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学家聚会的时候,他告诉我,目前除了上班,只做两件事:运动和养蚕。运动让他忘记一切不快;养蚕,让他常常想起童年的生活。
基本赞成,人其实越简单越好过日子。简单的日子,就是把累赘人的生活撇清一下,少一些生活这个那个讲究;养蚕,除了唤醒童年的记忆,其实,也是一种最好的修心养性的方式。
我小时候很喜欢养蚕。可家里没桑树,只好去邻居家“偷”,虽说有一个铁定的理由:我又不是给自己吃,只是给我的蚕宝宝吃,也邻居可不管我给谁吃,拿起扫把追了我几里地,后来只好去另外的地方,有时,帮人家剁猪菜,并前屋跟到后屋闲扯,就为了人家后院那几片桑叶,我的蚕宝宝们一天天长大,它们的食量在猛增,我得喂饱它们,那种神圣和责任,现在回忆起来,都有一种风萧萧兮的感觉。
很奇怪的是,从小起,我常常跟“坏事”连在一起。比方邻居家女儿在我们家的免费开放的“图书馆”里借走小人书,也没借据也没有记号,只是在小人书的左上角订了一个洞用线穿起来挂在墙壁上,方便大家取读,那实在算不得是记号,人家借走书,并不留神掉在路上被我捡到,我只是说:你把我们家的书弄丢了,人家突然说:“流云,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在我家把书偷走,还说是你捡到的,是不是想赖我陪你”。我不记得当时怎么回复她的,但从那时起,我知道人生有的事情是用嘴能说清楚的了,如果说这个邻居的女儿从此被我划到“人品低劣”的名单里敬而远之,那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秋,她比我大几岁,她对我真的非常好,她声音小小的,是不是从小没有没有妈妈的缘故?她爸爸又在航运公司,经常要出差,她家孩子全是外婆带大的,秋养了很多蚕,非常宝贝,她藏在家里那间租来的有点发暗的屋子角落里,她把装蚕的纸盒端到光亮的地方,告诉我:“只准看,不准摸”,可我不知道是手痒还是妒嫉,竟然轻轻捏死了一条,罪过呀,秋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发誓再不理睬我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后来不管我怎么讨好她,她始终板着脸不理我,让我郁闷了很久。若干年后,回老家去看望童年朋友的妈妈,意外地遇到秋,重提此事,本来想道歉的,可她温柔地垂下眉眼说:“没有那回事,你记错了,流云,你小时候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我小时候真的很乖吗?我不敢确定,不过,这么一说,倒让我宽心了不少。
秋这温柔的低头,让我想起那些蚕宝宝,它们从蚕蛋里爬出来,黑黑的毛茸茸的,慢慢先把头变白,再一点点全身脱去黑色,从此它们便勤奋地吃桑叶,它们会不会在黑夜睡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我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一直在劳动着,等它们吃壮了,有天开始吐丝,并不惜辛苦把自己团团包裹起来,又过了若干时候,它们便破茧而出,变成飞蛾,开始吐蛋,一排排,晶莹剔透,再过一阵,它们完成生命所有的使命,无声无息地倒下去……
蚕们一生默默无闻,还不像人那样,不管经历怎样平淡的人生,只要愿意,想吼几声以示自己存在,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蚕们吐露芳华的时候,是它们一生最倾情温柔的纠缠,它们纠缠的是自己,并在自我打造的世界里,释放了最摄人魂魄的美丽。
很想在同学家讨几条蚕回来养,同学说,桑叶到处都是,路边就有,可我认了几次,都被人笑话:“这哪是桑叶?担心童年为蚕们的食物奔波焦虑的状态,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有,年纪大了,看到蚕们,竟然不似小时候见到的那样,可以随便抓一条在嘴边亲亲,看到那些白色挪动的影子,有点莫名的害怕。
想到这,免不得自嘲一番。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到了一个岁数,胆子就变小了。张女士说:“成名要趁早”。改版:“想干点啥要趁年轻哦。”
你同学家一定也养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