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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语录:人生总是不断变化中.
石头则用社会学的观点肯定她的这种说法.
但我总觉得万变不离其中.
那段时间,老狼很少来看望我了,或者,他觉得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多伦多移民了吧.有一次,他在电话里说,发现我变自私了.他笑了,他说他现在也比较自私.但他依然对得起,每一个和他做过爱的女人.他说他已经人到中年,得真正地忙一些事业了.
爱情,其实对一个成熟的中年单身男国移来说,真的只是一道多彩人生中的小菜.最后,他特意告诫我,接到冯 凯歌的电话,不管他提出任何理由,别借钱给他,因为现在他已经沦落为职业赌徒.
每天都有赌场的豪华车来接凯歌去赌场的贵宾室内赌钱,他输红眼了,已经借了朋友银行近百万刀了.他回家就是拿个换洗衣服,家里成了他的洗衣房了.老婆正和他闹离婚.情人们也早不见了踪影.到是他以做生意为理由借了一个富婆情人不少钱,人家现在哭都来不及.觉得是被这个肥疯骗色骗财了,在闹自杀.
我说,他之所以陷进去,那是他一开始的时候就是真的输出不起.既然输不起,就不能去这么拼命.他以前还号称是最聪明的中国男国移,但实际很蠢,因为他连十赌九输的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明白.
冯凯哥后来真的给我打来借钱电话.他这么狂傲的人居然也会有这低声下气的今天.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电话里语气低萎,居然叫我老鱼大哥.说他的公司资金需要周转,只借一个月,给我百分之五的利息,说只要两万块.归还时候给二万一.
我说,没有.
他说那只要两千.
我说,也没有.
他最后说几百有没有?
我说几十可以.当我送你吃饭.
他沉默了一会,也没发火,就把电话挂了.
再后来的消息是,半年的职业赌博徒生涯后,他输光了他人生所有的一切,欠下无数外债,和老婆离了婚,一个人从此从人间蒸发,可能海龟大陆地去了吧?拿着加拿大护照,估计他又能骗一骗另一些崇洋媚外的男男女女,但估计国内这样的人也是越来越少,外国的月亮,怎么会比中国的亮多少?
在这里输的倾家荡产的华人很多,因为华人娱乐少,不少人留恋赌场,一开始听到的是香港台湾人,现在不少大陆人也中了这个套子.政府只会开设一个所谓辅导赌徒的心理热线.等你赌大了,才则会有人来看你背景,是否是黑社会洗钱.个别特别烂赌的,也会被赌博场禁入.不过,那只是装样子的.至少凯歌这么疯狂地赌博,直到破产潜逃,只听说豪华车来接送他,从没听要被赌场禁入.
凯歌的移民命运的变化似乎很突然,其实也是必然的.他输在他的所谓自我上.他以为他会永远是成功者,那怕是在赌场.他看不到赌场在赌博中的巨大优势和必胜性,以为他的个人意志和智慧可以永远让他成功.
所以,他移民道路的成功有必然因素,失败也一样.
8
多伦多就这么和一个女人一样靠着我窗外的世界,软软的,虚无的.我的床苍白,我的脸面也有点那样.
不可否认,移民以后,我更进一步地知道金钱,才是这个社会最有力量的东西.我不得不得也为金钱屈服,但我觉得我所谓找寻这世界最后的残酷诗意的理想,让我还没有变得那么铜臭.或者说我也虚伪了.金钱让我变得虚伪和软弱.
那段时间,我找了一个给一家大商场整理仓库的工作.不工作,给我感觉,既无聊,又贫困.现在,我不喜欢完全没有收入的感觉.
我工作的那地方收入不高,但白人老板人还不错,允许我们没事做的时候坐着发呆甚至打磕睡.但他这也是没办法,因为他这地方的特点就是货物随时可能来,没活的时候,也不能让人回家去.
