏杆上,看牛氓蚊叮住牛背,巨大的虱子更紧贴在牛腿上,我们用小竹条捅下来;我们一起去学校土墙的小洞里抓蜜蜂;用大蒲扇追赶夜游的萤火虫……

夏季的日子,我们在他家的堂屋里搬出一条春凳(长板凳),摆在他家的笔直高耸的白杨树下,远处的风,轻轻拂过,脸上便有着丝绢般柔软的感觉;白杨树的叶子,在风中婆裟作响,可一会便消失的无声无息。没有车过,上午还算温柔的太阳光从叶子的缝隙透过来,照在贤特有的“高原红”的脸颊上,贤很顽皮,突然用树棍在地上挑起一条绿色的毛毛虫,举到我面前,毛毛虫的屁股在使劲蠕动,但肚子落在棍子上,只能做徒劳的挣扎。

怕不怕?他缩着脖子,憨憨地笑着。

不怕。

真的不怕?那你拿着棍子。他递过来,我便抓过棍子,可手一抖,毛毛虫掉到了地上,它飞快地爬着,想逃离到安全的地方,但贤的脚伸得很快,一脚把它踩扁,绿色的虫屎在地上拖了很长。

我告诉你,不要怕的,你看,我就不怕,是吧,不就是毛毛虫吗……我很赞成他的话。不过,他话没说完,突然被什么堵住了,脸憋地喘不过气,然后用手抓住自己的胸,拼命想咳出来。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给他端过水,要是给他喝点用柴火烧出来的暖水,会不会缓解咳嗽呢?我想那时我还不懂吧,当然也不懂他的痛苦。

后来我找贤玩,他妈妈憨声憨气地说,别找他,你找别人玩儿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只好憋着劲,用脚尖在地上蹭出个小窝。

4

再次见到贤,是一个深秋,湘中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我们整条村的孩子们在收割完稻子的田里进行摔跤比赛,有成人在旁边当裁判,按年龄和男女分段比赛。

我突然看到了贤,他穿着厚厚的棉衣,在人群后抖抖索索,像秋风里他家白杨树上一片落叶,那么孱弱和落寞。他不断地咳嗽着,暂停不咳的时候,他提出也要加入比赛,不过,很快遭到“裁判”的否决,你不能参加比较,挨太近你会传染给别的孩子,快回家去吧。

贤不死心,可怜巴巴站在那里,期待有人挑战他。可孩子们显然不愿意靠近他。后来不知道谁发明了一个方法,用手指头挫他的头,你看看,我可以一根指头把他打到地上。果然,他一根指头碰到贤的头,他就倒在田里,他伏在有点湿气的田里,脸把稻草墩子扎了一下,可他好像一点不痛,只是挣扎着站起来,很快一根指头可以刮倒贤,像麻风病一样传得很快,再没有人害怕传染上什么病,他刚站起来,马上就有另外的孩子跑过去用一根指头把他弄倒,反反复复,大家说笑着,追赶着,贤显然想爬起来回家的,但他一直找不到机会。

你力气发胀了不是,跟我打呀。我本来一直在候场,突然破坏规矩,提前抓住孩子们中闹得最疯的那个男孩端儿,用头死命顶住人家的肚子,你打呀,我让你打他。孩子们放开贤,把目标转移到我和端儿的战争,端儿被我的突然袭击弄得冒火,伸手抓我的头发,可惜,我的头发跟他一样短,抓不住,他只好揪我的耳朵,一边按住我的脖子,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突然听到贤的妈妈嘶哑地声音:干嘛不学好,学打架?快散了,你们两个同时放手……

我和端儿放手不打了,倒也没有结仇的意思,只是彼此威胁:这次饶过你,下次我看到你再打。

你敢?我哥哥会收拾你。

不知谁突然爆出一声:流云贤儿两公婆。

这一喊可不得了,大伙都认定我们是一对,弄到我又气又急,心慌慌又恶狠狠盯了贤一眼,以示划清界线。

贤再次淡出了我的生活,可这个小村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从鱼头迅速传到鱼尾,家家户户,基本无任何隐私可言,这不,我夹在人流里,拼命往贤家里跑。

我看到贤的妈妈在哭,跟她丈夫学的吧,用唱山歌的方式哭诉着,在她的哭唱声中,我找到了躺在猪圈地上的贤,按我们当地的习俗,小孩子早逝,只是来人世一趟,哄父母开心,还算不得人的,所以,不能死在正屋里,除了平时一起打打闹闹的小伙伴们,大人们都走开了,我们蹲下身,把贤围在中间,他已经奄奄一息,残光里,没有了平日的忧伤,甚至,还有了一点淡淡的笑靥,现在终于有小伙伴们玩耍了,贤不再孤单。

贤的笑容,此刻在我脑子里荡漾开来,想起那个遥远的夏季,我们一起坐在他家白杨树下的春凳上,他的高原红的小脸,为了表达他男儿的勇敢,他一脚把毛毛虫踩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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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流云朵朵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闲闲客' 的评论 : 小时候我也很皮的,但不会欺负别人,也见不得欺负别人的人。
流云朵朵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彩烟游士' 的评论 : 呵呵,我们小时候为这样的话,常常打架。
闲闲客 回复 悄悄话 我看到倒数第二段哭了。。。真可怜,流云为朋友两肋插刀,赞!换了是我也会冲上去的,看不得虐待弱小。
彩烟游士 回复 悄悄话 写的感人!“流云贤儿两公婆”,哈哈,我们小时候也这样调皮的。
流云朵朵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手拉手来' 的评论 : 谢谢你看帖,我看了你写的关于“爱与关系”系列,你很能写,文笔好。
手拉手来 回复 悄悄话 写得真好,像电影一样。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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