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琳接着说:“玛格瑞特告诉我,她有个哥哥,在前20年的选民登记里,都用的是假名字、假地址、年龄也不对,但是到现在也没被发现,你看选民登记系统有没有漏洞?”阿妹叫道:“这是犯罪!”文琳说,“你知道啥叫犯罪?连我都知道他用假名登记,他的亲戚、朋友里,应该说知近的都知道,可是到现在也没人去检举他,所以他没被官方发现。”阿妹问:“为什么没人检举?”文琳笑道:“你关心玛格瑞特戴什么颜色的手套吗?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你想让别人注意你,不是件容易的事。”阿妹说:“可是戴手套和选民登记差的也太多了。”文琳说:“这就扣到啥叫犯罪的题目上了。你说选民登记用假名字是犯罪,为什么?因为有个选民登记法,规定了每个够资格的人必须登记,而且要登记得真实。如果你没登记或你登记得不真实,你犯法了是不是?这个犯法构成什么罪行?”阿妹说:“按法律规定呗。”文琳说:“所谓的刑事犯罪要既要有事实,又要有动机。那你说他的动机是什么?”阿妹说:“是啊,他为什么用假名字登记?”文琳说:“没人说清楚。所以,他的刑事犯罪定不下来。你去告他呀!你和他一样精神病。”
文琳接着说:“如果你此番替我去公民宣誓,一个普通人会认为你、我有啥动机?说不清动机,就定不下罪。我猜你这次也不敢冒名顶替我,但你作为陪同的人,你啥法也没犯是不是?你可以做两个观察,第一,看谁注意你,或注意我;第二,之后你逢人就说你和我去公民宣誓,结果到时候我太紧张不愿意上台,是你替我上台宣誓的。看看有没有人告你。”阿妹说:“那玛格瑞特的哥哥是不是也这么说说而已,也许根本没有用假名字登记。”文琳说:“你猜得好,如果这样的人多的是,一个案子的事实还得花点儿力气调查,对不对?”阿妹说:“你是不是说违法和犯罪之间有一个灰色地带呀?”文琳说:“违法的事天天都在发生,被捉到的违法有一部分是真的干过违法的事,有的是误捉;要想订下来谁违法是为了故意犯罪,那要看陪审团是不是一致同意被告人犯了罪。”阿妹说:“要你这么说,这法律也太松了。”文琳说:“英联邦法律讲的是‘不告不理’,就是说你的行为触犯了法律,没人告你,司法部门一般不会主动来调查你。另外,在定不下罪的情况下,他们宁可‘错放’,不会‘错判’。因为错放只犯了一个错误——放过了一个坏人;而错判却犯了两个错误——既冤枉了一个好人,又放过了一个坏人。”阿妹大笑,说:“人权万岁!”
阿妹又问:“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玛格瑞特为什么戴不同颜色的手套?”文琳笑道:“你明天可以用眉笔在脸上点个黑痣,看看谁来问问你那黑痣,这人一定够关心你的。你把他当成个候选情人,可能比将自己登在报上或网上找情人,更能找到合适的。”阿妹懵懵懂懂,心想:怎么总是没有个确切的答案呢?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里,阿妹到学校还真故意寻找玛格瑞特,终于有一次她在停车场,远远地看见玛格瑞特从车上下来,阿妹故意走过去打个招呼,玛格瑞特一边锁车门,一边应合她,阿妹果然证实了,一只藏蓝,一只深褐色手套的说法。其实,实地地比较一下东西方文化,东方人容易理解和追随集体主义精神,他们看到一个现象时,希望有个大家都有共识的总结性解释,看到一个人在那里喝酒,大家就会猜那人在喝闷酒;看到一个父母离异的孩子逃学,就会猜家庭破裂引起孩子堕落。但是,这种条框式的解释与其说具有总结性,不如说具有劝说性。也就是说,人们相信某种解释,不是以客观统计为依据,而是人们意识里需要个对那现象有个解释,于是主动地去相信一种说法。然而,在西方的文化里,人们崇尚个人主义,看到一个现象时,大家会相信它可能有很多种来自个体的原因,因而也没必要去追究到底是哪种原因造就出那个现象。就像你看到一个女人剃个光头,无论在一个东方国家还是西方国家,这都是个不寻常的事,东方人会猜——“她精神有问题了吧”;西方人会想——“她喜欢剃光头,不关我的事”。
阿妹没有替文琳去公民宣誓,但也整整齐齐的穿了一身正规的套装去陪同。一百多人的小礼堂,坐满了各种肤色的人。宣誓的不到四十人,只有如奔一个小孩,所以他倒成了礼堂里的明星,无论是他犯点儿啥语言错误,还是表现出点儿尴尬,大家都报以微笑。阿妹坐在如奔的旁边,另一边身边坐着一个法国男人和他的新西兰老婆,那男人此番宣誓,他老婆陪同。那法国人问阿妹:“他是你的孩子吗?”阿妹说:“是的。”那人微笑着说:“真可爱。”阿妹又补充道:“是我领养的。”那人说:“你真是个幸运的母亲。”阿妹想,如果她和文琳同时上去宣誓,会场定会骚动。要是她替文琳上台,根本就没有间谍看着她。再说那文琳的样子掉在惠灵顿的街里都找不着,别看她中不中、洋不洋的,洋女人里那种外观的还不少,似乎有那么一伙不甘红颜老去的女人,天天看着杂志上的辣妹、麦姐儿,穿上身行头把杂志上的明星模仿个杂七杂八,你就是用摄像镜头照下她们,也难保她明天变个发型、换副墨镜,你就认不出她。
阿妹有时候能在学校里看见达丽,达丽不是全日制学生,所以只有上课的时候才来。今年冬天惠灵顿经常下雨,达丽的妈妈想带斯蒂芬妮回菲律宾过几个月。新西兰在南半球,它的冬季就是北半球的夏季。达丽想用三个星期的学校寒假,把母亲和女儿送回到菲律宾,她也顺便回去看看,她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那天达丽找到阿妹,问她要不要试试替她上班。新西兰的助理护士工作很多,几乎每天的报纸上都有招聘这种工作的,阿妹一直忙着练车、学电脑、读书的,所以虽有心打工赚钱,却没时间上班。这回驾照有了,又赶上了学校放三星期寒假,阿妹决定试着打工。达丽工作得很辛苦,护士的工作三班倒,她的班次多是夜班。达丽工作在一家规模不小的老人院,她干起活来肯吃辛苦,她的上司很喜欢留住她。这次她回国又自己找个替班儿来,上司挺高兴。可是,阿妹的力气太小了,英语也不够好,干起这种工作来,她远不如达丽。要不是这活儿太缺人干,阿妹非丢了工作不可,好在他们“萝卜快了不洗泥”。刚开始阿妹试图搞清楚那些老太太们在告诉她啥,一则阿妹对自己的英语不自信,二则那些老人多数已口齿不清楚,想和她们交流可不容易。过几天,阿妹看明白了,那些老太太说的啥可能连她们自己也不明白,或者说完就忘了,所以只要对她们态度好,她们说的话根本不用去听,嘴里只管“哼哼哈哈”地答应着就行。三个星期下来,阿妹也算个熟手了,达丽回来,她的上司告诉阿妹,如果她愿意继续干,她也可以留下,每星期上几个夜班。