这是我在多伦多唯一遇到的能有空坐坐的工作,就这点让我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工作.因为,这让我 机会,和从前一样,能老是在白天以及黄昏发发呆,有夜晚逐渐展开以及夜深了的感觉,空想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大脑很纯洁很遥远很思乡.
但这样的存在状态,也培养了我一种麻木一种无所谓.麻木,就是一种习惯或者惰性,我终于开始向老移民的行列进军.我开始觉得移民生活,就是这样的简单,去工作赚钱,回家享受生活.不需要多想,也不需要更多的欲望.这里,所谓过得好.不就是房子比你住的大一点,车子比你开得好一点.加拿大贫富差距小,实在过不下去,还可以双手一摊,向政府要救济,那钱比打工还多.
我上下午班,晚上12点左右才到家.有的半夜,灰衣会偷偷溜进来,黎明的时候,又溜走,让我感觉我和她的关系像一场真正的美梦.她像梦里一只灰色的无声的加拿大麻雀.我睡起后,有时候会有她根本没来过的感觉.
而石头则继续不断的面试.她还在一个帮助智障人的社区中心做义工.据说就是去陪那些弱智人游泳,跳舞.
游泳时候,她会在水里反复呼唤他们下来.跳舞的时候,她会边跳边喊,拉他们推他们,说,是政府给钱让你们来这里跳舞,叫大家不要发胖.
那些弱智人个个好吃好睡,都是胖胖的样子.我和石头那段时间很少说话,有一天周日,我在网上又看见她,我知道她就在隔壁,两个人就这么和从前一样在网上聊了起来.那感觉很怪.因为我和她的实际距离大概只有十来米.
我问她,一切还好吗?
她说,就那样,不知道未来的具体样子也不错.
我说,那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玩.不是要买车了吗?这车就是所谓的在加拿大长的腿吗?
她说,出去玩那带灰衣吗?
我说,带.
她说她想去北极.
我说看见一些华人结伙去了,声势浩大的样子.走之前又宣誓又登报又留遗嘱,最后其实也就是去北极圈的界碑前照几张照片就溜回来了.
她说,去,总比不去好.人家起码有那个动作.这道理和活总比不活好一样.能移民总比总也不出来看看好.
我说,喜欢和我住在同一个房子里的感觉吗?
她说,一般化,没有过去想象得那么美好.
我说,来了加拿大后,我最大的人生进步就是终于认识到了我老鱼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国移,艺术只是我的一顶破草帽而已,既唬不了别人更唬不了自己.我自己的普通生活普通夜空才是永恒和文学.
她说,艺术就是艺术.拿W的话,和人生是,两回事情.
我说,我现在喜欢多伦多的生活,简单,朴素.我觉得我的人生,不必太悲伤,也不必太谦卑更不必太轻狂,还不必太浪漫,也不必太颓废,但不能太失败.不能像某个移民累死后还要父母满街去讨殇葬费用.
所以,我真的决心在我的书架上留一笔现金,准备万一卒死了,就拿去消灭尸体,不用去化缘.网上聊天时候,我还把这打算告诉了石头.
石头笑了,说,她也这么想她的未来.万一她死了,我还没死,要请我把她骨灰洒在安大略湖心,加美边界的地方.那应该是湖的中心地带.
石头又说,那你老鱼那你写写你在多伦多的朴素生活吧.你应该有写作环境了,刚失恋,不是说痛苦出诗人吗?你应该开始了.
我说,以后吧.写写我如何和你同居.不做爱不接吻的同居.
她笑了,说,这是变态.真正的变态.
她说,她问过同学朋友亲人,都说是变态.类似她和我,住在隔壁这么近,坐在椅子上大声说话对方也可以听见,却还要用网络和对方聊天,这不是变态是啥?
我说,看来有些人的人生不变态都不行.
她又问,还想念W吗?
我想了想说,和她在精神上,会是一生的朋友.
我还加了一句,和你石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